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凳子倒是没把柴点着,却把她心里的火扇旺了。
洛雯儿就是这样,只需勾勾小手指,便能让无数人俯拜在地,竟连千羽翼也不能幸免。
她喝了许多酒,毫无目的的在野地里飘,然后便看到他们过来了。
俩人共乘一匹马,还是她父亲送给千羽翼的那匹马。
千羽翼,当年我父亲带回两匹汗血宝马,将玄风送了你,你难道还不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意吗?可是现在,你竟然同这个女人糟蹋我父亲的心意,还抱得这样紧……
酒将火烘得更旺。
她拔出峨眉刺……那一刻,真想将洛雯儿一刀杀了。
可是当兵器相交火花迸溅时,她忽然清醒了。
她要干什么?她当真要杀了洛雯儿?
父亲尝说,兵不刃无罪之人。
洛雯儿到底犯了什么错?
而自己什么时候对千羽翼这么执着了?她原本不过是想……能够站在他身边,陪着他出生入死,只要仰望他的背影就好。
那一袭迎风招展的墨黑披风,自飘进她十五岁的那个冬天,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每夜的梦,都有那浓得化不开的黑在猎猎作响。
成就他的英雄伟业,看着他身沐战神的光辉,而她就是那个被光辉恩泽的始终站在他背后的女人……这不才是她的梦吗?
虽然也想要更近一些,她甚至偷偷触摸过那黑色的披风,可仅仅当指尖碰到那冷硬的颜色,心便砰砰乱跳。
他是她的神,她一直崇拜仰羡的神,她怎么可以有这种亵渎的想法?
可是洛雯儿,她为什么可以?而当他遇了她,就从神变成了人,一个会说会笑有血有肉的人。
她承认自己是嫉妒了,疯狂的嫉妒。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女人,她跟了他这么多年,冲锋陷阵,并辔疆场,难道就不如这个女人的回眸一瞬?
“洛雯儿,我要跟你比试!”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口。
比试什么?怎么比试?结果如何?
那一刻,都是未知。
她只知道,自己要拼过这个女人,要盖过这个女人,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却是明白,就在开口的那一刻,她便已输了。她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无非是为自己赚回一点尊严。
月璃樱攥了攥手中的箭,回头望去。
新绿满眼,不见洛雯儿的踪影。
洛雯儿,或许我什么地方都能胜过你,唯有一样……
事至此刻,竟没有那么多怨气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摇摇头,自己似乎是有些无聊了。
可是洛雯儿,你今天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是不是也摆明了没有把我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你果真有手段,你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我就是想不注意你,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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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璃樱从林中走出来,围观的将士欢欣雀跃,呼叫连连,然后有人在那一瞬发现千羽翼虽然目不斜视,脸却顿黑了一层,急忙拿手肘拐拐身边的战友。于是就跟击鼓传花似的,顷刻便没了动静。
负责裁判的士兵上前,清点了数目。
“六支,月副将胜——”
赶紧有人又是干咳又是使眼色。
那士兵反应也算快:“比试时间尚未结束,所以……”
“是否结束有区别吗?”偏有人看不出好歹:“一共十支箭,月副将寻到了六支……”
“嘿嘿,其实我多放了一支。”一个士兵摸着脑袋傻笑。
此举立刻受到表扬,只是这家伙明显是要讨好大将军嘛,马屁精!
“多放一支有屁用?就算洛姑娘全找到了,也不过是五支!”
一言惊醒梦中人。
众人愕然,千羽翼的脸色更沉了。
“你们……你们难道没有……”
没有像我这么聪明?
那个士兵环顾四周,干巴巴道:“反正也是找林子里没有的东西,没准……没准……”
“是啊,是啊,反正还有时间。”
众人也不知是安慰这个士兵还是安慰千羽翼,但见千羽翼阴着脸,又齐齐没了动静。
“不等了,敲!”千羽翼沉声道:“比试结束了!”
锣声顿起,叮叮当当,热闹非凡,大有赶野猪出林的架势。
然而敲了半天,大家的耳朵都被锣声塞满了,可就是不见洛雯儿出来。
风穿过林子,地上的光斑忽隐忽现,晃得人眼花。
“洛姑娘定是在同咱们开玩笑。”
“对,她平日最喜欢捉弄人了。”
士兵们说笑了两句,又噤了声,纷纷觑着千羽翼的脸色。
“大牛,这林子里没有什么豺狼虎豹蛇虫鼠蚁吧?”有人提醒道。
“怎么会?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小康的家就在这附近,不信你问他。这方圆百里都很安静,顶多有个兔子山鸡。再说,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把驱逐野兽的药都撒好了……”
“大牛说的没错,就算真有什么危险,咱们都在这守着,也不是听不到动静……”
“可万一是人呢?”
顿时一片静寂,只听到风拂林梢,哗哗作响。
“大将军……”月璃樱当即上前一步,伸了手,想要拉住那黑色的披风。
可不知是不是有风恰好路过,那触手可及的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她的指尖。
她站在原地,抿紧了唇。
千羽翼眯着眼,打量这片林子的大小,随后目光一凝:“月副将带五十人留在此处,若是看到她,立即鸣金以告,其余的人跟我走!”
他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他是在怪她吗?因为是她挑起了这场比试,万一洛雯儿……
士兵们已自动分出一批人进入树林。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毫无温度的声音苍白了所有的新绿,冻结了春日的融融暖意。
☆、057她在哪?
林子并不大,然而若是加上数不清的岔路可就说不准了,而且谁也不知道洛雯儿究竟去了哪个方向。
千羽翼看着满眼的翠绿,浓眉紧锁。
他希望洛雯儿只不过是在跟他赌气,因为她对这场比试毫无兴趣,稍后他回去便会看到她站在林边对他瞪眼睛。可是他一边找一边等,始终没有听到鸣金之声。
林子里很安静,只有枝叶交错,窸窣作响,就连士兵们呼唤的声音都渐渐远去了。
他开始后悔。根本就不该让洛雯儿参加什么比试,不过当时他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知道这片地域一向安静,而且她整日在马上颠簸,下来松松筋骨也好。关键是她好像至今也无法融入他们,而她是他的女人,他要带她在身边,怎么可以不同士兵打成一片?当然,也绝不能过于接近……
“大将军……”小凳子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小的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负手而立,望着深处的苍翠,岿然不动。
小凳子瞧了瞧他的脸色,为难道:“小的觉得如果想知道姐姐去了哪,不妨去问月副将……”
他双眉一紧。
他不是不明白小凳子的意思,可是月璃樱……
跟随他这么多年,他却很少关注她,与她的交流也多是他发号施令,她领命去做。他对男女之事并不敏感,但也不代表他毫无察觉,也从她偶尔的迟疑与时不时飘来的目光中感到她的羞涩,她的欲言又止。只可惜,在更多的时候,他都会忘记她是一个女人。
她机智英勇,不乏谋略,身手矫健,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与士兵虽不亲近,但从不居功自傲。
禹城被围,她杀了心爱的战马为士兵充饥。
那是月老将军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他已将禹城发生的一切详细写在奏表上,亦为她请赐封赏,而且早已决定,待回京交还另一半兵符,就去为她寻一匹比赤云更好的马。
她是他的下属,亦是月老将军托付之人,如果她遇到危险,他可以用生命去保护她,然而这无关男女之情,他想月璃樱也应该很清楚,而且凭借他对她的了解,他不相信月璃樱会因为嫉妒而谋算洛雯儿。
黑眸淡淡的瞟了过来,虽然没有杀气,却令小凳子打了个哆嗦。
“小的也是关心姐姐,因为当时……”
“谁让你过来的?”
“我……”
“笨手笨脚,若是走丢了还得寻你,还不回去?”
小凳子瘪瘪嘴。大将军因为他和洛雯儿走得太近,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好脸色了,怪不得陶爷爷说,一个从不会吃醋的男人一旦学会吃醋,会喝掉整个醋海。
他只得转了身,目光一扫,忽然叫道:“大将军,你看……”
千羽翼循着望去,旋即大步向前,自地上捡起一物。
两朵普通的小白花,很香,外面缠绕着一段布条。
他认得出,是洛雯儿的发带。
就在昨天,他还说她头上的带子太丑,等到了盛京,一定给她买最好看的首饰。
黑眸一挑,几步远之处开着一片同样的小花,只不过那花倒了一部分,好像突然遇到了什么重压。
花瓣零落,在风中微微战栗。
“传本将军之令,让月副将带人迅速集合到此。”
小凳子急忙领命而去。
他蹲下身子,查看那片被压倒的野花……雯雯真的出事了?
环顾四围……
鸳鸯族的人?
不可能,鸳鸯族虽然善于地遁,可无论是出是入,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
应该是个高手,可是掳走洛雯儿有什么用?难道……
掌越攥越紧,那两朵小花发出“哧”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为粉末。
“吱吱吱……”
耳边传来一阵怪响,是只松鼠,在他靴旁蹦来蹦去。
见他要走,竟然跳上他的披风,又抓又挠。
披风却是一抖,松鼠旋即滑落。
小东西不屈不挠,再次爬上,这回居然跑到了他的肩膀上,竖起身子又蹦又跳,两只前爪不停挥舞,吱吱乱叫。
若是从前,他早就将这玩意一把捏死了,可是雯雯……
前天夜里,他们发现一只白鹿。追了好久,最终被他一箭射中。
白鹿极为罕见,但凡得了都是要献给君主的。他特意只射了白鹿的眼睛,就是为了能有一张完整的皮,将来可以给她做个披肩。
她倒生气了,说什么白鹿是珍惜动物,他们不但不保护,还猎杀,这种滥捕滥杀的行为理应被法律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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