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偶然瞄一眼,也是充满警戒,那眼底分明写着两个字——“奸细”。
如今倒好,他们纷纷同她打招呼,那表情那热度分明在说……原来是自己人。
他们不再怀疑她,洛雯儿很开心,只觉得肚子似乎也不那么饿了。
“洛姑娘,吃了吗?”
问话者及听话者均被吓了一跳。在断粮三个月的禹城,这句传统的问候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打招呼的士兵摸摸鼻子,低着头走了。
洛雯儿回望那高挑而瘦削的背影,再看看冰封的城墙……就算雪季能再持续半年,可是没有粮,城又能守上多久?
她叹了口气。
她本与这个时空毫无牵扯,可是十几日下来,她的命运已与这座城池休戚相关,她不自觉的开始为禹城担忧,为无涯担忧,为这些守城的将士担忧。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兔子就被她藏在宽大的衣襟里,此刻正老老实实的窝在心口,小小的暖暖的一团,为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带来不少欢乐。
只是现在,她皱了眉,自言自语道:“即便把你献出去,你这么点肉,怕也熬不了三万人的汤吧。”
她自嘲的笑笑,转了个身,蓦地停住脚步……
前方,一身软甲的月璃樱,正站在牒垛前,抬眸远眺。
上回敌人攻城,她受了伤,此刻,白皙的面庞更显苍白,竟将雪也压下几分颜色,于是眸子便分外的黑,因为眼圈微陷,所以乍一看去,有一种震撼的明艳。
她也看到了洛雯儿,却只瞟了一眼,继续目视前方。
月璃樱是这两日少有的对洛雯儿视而不见的人之一。
洛雯儿清楚原因。
全是因为那瓶药,那瓶月家秘制的药,千羽翼受了箭伤而不肯用,偏要留给她,还要月璃樱帮她敷药……
女人的心啊,她怎会不知?
她叹了口气,准备绕道而行,可是刚要转身,就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向月璃樱。
是云峰,千羽翼的另一个副将,因为随军的军医月前饿死了,而他又通晓针灸之术,所以暂时顶了那个位子。
此刻,他的臂弯搭着一件厚重的披风,走到月璃樱身后,为她披在肩上,然后就立在她那里,随着她的目光默默眺望。
云峰是这两日少有的对她视而不见的人之二,他的心思,洛雯儿大约能猜到。
不过是世间最俗套的桥段……他喜欢她,她不喜欢他,她喜欢另一个他,另一个他却……
思路到此卡住,洛雯儿倒不知千羽翼那样强悍霸道的人物会喜欢什么人,她更怀疑他是否有人类正常的情感,而若当真有谁被他喜欢上……
的确,他是战神,是赫赫有名的英雄,他英姿笔挺,他雄风豪烈,他器宇轩昂。那些情窦初开青春少艾的女子,面对这样的人物,没法不动心,嫁给这样的人,更是荣耀非常,尊贵无匹。可是嫁给了他,就意味着要整日整夜的面对他那冷硬霸悍的性子,面对那迥异于常人的理解能力而自己亦是难于理解他的思维……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洛雯儿有点不敢想象下去,默默转了身子,然而一大团“乌云”很不适时的出现在视线的边缘。
洁白的雪,浓酽的黑,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的赫然。
月璃樱似有所感的回了头,瞧见了千羽翼,脸上顿露出一丝欣喜与少女的娇羞,然而当她循着他的目光睇过去时……
红晕渐渐褪去。
她垂了眸子,转身离开。
云峰仿佛是她的影子,亦随之而去。
洛雯儿就知道,他们又误会了,不禁没好气的瞪了千羽翼一眼,飞快走过。
“下次出来多穿点!”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低语。
她回了头,但见他已缓步离去。
风吹起墨色的披麾,在他身后肆意狂舞。
一时间,她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当真无愧于他的名字……翼。
她看着他走到牒垛旁,站定,亦似在往远处了望。
风,迎面吹来,带来扑鼻的香气。
她知道,这个时间,是西戎联军的午饭时间。
她望着那个无论何时都挺直昂藏的背影,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然后,她看到他的大手在碟垛下扫了两扫,随便的抓了把雪放进嘴里。
忽的眼底发烫。
她急忙垂了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飞快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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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城的夜分外|阴寒,风自门缝窗缝钻进来,鬼一般的哼着小曲。
地面靠墙根的位置结了一层的霜,只要望上一眼,就忍不住要打哆嗦。
洛雯儿裹着两层被子躺在床上,身下铺着虎皮褥子,怀里抱着兔子,依然睡不着。
眼前不断浮上一个黑色的身影,那身影背对着她,抓起碟垛上的雪塞进嘴里。
她不觉抱紧了兔子。
兔子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心思,竭尽全力的偎在她胸口,一动也不动。
下午回来的时候,洛雯儿抱起兔子瞧了又瞧,几次三番的想给千羽翼送去,可是看着兔子红红的眼,团成一团的小身体,到底没忍心。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上面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
在拾起被子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他的低语……“下次出来多穿点!”
不过当时月璃樱刚刚转身,那么他的这一句是对谁说的呢?
奇怪,她为什么要研究这个问题?
懊恼的盖上被子,强迫自己赶紧入睡。在意识模糊的瞬间,她好像又看到那个黑色的背影……
☆、014计出连环
朦朦胧胧的,她听到有人在叫喊,还好像看到火光升起……
攻城了?
洛雯儿心神一凛,猛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夜灵星的幽光,窗上,的确有火光摇曳,可是……
很安静,安静得只听到两个声音此起彼伏。
她认真听了一会……
一个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另一个则是在激情澎湃的叫骂,千羽翼的名字时不时就蹦出来,每到这个时候,就传来一阵哄笑。
洛雯儿明白了,敢情是敌人攻不上来,便想用激将法引守军出去。
这大概就是古代打仗时常用的“叫阵”吧?西戎不擅汉语,于是就弄了个“翻译”。
城头已然有人按捺不住,低声咒骂,刀剑铿锵,似是准备开门迎战。
然而守军怎么可以出去?三万人对二十几万,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急了,“噌”的跳下床,直奔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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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两个人比比划划你唱我和的叫得正欢,西戎联军则在后面好整以暇的观望,时不时为他们的“妙语”鼓掌欢呼。
而这俩人一边叫,一边有人送上水和饭菜,此情此景落在饿了三个月的守城兵士眼中,是个什么滋味?
这群卑鄙无耻的家伙!
“叫唤什么?有本事就上来打!你怎么不上来呢?恨自己没有翅膀吧?就算长了翅膀你们也顶多是个‘鸟人’!人少怎么了?这么少的人这么小的城你们二十几万大军围了三个月都没有攻下,这说明什么?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光明正大’?亏你们想得出!到底谁是‘缩头乌龟’?是谁躲在帐子里不敢出来?没本事就赶紧滚回家去,别在这又叫又骂的浪费粮食,粮食给你们这种人渣吃简直就是浪费,还不如……”
洛雯儿正骂得起劲,冷不防一股大力一把将她从城头扯开,她只来得及听到一声破空之响,便见千羽翼的手中多了一支羽箭。
掌心一紧,羽箭顿时断作两截,被狠狠砸到地上,而手臂更是被他狠狠一拽:“你不要命了?!”
洛雯儿只顾着痛骂,全未想到对方会来阴的,当即大怒,又要上前,结果被千羽翼死死制住:“回去!”
她挣扎:“他们在骂你,你没听到吗?”
千羽翼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一瞬不瞬的盯了她片刻,再开口时,竟未察觉自己的语气已然放软:“你回去,我自有办法!”
洛雯儿方发现他身后不远处立着一队人,皆黑衣简装,浑身包得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偷袭?
千羽翼微点了头。
他竟然承认了,是否说明他已经开始信任她了?
洛雯儿看着那队人上前,行毕军礼,便要离开。
“等等。”
洛雯儿忽然开口,走到一人身边,拿过他手里的兵器。
果真!
她曾经在电视里多次看过类似的情节……一群人经过艰苦策划自认为得了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跑到敌人那里去偷袭。自然双方各有损伤,若当场被捉,偷袭者为保忠诚,当即服毒自尽。但无论生与死,一定是要落下兵器的,而兵器上是一定要有标志的,所以这个“缝”便出现了。
如今这把刀的刀柄处,赫然刻着一条蟠龙,恰是龙翼军的标志。
“有什么不对吗?”领头的云峰已然露出不悦。
洛雯儿将他的不悦屏蔽掉,似漫不经心道:“若是这刀落在敌人手中,会不会发现事情是你干的?”
“刀怎么会落到敌人手中?”云峰立刻反驳,旋即扫视伙伴,冷声道:“就是我干的,怎样?”
云峰对她有意见,她不想同他交流,只回头对千羽翼道:“前几日攻城,城头是否留有敌人的兵器?”
千羽翼眉心一沉,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眼睛一亮。
云峰自是也清楚了,这是要他带着其他国家的兵器深入敌军进行挑拨离间。
不能不说,此计更高一筹,可是……
他当即拒绝:“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敌人说我们不够‘光明正大’,我们就给他们看看什么是‘光明正大’!”
洛雯儿轻声一笑:“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打开城门,正面迎敌,偏要搞什么偷袭?”
“你……”云峰噎住,稍后恨声道:“妇人之心!”
又补了句:“妇人心,海底针!”
这话自是给千羽翼听的,可是她到底是不是根针,是根什么样的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还黄蜂尾呢,你要不要见识下?”她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
“对敌人,要正义凛然,断不可使阴谋诡计,以彰我无涯浩气!”
洛雯儿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