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卿说:“算了,你也不会有多余的。”
“我、我就抱干净被子上来。”老板搓着手。
“何必呢,”张云卿说,“我把被翻过来一样可盖。”他抱起被子,“老板,你今天上午在说张云卿?”
老板说:“听说他是蛇精转世,只要吃一万个百姓就会得道成仙。”
“不是说他在溪已害死一万五千人了么?”
“说是这样说。不过听说真真实实只有四千人。”
“真是四千人?”
“是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客栈老板肯定地说。
“你错了,应该是四千零一个。”张云卿露出笑脸。
“是四千个,不会错!”
“以前是四千人,不过,今晚他又杀了一个。”张云卿目露凶光,步步逼进。
客栈老板惊道:“你、你是……”“张云卿”三字尚未出口,头已经给被子严严实实包住了。
张云卿用力把客栈老板的脖子卡住,直至被窝里没有动静,才把被子揭开。恰在这时,老板娘在下面叫道:“当家的,洗脚水快凉啦,啥时下来?”
张云卿把尸体抱到床上,与老板娘答话:“凉了就再换一盆吧,他在和我打赌呢。”
“打赌,打什么赌?”
“他说张云卿不多不少杀了四千人。我说是四千零一人。谁输了,把老婆让出来。”
“你们喝多了吗?张云卿杀了四千人,全武冈人都这么说。”说着,“噔噔噔”,爬上楼来。
“不对,是四千零二人!”张云卿喊叫着,抱着一条被子闪到一边。
老板娘一进屋发现丈夫躺在床上,口里流着白沫,正要叫喊,头也给被子罩住了。一个有力的男子一边卡住她的脖子,一边扯她的裤带……
张云卿奸完女老板,见她还有一丝游气,捧住她的头向后一扭,直至颈骨发出“嘎嘎”的断裂声。
吹灭灯,关上门,走下楼,张云卿仍挑着酒担星夜赶回石背张家。
1925年,自从开春以后,雨水一直不降。大片田地插不下秧,插下的也晒成了枯苗,真是赤地数百里,田野无青草。《湖南百年大事志》记载:“1925年夏,湘中、湘南、湘西大旱,尤以湘西为甚,武冈米每石二十元,各地米价均达最高纪录。”
湘省天灾人祸,匪患四起,赵恒惕借《新省宪》实行之际,大赦犯人,招抚匪盗,以安民心。
7月10日,赵恒惕因全省天旱,发忏悔通电,自举七罪“以感召天庭降以甘霖”。
8月2日,湘西屯务处长,永顺、保靖、龙山、凤凰防务总办王时,致电省府,已将该四县境内之股匪,收编为步兵二团、骑兵一团、炮兵一营和工兵、机关枪各一营。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却说张云卿从城里回到石背老家,数日后迎娶满秀、满姣为妾,一派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
时值湘军十七团团长张湘砥、武冈县县长赵融到处张贴招抚文告,朱云汉、张顺彩有点坐不住了,都认为这是弃暗投明的最好机会。
朱、张两匪来石背与张云卿商量,张云卿遂将他与刘异设计之事和盘托出。二匪皆惊,惊叹之余,不得不对张云卿的足智多谋深表钦佩。二匪打消招抚念头,声言对张、赵的文告不予理会。
张云卿又提出不同想法:“如不予理会更为不妥。如今武冈境内土匪都在看我们。我们不妨先去一封降书,表示诚意,一旦消息传开,其余各股都会争相自投罗网。”
二匪认为此计更妙。于是一起办理,送降书给赵融、张湘砥。
降书递交后,张云卿即吩咐张钻子:“要集中一切精力注意易顺满、易豪的动向。”
张钻子说:“我估计易顺满肯定愿意招安。至于易豪??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易顺满,不知会不会钻我们的圈套。”
张云卿想了片刻,说道:“我马上派人与刘异联络,要他放出风声,说受招抚的匪首,根据手下人员多寡定官位。易顺满的性格我了解,有好处他会把易豪再拉到旗下。”
“万一易豪不愿意呢?”张钻子仍然担心。
“这样更好,他们为此会发生火并??易顺满不可能容忍易豪不愿意。”张云卿自信地说。
张钻子潜往溪打探,果然得知易顺满为了当上大官,不仅把易豪拉在旗下,还命令手下把家里的亲戚拉出来,七拼八凑,拉起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去县城受招安。
得到这一消息,张云卿反而紧张,他很不安地说:“我的计划太顺利了,过头的好事难有圆满的结果。”
张钻子不以为然道:“现在他们已经进城去了,只要入了城门,城门一关,插翅也难飞走。他们刚好有二百人,割下二百人头,替我们担当溪血案的罪孽,我们又可以逍遥了。”
“现在不宜高兴过早,”张云卿吩咐道,“你马上尾随易顺满进城,有消息立即回来。”
张云卿开始心神不定地在家里等待。数日后,张钻子回来,神情紧张地径至张云卿房里,急急地说:“满老爷,易豪没有死!”
张云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慢慢讲。”
张钻子把半边屁股放在椅子上:“第二天下午,易顺满到了皇城坪,张湘砥、赵融借设宴款待,把易顺满和他的四名骨干骗到县政府大院,当场枪决,把头割下悬挂在宣风楼。次日一早,把他的两百匪兵带到水西门外??”
“带到水西门外怎么啦?”张云卿催问。
“这事说来话长。本来按赵县长与刘异的意见,就把这二百人全部杀死,充当溪血案的替罪羊,割下头运往长沙邀功。岂知那个张湘砥是个死脑筋,他说追随易顺满的惯匪才五十余人,其余一百五十人都是无辜百姓,杀了他们天理不容、良心不安。于是谎称发饷,新兵一块大洋,老兵两块,易豪这王八命不该绝,和他的手下全部站在新兵行列里,躲过了这一场大劫。”
张云卿目瞪口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张钻子接着说:“这次被杀的只有七八十人,昨天中午易顺满等五人的尸体也抬到水西门外,看的人很多,我也跟在后面,那八十多具尸体都没有头,张湘砥下令就地挖坑全部掩埋。坟堆很大,还立了一块大石碑。”
“这些人还立碑?”张云卿又坐起。
“是的。”
“刻了死者的姓名?”
“没有,”张钻子摇头,“只刻了三个字??看榜样。”
张云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才割了八十余颗人头,还欠一百二十颗。如此说来,张湘砥还会出兵来剿老子。”
“是的,”张钻子说,“张湘砥古板得很,非要把您、朱云汉、张顺彩杀了,才准许《大公报》刊登溪人呈送的万民血书。为此,赵恒惕很生气,大骂他混账。其实,根据省府的意思,张团长只要交二百颗人头就算大功告成。如今易豪他们逃走了,赵融和刘异劝他再杀一百二十个平民百姓,他更加不愿意,据说还跟赵融大骂起来。”
张云卿对这些并无兴趣,问:“张湘砥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张钻子:“不知道。据那天在水西门埋尸的丘八说,张团长打算立即发兵,但赵融和刘异不肯派自卫总队带路。”
张云卿点头:“看来,他们的矛盾还不小。这样也好,对我们有利。易豪已成惊弓之鸟,想必更惧怕我们了。千万要提防他投靠新的势力。”
“正是呢。我这次回来晚了,就是提防他和别的势力挂钩,在城里多呆了几天。过去,易豪和思思学校的欧阳东接触,说明他有投靠共产党之意。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张钻子说。
“麻烦?有什么麻烦?”张云卿身子前倾。
“张湘砥虽是赵恒惕的亲信,但思想激进,倾向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你知道什么叫‘三民主义’吗?就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恰恰这一套就是共产党的货色。如此一来,张湘砥岂不是成了欧阳东的同党?既是同党,再经欧阳东从中说合,易豪不就要和张湘砥挂钩?”
张云卿急得在房里走来走去,冷静下来,转对张钻子:“如果你的猜测没有错,这几天易豪会带领张湘砥来攻打我们。你速去通知张顺彩、朱云汉做准备,我马上回燕子岩!”
张云卿说毕,从墙上取下两把快慢机插在腰上。这时,钟雪华从外面急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报、报告满老爷,张、张湘砥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围攻燕子岩。战斗十分激烈,我是从东麓逃出来的。他们的机枪很、很凶。谢老狗要我告诉你,说如果顶不住,可能弃寨逃走。”
张云卿嗷嗷叫道:“一个营的兵力他能顶得住吗?他不弃寨才是笨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弟兄们,快,快带上枪,钱财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拉倒,跟我逃!”
在石背张家新宅长住的有三十余人,都使一色的驳壳枪,是负责警卫张云卿的,名曰“手枪排”。手枪排得到命令,立即集合。张云卿从银柜里取出一箱金银珠宝,交给张亚口。正在这时,朱云汉的手下杨相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满老爷,不好了,花园的朱老爷受到张湘砥的围攻,他让我求你派兵增援。”
张云卿苦着脸道:“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罗。你看??”他指着钟雪华,“他才从燕子岩过来,我们也受到张湘砥的袭击。此地不宜久留,恐怕他们已经过来了。”
正准备逃命,村东头已传来枪声。紧接着,张顺彩的大儿子张文急急跑来:“满、满老爷,大事不好,易豪领着张湘砥过来了,爹要我通知你快点逃命!”
张云卿二话没说,跨上枣红马,准备率部从槽门冲过去。正在这时,蒲胡儿等一班女眷穿着高跟鞋,挥着手绢,跌跌撞撞过来,叫道:“满老爷,还有我们呢!”张云卿正欲挥鞭,新纳的小妾满秀、满姣跑得快,一人抱了一条马腿。
再说张光文送走易豪,哥哥张光火道:“弟啊,依我看这个姓易的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三番五次替他出主意,他还是斗不过张云卿。依我看,以后还是少理他为妙。要不,终有一天他会给我们家带来灾难!”
“哥,”张光文说,“如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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