心里有怒火升腾。
是他握着她的手,默默的传递温暖与安慰,亦默默的感受着她的心意。
这漫长却短暂的红毯之路,是两个人的心最为贴近的一段路途。
然而半路杀出个人来,是赭色衣袍的小火者,前来通知一个重要消息:“天子正在小憩,无暇接见无涯国主,还请先到驿馆歇息。”
远道而来,前来接见的竟是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太监,还是这样一副口气,现在又中途拦下,连大殿都不得进……洛雯儿只觉心里的怒火翻江倒海般的滚来滚去。
千羽墨却是握了握她的手,神色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既是如此,孤便先去歇息了……”
小火者陪着笑,说着客套话,但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子轻慢,目光又有意无意的落在二人牵系的手上,再意味深长的一笑。
千羽墨便携着她往回走,怎奈刚转了身,便有一群人围上来,或寒暄或打趣或攀交情。
洛雯儿听了半天,方发现这些都是国主,或者是比较大的诸侯国里的重要人物,以往只是听说元玦天朝国家林立,也不过是一个个出现又消失的名号,如今亲眼得见,真是……目不暇接。
听着这些或言不由衷或居心叵测的话,令人厌烦透顶,偏偏千羽墨游刃有余,一一答对,既不失风度,又不失体面,还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自己的奢侈浪费与昏庸无能,却对无涯的重要情况滴水不漏,如同打太极拳般推手过去,倒套出了别人的底线,不能不令她心生钦佩。
千羽墨,我该说你是个好演员还是位好国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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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三天,方有个小火者来到驿馆,言元君天子要在雍华宫设宴,为无涯国主接风洗尘。
当然,话是这么说,若是天子为某个诸侯王专程设宴,那简直就是个笑话,无非就是借助宴会,把各诸侯王聚在一处吃喝玩乐。
偏偏这笑话还在驿馆传了开去,于是千羽墨立即成了众矢之的。而朝觐天子的二月二早已过去,一些诸侯王已打道回府,留下的都是等着看热闹或者讨好处的,亦或者私下搞搞联盟,所以驿馆依旧滞留了不少人,此刻鱼贯而出,见了千羽墨,冷嘲热讽有之,趋奉阿谀有之,皆是因为他迟到多日,竟然还能受到天子的款待,而他们这些个重要人物,却只能给他当陪衬。
洛雯儿觉得如果自己是千羽墨,这种暗藏机锋的虚伪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可是千羽墨依旧一一回应了过去,既不卑不亢,又显大国风范,时不时还表露一下自己的天真,让对方卸下防范,简直把这些个别有用心的家伙哄得团团转。
雍华宫内,觥筹交错,一派奢靡。
天子高踞宝座,冕冠垂下的十二玉旒遮住颜面,依然可见苍白两鬓。他似是有些喝多了,歪在扶手上,举着金光闪闪的杯子,不停的吆喝座下贵宾共饮。
贵宾皆在玉阶下分列两侧,按照与会者的地位又排成数排,大国自然在最前面。每国皆据一案,其上美酒佳肴,丹露飘香。
千羽墨风采不减,接了天子的酒,又与各诸侯王遥敬,唇角衔笑,眼眸生辉,整个大殿,虽各国国主皆器宇不凡,各有千秋,然唯他光华夺目,引得那些国主随侍的女眷,场中舞蹈的美人皆纷纷的瞥过眸来,眼梢流媚,两靥含情。
就连往来斟酒的宫女也愿意往这边凑,纤指如兰,酥胸如雪,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千羽墨眼前晃来晃去。
洛雯儿便垂了眸,往后退了退,却是被千羽墨捉住了手,握在掌心。
各方要人虽推杯换盏,然而无一人忽略这边的动静。见此,顿时交换视线,会心一笑,然后便有人开了口。
说话的是哪个国主,洛雯儿记不清楚,定不是五大诸侯国之一便是了。
这场诸侯欢聚,天子设宴,无非就是身份俱高一级的人物参加的席面。就像醴泉殿的除夕,各大世家均正襟危坐,貌似庄严,而羽翼下的小贵族则斗来斗去,其实斗的无非是世家的面子与权势罢了。
而此番开口的这个诸侯王是谁的棋子,且看其话音落后谁的表情比较惬意便是。
“无涯国主此番虽又是迟到,可是天子专门为你摆宴接风,还要我等来作陪,当真是有面子啊,哈哈……”
只一句,可谓一语双关,既说明元君天子对千羽墨高看一眼,引发众人不满,又降低了众人的身份更将千羽墨置于风口浪尖之地,而若联系此前因为迟到被元君天子冷落的三日,便又多了层嘲讽千羽墨与褒扬元君天子大人大量之意,真是不同寻常啊。
众人皆笑,然后洛雯儿便看到晖国国主北华弶微露得色。
这个靠卖棉花供给自己酒池肉林不顾百姓死活的国主,他难道不知自己身上的金丝银线都是靠什么换来的?不过听说晖国去岁就因为阴雨连绵而年景不好,若是……
她不由得看了千羽墨一眼……当初见晖国往无涯大量运送棉花她就觉得奇怪,依千羽墨的脾性,他怕是早就开始打什么“鬼主意”了吧?
“哈哈,迟到也罢,就怕有朝一日缺了席……”又一个小国的国主搭上了茬:“可就凑不上这一年一度的热闹了!”
洛雯儿眼角一跳……缺席意味着什么?岂非是视天子于无物?此人到底是何用意?
千羽墨一直握着她的手,通过那力度和温度的变化,她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他是告诉她稍安勿躁,这些跳梁小丑,只不过是快乐快乐嘴皮子,没必要同他们斗气。而且你不生气,该生气的就是他们了。
果真,有人沉不住气了:“无涯国主,此番又是带了什么宝贝来讨天子开心了?孤记得,去岁你可是下了大力气才得了斗香大会的举办权。怎么,如今为什么不带上那位你宠爱的美人,倒是……”
目光毫不隐讳的上下刮了洛雯儿几个来回:“这位也不错,是你的……”
千羽墨抬了眸,虽依旧笑着,然而墨玉般的眸子仿佛凝成可以吸嗜人能量的黑冰,霎时就让那人噤了声。
☆、384暗藏机锋
旁边人却没有看到这诡谲的一幕,兀自笑道:“不过此番无涯国主究竟带了什么宝贝还当真让人好奇呢,若是比不过去年,可就……”
洛雯儿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一个劲的要千羽墨展示此番带来的宝物,其实是因为各国之间都存在个比较,比的不仅是财力物力,还有在天子心中,在别的国主心中的重量。当然,也不乏炫耀之意,更可借此来窥探别国的能力,估算对己方的威胁或可借之力。
可以说,这是场不见硝烟的较量,每一言每一语,哪怕是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带来不可估量的,难以预料的结果。
千羽墨拈了白玉酒盅,仿似细细把玩:“不过是一些小玩意,也劳各位惦记着,实在令孤愧不敢当啊!”
语毕,拍拍手。
于是便有十六个壮汉抬着个巨大物件进来了。
此物有一人多高,蒙着红绸,仿佛是座山的模样,且看那壮汉个个肌肉紧绷,青筋暴胀,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便可知此物极重。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千羽墨只一挥手,礼官便将覆着的红绸扯了下去。
刹那间,所有人都闭上了眼,又赶紧睁开,不敢直视,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果真是座山,却是座金山,其上镶嵌着各色宝石,不规则得就好像是随意丢上去的凌乱。
殿中烛光通亮,映在那金山上,便折出无数金辉,刺得人眼睛生痛。
一位国主拿帕子擦着眼角,因为光线太过耀目,他的两颗瞳仁一时半会的还聚不了焦:“倒是好东西,可……是不是太俗了点?”
“这世上的人,哪个免得了俗呢?”
千羽墨拈着酒盅,摇晃着琥珀色的美酒,于是那酒光便在他的眸底转出无尽魅惑,看得前来斟酒的宫女差点将案上的银盘碰落在地。
“若是此等俗物给了你,你可会推拒?”不待对方表示视金钱如粪土,千羽墨便极其咸淡的说了句:“听说贵国在协助离宓平叛后,离宓的国库似乎少了一大半的家底,不知这是……”
“啊,哈哈,来,喝酒,喝酒!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哈哈……”
千羽墨点到即止,也举了酒盅,略沾了沾唇。
旁边又有人“不知趣”:“也幸亏无涯国主此番又迟至凉阈,否则你我的俗物,岂非不好意思奉上?如此,千羽国主,您这是不是有心成全啊,哈哈……”
虽然依旧不怀好意的提及千羽墨的迟到,然而话语间亦不无嫉妒讨好之意,已是落了下风,正应了千羽墨对洛雯儿说的那句……迟至?不必担心,待孤拿银子砸过去,才是他们怕的时候!
洛雯儿便垂了眸子,听众人言不由衷的奉承,笑。
而当听到有人抱怨:“无涯也不知怎的就出了位能人,好像姓莫,据说是无涯商会的会长,上天入地,似乎无所不能,这些年抢了我们那里不少的生意。上回戚国的茶叶,就是被他拦了去,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当时我们的户部已经同戚国谈好了……”
她不由得瞧了千羽墨一眼,而后者正在“欣赏”白玉酒盅,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奇妙之处,时不时“天真”的插上一句,引导众人继续愤慨下去。于是那位叫莫习的年轻商人很快就被各位国主神奇化,妖魔化,每个人提起时都是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然后再生出希望……“如果这样的人才是归我所有便好了”,结果又引发了下一轮的争论,好像真的能独得此人一般。
千羽墨亦参与了抢夺战,比谁都积极,弄得那些人几乎要打起来,他却抽空回头冲她挤挤眼。
她急忙抿紧唇角,心里却道……臭美!
当然,如此天降之才,只能让人仰天兴叹,终有一人将此等才华归结为无涯乃神龙降临之地,自是人杰地灵。
如此,便惹恼了一个人。
无夜国主西门垣因为“风水宝地”一事,这些年一直看无涯不顺眼,他就觉着,如果能把自己西门家族的人葬在那块宝地,那么如今富甲天下,能搬出那么一大座金山打人脸的就是他无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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