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真是歪打正着了。
傍晚,杂货铺前。
西湖的天气多变,昨天还艳阳高照的,今天阴沉沉了一天,到得这时,那风就刮的刺骨的冷,似乎又要下雪了。
阿黛是来打酱油的,家里的酱油用完了。
这时,李捕头带着两个差人,拘了一个人打巷口过。
“好象是浮浪人葛庆。”杂货铺门前一个汉子一脸惊讶的道。
“李捕头,这葛庆犯了什么案子了?”远远的就有人问道。
“醉酒打死人了。”李捕头回道,最近这段时间,李捕头忙的脚不粘地,先是盗窃案,这还没个头绪呢,结果又出了一个杀人案,还好,这个案子案情明了,只花了一天的工夫,就把犯人抓住了,如此,年前也能轻松一把。
一边那葛庆听着李铺头这么说倒是一脸坦然,江湖人,江湖生,江湖死,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早就想透的,只是想着家里七十多岁的老祖母,那眼眶也不由的有些红,悔之晚矣啊。
早知道当初不去讹王成的银子,又哪里会有后面这些事情。
李捕头一行渐行渐远。
而早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了案情来了。
“听说那天葛庆吃醉了酒,不知怎么就说人家摸了他的银子,将那人狠狠的打了一顿,那人回到家里,到半夜就死了。”
“倒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家里那个葛婆婆,年纪大了,眼睛又不好,这日子怕也是到头了。”闲谈的几人不免唏嘘。
虽说,爱八卦是人之本性,但同情之心亦也是人之本性。
而听别人说这些,阿黛才想起这就是前日的事情,她是看到葛庆打人的,倒是没想到居然就把人打死了,虽说不一定以命抵命。但冲军刺配是少不掉了。
只是阿黛记得点化里葛庆并不是这样的,倒不知是蝴蝶效应带来的变化还是以后另有机缘。
这时,雪一朵两朵的飘落,落在脸上。瞬间化成水。这快立春的雪,倒不是那么冰冷,反而还着一股润透。
“下雪了,下雪了。”围在一起闲聊的人就散了,各回各家。
阿黛提着酱油瓶子倒是慢慢的踱着步子,沁冷的空气让气机隔外的灵敏,她突然感应到,这葛庆怕是跟自家大哥有着莫大的机缘。
而葛婆婆之事,依着自家大哥的心性,不会看着不管的。
“懒丫头。打个酱油这么慢。”阿黛一进门,王靛就接过酱油瓶子。
阿黛撇撇嘴,其实自己比二姐勤快多了,只是如今懒丫头倒成了她的外号似的,不过。也最多家里人叫叫,有外人时,王靛是不这么叫的。
晚饭前,王成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碎雪。
一进家门,就翻箱倒柜了起来,先是找出几件冬衣。随后又拿了麻烦装了一袋米,再加上这段时间买的一些点心和干菜,腊肉等。
“你这是在干什么?”刘氏看的莫名其妙,不知这小子又抽了什么风。
“葛庆坐牢了。”王成道。
“就是前两天讹你的那个浮浪人葛庆?”一边孟氏也好奇的问。
“不错。”王成点点头。
“活该啊。”孟氏一拍巴掌,家里铺子惹来的闲言,就是从葛庆讹人开始。孟氏心里也是一肚子气呢,这一听说葛庆坐牢,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他坐牢你这整的是什么?”一边刘氏问,不知道葛庆坐牢跟王成拿家里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大哥这是要去看葛婆婆。”阿黛靠在门边,悠悠闲闲的道。果然她的感应是准确的。
王成边整理着东西边冲着三妹竖了竖大拇指。
见到这情形,众人自然明白阿黛说对了。
只是……
“阿成,你傻了吧,葛庆讹你呢,他出事,你还去照顾他的祖母?”孟氏先叫了起来。
刘氏也挑着眉,王靛更是一副完了完了,大哥老毛病又犯的表情。
“当日不是讹,是交朋友,而朋友二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既是朋友,我便要尽朋友之义。”王成道,他就是认这死理。
阿黛叹气,点化里,就是这死理害了大哥,并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是真心相待的,暗藏诡诈的也有不少。
不过,如今因着鬼铺子的事情,倒是把一些心思不纯的现了形,也算得是意外之功。
当然,如今葛庆这事,阿黛倒是支持的。
阿黛觉得,点化里面,葛庆给自家大哥送牢饭,如今自家大哥给葛婆婆送东西,这里面未尝不是一饮一啄。
“这事做的对。”这时,王继善走到厨房门边道,说起这个儿子,懒,不务正业,吃不得苦,也没有读书的天赋,如此种种,都是让王继善看不惯的,但唯有这一点,这儿子只要交朋友,便真心以朋友之义相待,这点非常不容易。
王继善虽然落魄了三十多年,但这三十年磨历了他的心智,也拓展了他的心胸,一些东西自看的比刘氏等人开阔。
只要觉得应该去做,那就去做,人生计较太多,反而容易迷失。
所以,这一点,他支持阿成。
听得王继善这么说,刘氏等人也无话可说,她们倒不是不支持王成,只是觉得人家都讹到你头上了,你还去帮人,没这道理。
收拾好东西,王成戴着笠斗,冒着雪背着东西出门了。
☆、第五十八章 过年
五仁里
葛家,柴门篷户,四壁漏风,碎雪被风直接吹进了屋子,湿了一面墙壁,更觉得屋子冷了。
葛庆平日里是能弄点钱,但大多又花消在朋友身上了,家里也就维持着够吃就成,其他的自不讲究。
“葛婆婆,你也别伤心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日子还得好好的过,来,这碗粥你喝了,喝完了就早点歇息。”隔壁的花婶冲着葛婆婆道。都是邻居,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帮忙的,只是家家的日子都难,能帮得上的实在没多少,葛庆这进去,葛婆婆日子她想想都发愁。
葛婆婆仍然愣愣的坐着,不言不语。
“唉……”花婶叹了一口气,又道:“那我先走了。”
“嗯,麻烦你了。”葛婆婆这时才点点头,只是声音十分的低沉。
花婶又看了看,然后吹灭了油灯,又把屋里的一盆碳火拔的旺一点,让屋子暖和一点,这才开门出屋。
只是才迈开腿,差点叫东西绊的跌一跤,借着雪光低头细看,发现是几袋子的东西,再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疑惑之余,便回屋里点了油灯又出来,打开系着袋口的绳子一看,这才发现,这几袋子里面有米,有面,有肉,有干菜,有油,还有冬衣。
这些东西既然出现在葛家门口,那定然是不知谁送来给葛婆婆的,也许是葛庆的某个朋友。
花婶一脸的兴奋,将东西搬了进屋,又冲着葛婆婆道:“婆婆,你快来看,定是葛庆的朋友,送了好些米面油来,还有肉,还有两件冬衣。”
“婆婆啊。你得振作起来,葛庆这是有肝胆相照的朋友呢。”花婶又劝着道。
葛婆婆缓缓的点点头,或许她还能有再见到孙儿的一天。
雪依然沙沙落下,掩去了足迹。掩去了行人的气息。
王成此时已回到了家里,倒不是他故意不现身,只是他在外面听了有一会儿了,那位来照应葛婆婆的是个热心肠的,既然有人在照顾葛婆婆,自不用他在干什么,一点米面吃食,实在是小事,放在门口,自由人搬着进去就行了。
此后。每隔几日王成便会送点吃的去葛家。
而葛庆之案本就明晰,不过,凡牵涉到杀人案,县里审好,还要交由府里。最后还要上报刑部审批,如此,最后的判决还要等到来年。
……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了。
九冬三十夜,寒于暖分开。坐到四更后,身添一岁来。
鱼灯延腊火,兽炭化春来。青帝今应老,迎新见几回。
王家今年的年夜饭算得上是丰盛无比。
“阿黛。快吃,吃完,我们去湖边看烟花。”王靛边吃边冲着阿黛道。
“嗯。”阿黛点点头。
西湖上,今夜有人放烟花。
刘氏瞪着两人说过年吃个饭也不安生着吃。
一边王爹却是难得的笑哈哈道:“同去,同去。”
如此,吃过年夜饭。王家一家人便到了西湖边。
湖面上,游船画舫交织往来,各色鱼灯并不会比上元节更逊色多少。
王家的渔船上,阿黛和王靛两个扎了两只大鱼灯,阿黛还特意把鱼灯制成了孔明灯。到时,别人放烟花,她们放孔明灯。
此时阿黛等人坐在自家的渔船上,看着通明的渔火,颇有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感觉。
“来冲风雨来,去踏烟霞去,斜照万峰青,是我还山路。”就在这时,湖心不远处,传来一阵男子的诵诗声,那音调里透着一股子豪迈和洒脱的气概。
阿黛一听,眼睛瞪大了。
这声音,这诗,阿黛在入梦里听过,是燕赤霞!!入梦里,他还在无名驿站,如今,除夕之夜,这位却到钱塘了。
此时湖面上鱼灯星星点点,如一在上繁星密布,再加上夜雾蒙蒙,西湖水面的各色船隐隐约约,如仙河上仙舟飘渺。
只不过有的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夺人眼球的存在。
湖心乌篷船,船顶挂着一只鱼灯,灯下,一青衣男子,头扎方巾,背倚长剑,面貌看不太清,只是那身形如山岳一般挺立在船头。而那诗正是从他的嘴里发出。
“好诗。”周围船上的人都跟着起哄,其中还有一些总角小儿的喊声,甭管听不听得懂这诗,但那气概让听的人都是豪情万丈。
人于人之间的交流,不管是语言,动作还是别的,总归最终所交流的就是情感。豪迈之情,洒脱之情等等。
而最能感染人的,引起人共鸣的也是这些东西。
黄口小儿亦能领会。
“这定是个剑仙,我们追上去,我要请他吃酒。”王成这好结交高人的毛病又犯了,这会儿一脸兴奋的道。
于是便撑起船,朝着湖中心的乌篷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