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两个刺客,那二人皆是说了句‘无涯国主’便死了。此等大罪,千羽墨要如何逃脱?”
“为什么东方旭暴跳如雷,为什么那些国主齐言声讨,天子都不语不动?”
声音已经变得凄厉,也不知是感叹元君天子的冷血,还是感慨天家的残酷,亦或者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经历的一切……身不由己?为利益不择手段?还是……
“因为他想要的,只是神龙。他想要的,只是长生不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的掌控这一切……”
“你们不是已经得了……”
“得了什么?淳贵妃吗?不过是一团烂肉!”南宫绾丢开树枝,似是撇开了令人厌恶的东西:“有天师在,谁能鱼目混珠?”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放出什么童男童女的血能够解除封印的风声?”
一想到孩子们经受的委屈和惊险,洛雯儿就怒不可遏。
南宫绾嗤的一笑:“那是他们蠢,听风就是雨。天师不过说,有了寄主,还需要鲜血开解封印,可是这血究竟出自哪里,却是未言。是有些人别有用心,是有些人以讹传讹,是有些人贪婪狠毒,你又怪得了谁呢?不过我想你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北江,在无涯境内。如今,还有谁会对无涯如此感兴趣呢?”
意味深长的睇了洛雯儿一眼。
洛雯儿垂了眸,眼前浮出歪斜在镶金嵌玉的宝座上,一副萎靡之态,垂垂老矣,即将就木的元君天子。
南宫绾冷笑一声,语气一转:“但你若是站出来,一切便有法可解了。而且你也不用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因为没有去除封印的血,你还能活一些时日。再说,谁知道那玩意上哪找去?”
“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出现,你引起的混乱,一切众人闻所未闻的事,只要明言,谁还能怀疑你?更有意思的是,千羽墨弄出了个什么淳贵妃,意图混淆众人的视线。蠢货才信了他!依我看,他倒是想保什么人,亦或者是不想有人为此觊觎无涯,给无涯找麻烦,于是弄个包袱丢出去,让别人开打,他好得清净,顺便瞧热闹。如今,若是他敢跳出来,那就太好了!”
南宫绾仿佛看到那等情景,顿时兴奋起来:“他若是出手阻拦,便更坐实了你的身份。如是,即便不是李代桃僵亦是李代桃僵,而且还欲盖弥彰……哈哈……真有趣!”
忽又贴近她的耳边:“而此一举,你不仅帮了我,更是帮了他。想想吧,他现在可是腹背受敌,若是你能‘自荐’,话再说得好听些……我见识过你的本事,你可是最会说话的人。如此,谁还计较他的过失?而且,天子怕是要为他记上一大功呢,还有久未颁下的金册宝印……好好想想吧……”
“只不过……”柔情万般的睇着她,就连眼尾的纹路都跳跃着诡计即将得逞的兴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呢……”
==========
是的,不多了……
似乎自打她来到这个时空,就一直在选择。
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选择坚守还是放弃……
选择坦白还是隐瞒……
选择自由还是牢笼……
选择他,还是选择他……
然后便是选择相信,还是选择怀疑……
而今,是选择不动声色将一切难题丢给他让他一力承当……反正天子要是达不到目的,也不会下杀手,只不过他的身子……
想到他压抑的咳嗽,她攥紧了拳。
☆、645惊涛骇浪
还是选择挺身而出……虽然南宫绾关于什么神龙的见解以及对她的怀疑她只觉得都是胡说八道,牵强附会,然而若是能帮得了他……
至少,能够帮他拖延一些时间,待到同千羽翼合了兵,一切就都好办了。顶不济,也得让天子放他回去。
凉阈的风很硬,驿馆不如无涯的王宫舒适,不利于他的身体……
南宫绾虽然说,一旦发现她并非神龙寄主,自是不用粉身碎骨,要她不必担心。
只是事情会这般简单吗?一个连亲生女儿都能利用都能杀害的人,会对一个欺骗他的人手下留情?
身后,是一个属于老人的粗重喘息。
这些年不见,天子又佝偻了,歪在宝座上,整场宴会都不发一言,几乎让人把他忽略了。然而她却知,这个故作糊涂的老家伙有着一颗最精明最残忍的心!
原来,每个人都在演戏,那么她即将开始的,是一场怎样的戏码?
她淡淡一笑,右手轻抬,仿佛要去抚平鬓间散发,却是落在耳畔,指尖轻拈,然后……
殿中发出惊呼,原来这个女子竟然取下一张面皮。
其实易容之术并不算特别,只不过胆敢在众人面前揭穿自己真实面目的倒实在稀奇。而且她的动作并不算熟练,结果面皮刮到了头上的流苏,那般一扯,盘得好好的秀发便瀑布般散落下来。
青丝如水,让人忍不住想去感受那种柔软凉滑。
面色因为覆了假面,显得有些苍白,然而肌理细致,莹润有光,如同敷了珍珠粉一般,顿令殿中的女子又是羡慕又嫉妒。
她端端的立在那,不悲不喜无怒无乐,仿佛在等待众人的宣判。
虽然有人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是神龙寄主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因为谁都知道神龙寄主的下场是什么,只有傻子才会跳出来,可是这个女子莫名的让他们无法生出丝毫的懈怠。
她像月光,虽不强烈,但亦可关照万物。
她像溪水,虽不奔放,但亦可流遍天下。
而今,她站在九级玉阶之上,并不高远,却好像立在云端,如仙人飘然而来,莅临世间。
“我,叫洛雯儿……”
洛雯儿……
似乎是很陌生的名字。
但终于有人想起来,譬如无夜国主西门垣。登时瞪大眼睛,指着她,却被身边一个颇为秀气的青年捅了捅腰眼,俯首低语了两句,而坐在后面的生有一双茶褐色眸子的男子却在众人皆目瞪口呆之际悄悄退了场。
而此刻,亦有人认出她来,但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
十年前,这个女子曾经跟随无涯国主前来朝觐天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调向千羽墨,随后,又齐齐转向轩辕尚。
此女身份终于揭开。
果真,是二人争一女,但不知道此女是如何流落到轩辕尚身边,但无论如何,接下来的戏码可比他们方才的猜测好看多了。
满殿之中,大约只有一个人心思最为复杂。
淑妃偎在千羽墨身边。
虽是依偎,然而明显感到那人的浑身僵硬,体内仿佛有山风的呼啸,是血液在奔涌。
淑妃咬紧了唇,望向玉阶上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失控,原来是因为她……
这个女人走后,他病了几年,可是自打梦妃死了,他忽然好起来了,忽然又恢复了自己初初嫁来时的温柔缱绻。当时她曾想,大约是梦妃的存在禁锢了他吧。
只是他的温柔,不止对她一人,她不过是分得多些罢了。
他的确愿意带她在身边,经常目光款款的看着她。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目光从未真真切切的落在她身上。
只不过即便如此,她亦觉得满足了,至少她比她们强一些。
如是,朝臣们开始渴盼王上有子嗣了,她也想,她多希望能够拥有一个与他的孩子,可是……
没关系,慢慢来,只要他心里有她,终有一日……
此番,他特特带了她来,她开心极了,一路小心逢迎,竭尽女子的娇媚,她似乎就要成功了,可是……
究竟差在了哪?是他又有了新欢?但遍寻后宫,亦找不出能压过自己宠爱的人物,直到今天……
对面的女人,除了身段,并不美,只是那身形,那姿态,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比聂紫烟还要让她忌惮的人。
只是那个人已经被赶出去了,因了聂紫烟,所以,她似乎可以放心了。
然而千羽墨却屡屡失控,如今这般紧张的局势下,他竟是一副要同始终保持中立的雪陵结仇的模样。其实别人不说,她亦知雪陵如今的态度全是因了轩辕尚,虽然她不明白轩辕尚为什么没有落井下石,这个人可是一向视无涯为劲敌,即便不除去亦恨不能对方乱成一锅粥。
可千羽墨是怎么了?他是嫌麻烦不够多吗?
直到现在,她方知,不是他在找麻烦,而是自己遇了麻烦。
那个最令她忌惮的女人,此刻就立在玉阶上。而他的人虽在自己身边,心神却早已飞了过去。
不,当是早在那个女人初初进殿的时候就飞走了。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她……
原来一切,早就有了答案……
大殿有些不平静,像是水将开未开的阶段,人们嘤嘤嗡嗡,不断的消化分解着听到的每一个字。
他们过于激动,几次淹没了那个自称神龙寄主的女子的声音,可是当他们重新竖起耳朵,方发现那个女子始终在讲述一段几乎堪称传奇的故事,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洛雯儿看着众人的神色,忽然想笑。
南宫绾的计划怕是要落空呢。
其实,谁人不知神龙寄主最后的命运?因为神龙也不是失踪过一次两次,每次都借着寄主回来,每次寄主都要经千呼万唤才肯现身,更多的,则是逃跑。
譬如五十年前,一个小国的国主叫嚣着要寻找神龙,兵戈四起,结果后来发现,自己竟然就是神龙寄主,当即逃遁,却被那些由他鼓动起来的人抓获,然后……
寄主每次的死法都不一样,但无一不残忍,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像她这般自投罗网,她是活腻了吗?
☆、646欺君之罪
不,她还有期盼,即便不能再与那人在一起,可是活着,就能感受他的气息。有关他的一切,她有时喜,有时悲,有时气得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然而依旧自觉不自觉的去捕捉,去寻找……
她还有一双儿女,是他与她的孩子,他们今天早上欢天喜地的跟着章矛逛街去了。豆豆自是要找借口挥霍浪费,只可惜她没有想到此刻这一步,只给了孩子几十两银子,而毛毛……
这个心事沉重又假装轻松的小鬼……
闭了闭眼,复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那人的焦灼,一双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