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音乐教室门前，摸出钥匙，迅速开门，转身，和那个少年四目交接，他微蹙眉，仰着脸，注视门口挂着的那块写着“音乐教室”的牌子……他脸上的温暖表情已经完全被抽离了，他望着素素的脸，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并没有开口。
白素素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甩上了门。如往日一样，坐上琴凳，缓缓掀开钢琴琴盖，将手指搁在琴键上。
叮叮咚咚的琴声，宛若流水般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梦中的婚礼》，一曲弹毕，素素才从那种投入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回头，听到了门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素素并没有看到，那少年在听到琴声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便僵硬了，她更不知道，他微微颔首，额发遮掩了所有复杂的眼神……他就这样矗立在门口，直至曲终。
那些悲伤一点一点从某个缺口爬了出来，白素素觉得心里凉凉的带过一阵钻心的疼，仿佛刀刃划过心脏。
她捂住胸口，忍不住又想起了小师兄，心就更加的疼了。
窗外是秋天无法掩盖的萧索，素素深吸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心中那些不安扫去，那个少年，勾起来她汹涌成灾的思念，她想问，难道刚才那个人，就是他么？
素素将手指攥成了拳头，湿漉漉的汗水渗进指缝，直到刺耳的下课铃声刺破寂静，她才瞬间从那些仿佛漩涡般的记忆里挣脱。
临近中午，素素从音乐里抽身，裹紧大衣，将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指缩回衣袖，起身拿了钥匙匆匆赶往班级的教室，虽然她向来习惯于将包随身携带，可是偏偏昨天，将包落在了教室里。因此，连同饭卡和几张重要的乐谱，她都没带在身上。
等她拿了包，赶往食堂吃午饭时，途径教学楼三段三楼楼梯转角处，再次看到了早晨遇见的少年，她并没有刻意关注他，可是眼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不论从哪个角度，的确是个俊俏的男孩子，正如童年的小师兄一样……素素转开目光，一股失落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小师兄呢……她自顾自叹口气。
站在少年对面的杜老师矮胖矮胖的，还有些秃顶，对比鲜明起来。
但这些并不能成为障碍，杜老师仍然跟那少年说话，声音不大，可是却慷慨激昂，少年微微点头，认真而又专注。
素素走路走得心不在焉。晃到食堂，她才意识到去得晚了。
食堂的人很多，空气污浊，声音嘈杂，她感到一阵的心烦与恶心，排在卖包子的窗口前的队伍煞是壮观，她排了很久，两条腿都酸麻了，才从队尾拍到队首。
“让我插在你前面吧！”素素隐约记得应该是同班的女生，那女生没有征得同意，便擅自插在了前面。
“有点公德意识好不好，插队的！！”素素不想回头，也懒得，她只想快点买完回去，那女生却咋咋呼呼与她身后的男生对骂起来。
素素心烦极了，绕过那女生，买了两个包子便回了教室。
缩在她后门口的小天地里，吃完包子便习惯性打起瞌睡。
4
日子还是一如往常，所以当白素素再没和那个少年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时，她就这样，渐渐淡忘了他的存在。
几天以后，进行了一次照例的月考，白素素也照例，成绩不温不火，和以前毫无分别。
直到那些传言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
这多半是喜欢八卦的女生们的功劳。白素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女生往往都是这样，聚集在一起谈论明星绯闻，学校的哪个漂亮男生又换了女友，哪里又开了新的时装店，哪家的鞋子特卖，诸如此类。白素素是活在圈子外的女孩子……
那天她从英语课的睡梦里醒过来，偶然听到几个女孩的议论。
她向来厌恶那些在背后的议论声，所以准备转身离开教室，就在这时却被几个诸如“转学”“男生”这样的词牵扯了脚步，她本能的注意到自己的反常，于是不屑地撇撇嘴，可是，那些话，还是被她听到了：
“……是新转来的男生哦……”
“嗯，五班那个……”
“就是那个五官清秀的？”
“什么清秀？！他很男子气的～！”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我发誓！！”听到这里，素素蹙起了眉，冷冷地翘了翘唇，一步迈出了门，可是她们的声音近乎吼叫的大声。
“先别说这些了吧！你们没发现么？他没有手啊！”
“唉？”那一瞬素素呆滞了下，最后的尾音她还没有确认是什么意思，随后的对话已经一声声敲进她的心上。
“这个消息可靠吗？”
“白痴！你们自己去看啊！有没有手只要看就知道了嘛！”
“是真的，上次小兰在走廊遇见他，看他长得好看，就故意撞他，抓了他的手臂，袖子都是空的。”
……
空的……
素素的眼里浮起一丝近乎崩溃的悲哀，那些悲哀随着她的血液被心脏压向全身。
“杜老师来了！”白素素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杜老师就走进了教室，她望向教室前门口，是那极似小师兄的身影。
周围安静了下来，素素依然呆呆地望着少年，他微微颔首，侧脸线条优美。
杜老师朝所有同学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不紧不慢开了口：
“嗯，各位同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杜老师朝门口招招手，接着那熟悉的身影便走进教室，教室里出奇安静，走廊和隔壁的嘈杂声不断传来，衬得教室里的氛围越发不自然。
“这位是要转学到你们班的新同学，他叫杨笑凡。我想说的是，你们班是学校设的重点理科班，一星期前，他来我们学校，参加了上次的月考，成绩排名在全年级前十名以内。”
“哇～！”有人发出由衷的赞叹，素素掏出耳机塞上了耳朵，她盯着桌面上的某个点发起呆来，她最讨厌学校里所有人都以成绩来评价一个人存在的价值……那些是她厌恶听到的声音。
发出赞叹的人打断了杜老师的话，但杜老师不恼，只是微笑着继续说，“因此，从今天起，他就正式是你们2班的一份子了。大家欢迎他。”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鼓了掌，大多数人都只是好奇地望着他的衣袖，果然没有双手，素素的眼光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是空的，她咬了咬嘴唇。
少年向杜老师欠欠身子，走到讲台上，表情平静而又温和：
“大家好，首先，我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他顿了顿，目光触及讲台下所有同学的时候，他才微微颔了首，脸上的笑意有略微的不自然，额前的刘海遮了眼睛，不用猜测，也知道那些复杂的目光到底代表着什么，好一会他才微笑着抬头，“我看大家表情……我想，你们是好奇我为什么没有手臂吧。”没有人应答，他接着说，“小时候的一次意外。”
“喂，那你怎么写字？”一个女生的声音清晰传来，接着，那梳着马尾的女生好奇地探出脑袋，瞥了一眼他的脚，“用脚吗？”
“嗯。”少年点了头，更多复杂的目光投向了他。
“好了，问答就到这里，”杜老师发话，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于大家赤luoluo地窥探他身边这个男生，“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互相了解，现在出来几个男同学帮他把课桌椅搬进教室！快点，就快上课了！”生活委员立刻站起来，便往门外走去，顺道还叫了几个男生。
然而当他们把桌子搬进来的时候，才想起要把桌子放在哪里，无疑教室里只剩下一个地方还容得下这张桌子，那就是白素素的旁边。生活委员望向白素素的时候，才发现她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怔了怔，接着就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何况素素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这张桌子可以先搬到你旁边么？”生活委员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句话，可是预料中的，白素素不应答，她掉转视线望着玻璃窗外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生活委员便放弃了交涉，反正只有这里可以放置这张桌子，放好了课桌，他见素素没有反对，也就当她是默认了。
那个名叫杨笑凡的少年，拥有的课桌与其他人有些不同，他的课桌明显要矮上一截，大概这样方便他用脚写字。白素素猛然就想起了那天在公车上见面时，他脚上的拖鞋，老弱病残孕专座，还有他下车时摔倒留在身上的灰尘……
“《出埃及记》吗？Maksim Mrvica的版本，你喜欢这首？”少年问道，微微扬起眉毛，与其说他是问不如说他的语气是肯定的。白素素扯掉耳机，不满地瞪了男生一眼，男生并没有因为她瞪了他而退缩，反而瞥了一眼素素的课本，微笑着说：“你叫白素素？”白素素没好气地接了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你不记得我了吗？”素素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心里“咯噔”一下，他接着说道，“我第一天来学校的时候，在公车上遇见你了！”
“那又怎样？！无聊！”白素素噌的一声站起来，懊恼地踢开凳子，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她直奔向音乐教室，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她冲进音乐教室，摔上门，苍白地靠在门上直喘粗气……
5
就在素素回过头的那个刻，她的心瞬间缩成了一团。她以为，她真的还以为他会说，他就是小师兄呢！！
素素呆呆地盯着钢琴，背靠门坐在地上，她可以感觉到，冰冷的气息透过她的手掌传到了心底……她一点也不敢去想象，没有了双手的小师兄要怎么办？
白素素努力地想要冷静，她根本没有理由去确定，那个杨笑凡就是小师兄，可是……
她走向钢琴，伸手抚摸着光滑的琴身，心情复杂而又苦涩。
“如果，他就是小师兄的话……钢琴的梦想要怎么办？”她自言自语道，眼睛一片潮湿，她没办法想象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