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总是在背后议论别人。”杨笑凡抬起眼眸望了林晃一眼,埋头继续给她讲解题目。
素素抬头,无意间瞥见林晃,然后就被她狠狠剜了一眼,素素闷哼了声,侧头却察觉身边坐着的生活委员正看着她,于是有些火大起来:
“看什么看?!”
这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成绩不怎么样,反应也不怎么快,“没有,我……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的。”这个大男孩有点害羞地抓了抓后脑勺。
“无聊……”素素挑挑眉白了对方一眼,不知道那男生是不是真的有些迟钝,虽然素素不睬他,可是他似乎是因为得到素素的回应,信心剧增,继续说道:
“杨笑凡人超好啊!对吧~”素素无奈地望向身边的男孩子,“之前去问他题目,他都一道一道认真讲解给我,可惜我自己太笨,不然我也想坐得离他近点儿啊~!”他瞄了一眼林晃的位置,露出一丝不甘心,素素虽然觉得听这么个男生废话一堆很没什么意义,可是她竟然也不觉得讨厌。
“上次如果不是因为数学!哼!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是她林晃的,应该是我魏晓军的才对吧!!”他越说越来劲,忿忿地挥舞了两下拳头,动作有点不协调,素素扑哧笑了出来,结果引得她身边的男孩子转过脸去了又立刻转了回来,他鄙夷地看着白素素,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魏晓军……”素素喃喃地说。
“哈啊?”那男生笨拙回应。
“……”素素沉默着。
“?”名叫魏晓军的生活委员锁着眉头有些不解。可是素素还是紧紧盯着他。
“你,有什么事情就,就说啊,别,别老盯着我……”他有些尴尬地红了脸,虽然黑得看不出来?
素素犹豫着:
“你长得,很奇怪。”
“…_…||||||”
“是咖啡色的。”
“……咖啡……”魏晓军彻底无语了。
中午下课,魏晓军几乎立刻就冲出了教室,跑到食堂才发现自己忘带了饭卡,于是只好回身往教室跑,到了教学楼门口,他才开始有点埋怨起自己的粗心,因为楼梯上堵满一波又一波下楼的人,他无奈地慢慢往楼上挪,才走了一层,就被好几个下楼的人投去不满的眼神,他便只好等在了二楼,等到人走得差不多,才继续往楼上走,想着等一下到了食堂,肯定人又多得要命,他就有些郁闷。
回到教室,教室里就只剩下五六个人还在磨蹭,他没搭理,只是急急忙忙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饭卡,一拉书包,一个笔记本却从里面掉了出来,他愣了一下,那是一本碎花封面的薄本子,一看就不是男生的东西,刚想疑惑,却看到了封皮角上写着的名字——“白素素”。
他随手翻了一下,一张两指宽的纸条飘落在地上,他没看清,不小心给踩了一脚,上面印上了他的球鞋印,他郁闷地捡起来,那是一行还算整齐的字迹:
“这是杨笑凡帮忙整理的数学笔记,借你。”没有署名,但这无疑是白素素写的,和那封皮上的名字差不多的字体,看着这个,魏晓军就浅浅笑了,在他看来,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那个和他同桌已经三天却直到今天才说过话的女孩子,那个整天冷冰冰的,沉默爱睡觉,常常对人恶语相向,可是据说钢琴弹得超好的女孩子,那个被所有人都说是怪咔,并且流言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女孩子,其实……
心眼也不坏。
素素一个人坐在食堂的时候还在寻思刚才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因为听到魏晓军说数学拖了后腿,她便想起了那本笔记,然后趁着他出了教室,放进他的抽屉里。素素有些害怕被拒绝,毕竟周围的人常常都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从不解释,因为她深知解释大多数时候都是越抹越黑,因为当某些看法根深蒂固的时候,什么样的言语,看上去都好像是在找借口。
17
2006年的六月中旬,素素参加了中考,然后成功考上了这所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她并不是那种成绩优秀到可以在中考上省重点的女孩。并且素素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她长大的城市去省会念书,从来没有,她的脑海里,除了钢琴和小师兄,并没有留给成绩和学校什么余地。
难得的是,当素素就要参加中考的时候,她的路婆婆也焦急地仿佛参加考试的是自己的孙女一样,每天给素素补充营养,甚至还托当时在本市S大学教书的二女儿在学校里找了物理专业的学生来给成绩平平的素素补习。
素素本来没有想那么多的,她原计划随便找个高中混混日子就好,可是看到路婆婆比她自己还着急,她的心就软了下来,毕竟路婆婆和她白素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最多只算得上雇佣。可是这么多年来,路婆婆一直都像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素素,素素哪里忍心辜负她,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是路婆婆的喋喋不休让素素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所以她发愤图强了两个月,最终考上了市十七中。
“没人要的孩子”,从什么时候素素就这样定义自己了呢?这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那时候的白素素在读小学三年级,在她家搬到现在住着的院子以前,她一直和路婆婆住在城南距市区有七八公里左右的一个小镇子上。那是小镇的旧区,没有高楼大厦,多是一层到四五层的老式建筑,宽敞的旧厂房,废弃的水泥管和一堆堆用来混合混凝土的石子堆,因为是城市规划要拆掉重建的地方,所以那里在人们的眼中,多少有些“千疮百孔”,很多旧房子拆到一半就停了工,可能是房主的老人家不同意,也可能是镇上拨不下钱来,有的一停就是好几年。大概是常常要拆房子,建房子,所以也经常听得到老街坊们说起哪个工程队又出了事,路婆婆偶尔也会在听到这些消息时露出痛心的表情。
那时候,素素在读的小学只有单层的旧校舍,条件不好,下雨的时候还会漏雨,可是,离她家近的学校就那么一所,好点的那所离家远。
素素的情况和其他小孩子相比,有些特殊,她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国内唯一的亲人是居住在沿海大城市的外婆,外婆身体很不好,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她自己的身体都要雇人来照顾,更别说照顾年幼的素素。
路婆婆,就是素素的外婆,在素素生活的镇上雇来的,她一直照顾素素的生活起居。可是路婆婆年纪大了,没有办法每天把素素送到离家远的好学校,所以素素在那所差得可以的学校里,读到了五年级。
刚刚提到素素生活的这个小镇子,为什么她的外婆不选择让她回到沿海大城市,在那里雇人照顾她呢?这就要提起素素的梅老师了,这个小镇子是梅老师的故乡,她结婚以后就回到了这个镇子上,素素的妈妈在还没与素素的爸爸结婚时,就已经与梅老师约定好,素素的钢琴启蒙,一定要由梅老师担任,因此素素才辗转被父亲带到这里。
这个镇子是素素认识小师兄的地方,那时候梅老师招收学生,靠教小孩子钢琴挣钱,素素从来没有见过梅老师的丈夫,听路婆婆说是个工作繁忙的人,一直处在出差的状态中。素素读小学三年级的那个秋天,梅老师和小师兄彻底失踪了,他们没有任何离别的痕迹。
素素只记得那天早上她赶到梅老师租住的房子,那里也是她跟小师兄的教室时,已经人去楼空了,说来可笑,那天早上素素还在为前一天自己没练好曲子而担心得不敢去老师那里,可是等她鼓足勇气推开房门的时候,眼前却只是一片空荡荡。那之后的两年,素素停学了琴,不是因为她不想学,而是暂时没法找到老师,路婆婆跟素素的父亲联系过,但是徒劳无功,仍然没有梅老师的消息,甚至素素的爸爸动用了很多朋友的关系,两年里都没有找到过。
现在回到前面提到的“没人要的孩子”,素素所在的班级,没有人不认识她,大家都知道她家有钱,可是没人。邻里爱拉闲话的妇女常常在背后议论,有人说素素的妈妈早些年去国外,已经有了别的男人,所以一直没有露过脸,也有人说素素不是母亲亲生,所以大家只见过她的父亲,后来愈演愈烈的话变成了素素的爸爸也不打算要这个女儿,原因是她的父母早在国外安了各自的新家,这也难怪,自从素素搬来以后,大家就只见过她的父亲一面。
白素素从来没有反驳过,倒是路婆婆不止一次地澄清,但这只会让大家更坚信了猜测,路婆婆也从来不知道那年素素在班上受过的委屈。
素素原本和大家相处的就不好,多半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她成绩好也很本分,可是性格偏内向,这样的她,就成了大家欺负的对象。她的新文具,同学们用旧了才会还给她,她的书本上,别的同学可以随便乱涂乱画,她的手臂,被同桌掐的青一块紫一块。同桌就像恶魔一样缠着素素,取笑她自然卷的头发,揪她的辫子,笑她穿得外套没洗干净。
甚至有一次,同桌偷抄了素素的作业,后来被老师发现错了相同的题目,而被诬告。
素素就这样在全班人面前屈辱地挨了手板。
这种受人欺负的日子,直到名叫秦雅琴的女孩的出现,才得以终结。
雅琴最初是因为素素手上一盒昂贵的巧克力,才同她说话的,素素把自己的巧克力分她,还把新买的文具盒送给她,雅琴就像每个喜欢好东西的孩子一样,兴奋得要命,笑得那么开心,那是第一次有一位同班同学冲着素素露出那样开心的表情。
素素感觉这个世界都跟着温暖了。从那以后雅琴就成了素素唯一的伙伴。素素也一直对雅琴很慷慨,从一年级到二年级每年都送给她昂贵的生日礼物。平时也是素素的玩具,雅琴可以理所应当的玩,素素的零食,雅琴可以理所应当的吃,素素的东西,雅琴弄坏了可以理所应当不用赔。因为只有这个时候,面对素素的雅琴,才会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