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笑凡可以看出,素素不是真的厌恶,只是冷漠,用笨拙的拒绝去掩盖心里的不知所措。甚至将心里最原始的渴望都当做错误去压抑和逃避。他从心底里希望,即使自己的世界也不算完整,可是两个人拼凑在一起,或许就能完整。
“我们,以后去南方吧!”素素放眼望向满是枯草的山坡天地,喃喃地说道。少年侧了侧头,没有说话。
“这里很冷的啊……如果是在温暖的南方,你就不会总是觉得冷了。”杨笑凡看得见素素眼底的那抹潮湿,所有的记忆仿佛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就快要窒息了,南方吗?
……南方……
杨笑凡记得与父亲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那个总是出差,直到他出事以后才满脸胡渣出现在医院里的男人,那个因为没有钱给他动手术,抱着他回到根本没有条件医治他的镇医院的男人。
那个如此陌生的男人。
陌生……吗?
如果说陪着他长大的母亲也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他算什么呢?一直以来都活在父亲编造的谎言里,傻傻地自我安慰。直到有一次意外发现了母亲寄回来的信件,他才恍然大悟,那是,有母亲生活的南方。
“你怎么不说话?”素素扬起头疑惑地望着杨笑凡。
“啊?没什么,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少年淡淡地道。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素素的表情虽然平静,其实是心脏早就怦怦直跳,她在想,杨笑凡会不会就此说出她的名字,勾起小师兄的承诺。
“你猜呢?”杨笑凡笑意吟吟地望着她,白素素埋着头冥思苦想起来,随即不由自主合上双眼,想起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师兄。
“弹钢琴很厉害,小大人……嗯,很可爱,”说着素素脸颊一红,可是并没有就此打断,而是继续描述道,“睫毛很长,大眼睛……”素素张开双眼,看到杨笑凡正饶有兴趣地观察她,脸就更红了,她踌躇着戳戳手指,“那个,我猜得对不对啊?”心底其实是迫切地想知道的,他却只是抿着嘴唇勾着唇角不说话。素素急了,伸手轻推了下杨笑凡的腰:
“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我说得这样?”杨笑凡微微挑眉,
“别乱摸,会痒痒的~”他笑着缩了下身子。
“以前你都没说过会痒的!!”素素有些懊恼,回过神的时候,她才羞红脸,可是看到杨笑凡的表情,她就知道,又上了他的当。
“喂喂!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别岔开话题!老实交代!!”
“我小时候吗?”他收敛了笑容,略微思索,“就是个淘气包啊,不然怎么把自己的手都丢了呢!”
“是因为淘气?”素素蹙起眉头,杨笑凡这才意识到提起了某些敏感的细节,但并没有想要隐瞒。
“啊……?其实……是为了捡乐谱,”他侧过头,用肩膀蹭了蹭下巴,“当时离变压器太近,就出事了。”
“啊!抱歉!”素素的反应很激烈,随即又觉得自己失态了,才别扭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她很后悔提起这个。
“呵呵,也没什么的。”他冲素素眨眨眼睛,没负担地笑了,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
“素素,要是觉得有不开心的事情,就到这里来吧,把那些话说给这桥下的河水听,他们会把你的悲伤都带到很远很远的大海去,你就不会再觉得难过了。”
“可是,到了冬天,河水就都结冰了。”素素蹙着眉头望向就快冻结的河面。
“冬天……”杨笑凡的眼睛弯沉温柔的弧度,“总会过去的……”
“你有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来这里吧……”素素随着少年的视线望向远方,好像看到了他的心一样。
“是啊。”少年浅笑。
那,如果去海边,是不是就能听到你的心声了呢?
这句话,素素没有说出口,可是,她开始相信,是不是在大海的那一边,就能够找到小师兄曾给她的承诺?
寒假如期而至,素素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练琴。然而路婆婆有好一段时间都不在,这让她越发想念杨笑凡,尤其是这种大雪天。快要过年了,外面到处是放炮竹的小孩子和购置年货的人们,热闹非凡。然而这和素素无关。
每年,路婆婆都会在春节的前后几天,回去与自己的家人团聚,在素素还小的时候,路婆婆也曾带着她回自己家过年,可是,素素终归是个外人。
早在五年前,素素就已经是自己一人过年了,她会买很多速食回来,挨过那个合家欢乐的日子,几年前她还能接到父母的越洋电话,可是上高中以后,除了她主动,就失去了和家人的联系。
后来,就连她播通的电话也变成了空号时,那些血亲的联系变得更加淡漠。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照旧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往嘴巴里塞刚刚凑合出来的速冻水饺,一边盯着电视机发呆,大概十点半的时候,她接到了杨笑凡打来的电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素素的眼泪“哗”得落了下来,他问她是否出得来,一起去看烟花。素素立刻踢掉拖鞋,丢下饺子,裹上大衣和围巾,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出了门才想起忘记问和杨笑凡会和的地点。只好拿出手机又拨了回去,接电话的是个大叔,那熟悉的声音不会错,一准是杨笑凡的父亲。
“啊,那个,伯父好,请问杨笑凡在不在?”
“嗯,在,你等一下……”那边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倒像是在街上,过了一阵子,她才听到杨笑凡微微喘息的声音。
“喂,素素,你在平时下车的车站等我吧,我们来接你。”、
“我,们?”
“嗯……我和我爸过来。”素素没有反应过来,不等她发问,那边已经挂断电话了。难道她要见到杨笑凡的父亲不成?这也太……
她站在车站紧张得踱来踱去,甚至都想要打退堂鼓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再打电话过去又有些不妥。
就在素素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接着,杨笑凡就从副驾驶的位置下了车。
“素素,这里。”女生还有些迷茫,就看到杨笑凡单脚站着,用右脚帮她开了车门。
“上车吧。”素素笨手笨脚地上了车,脑袋撞了车门,“哎呦”了一声,
“啊,你没事吧?”杨笑凡在她身后问着,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带着忍不住的笑意,素素脸一红,回过头,
“没事啦!”可是一回头,又撞上了,她窘迫地吸了吸鼻涕。像个笨蛋一样。
“小心点,不着急呀,开车去的话,很快就到了。”少年侧身上车,坐在素素旁边,看到素素那委屈挂着眼泪珠珠的眼角,忍不住又好笑又心疼,“傻丫头,是不是很疼?”
素素揉了揉脸颊,嘟着嘴巴不说话。他也就笑笑没有再去提这件事,转而介绍开车的人:
“呐,开车的是我爸。”
素素抬起头,有礼貌地问了声:“伯父,新年好。”车窗外夹杂着炮竹和烟花的声音,听起来很热闹。
那开车的人,素素只看得见背影,宽厚的肩膀,微微凌乱的头发,夹杂着些许白,因为在开车,也不方便回头,素素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笑意。
“嗯,你也是啊,白素素。”素素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看杨笑凡。少年鼓励的笑笑,那眼神安慰素素,好像是说不用担心。
车子行驶得很平稳,外面开始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最近总是断断续续下雪,地面上已经有一层积雪了,此刻的雪花纷纷扬扬,被路灯映照得晶莹透亮,美极了。
下雪路滑,驾车的人都小心翼翼,杨笑凡的父亲也不例外。
“这边全是积雪,车不好开啊……”
“爸,逐渐换低档,别侧滑了。”杨笑凡提醒道。
“嗯,知道。”
素素望着杨笑凡,有些意外。她的眼里燃起一丝火花,
“呐……”杨笑凡闻声回过头望着素素,有些疑惑。
“?”
“以后努力得话,你也可以开车吧~”
“我不能考驾照的。”少年盯着素素。
“哈啊?”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开车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素素觉得自己的话总是不经过大脑,太伤害杨笑凡了,反应过来后她真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素素?”杨笑凡意识到刚才的对话,一定又触到了素素的痛处,她现在一定非常自责,他也后悔了。
“没事!”那是素素大大的笑脸,“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去考驾照,我就载着你去所有你想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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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大雪给除夕夜镀上了一切美好的色彩,素素像个小疯子一样在广场上飞奔,她和那些年幼的小孩子一起打雪仗,甚至还贡献自己的围巾和帽子给孩子们的雪人戴上,那些笑容都很真实,杨笑凡一直在一边微笑看着眼前的画面。
为了迎接新年的烟火,广播以后,广场的灯瞬间都熄灭了,素素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傻了,几乎本能地喊起来:
“杨笑凡!!杨……”
“这里,素素,别急。”那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在黑暗与寒冷中,显得既温暖又柔软,素素的所有焦虑与恐惧,一下就被吸光了力量。
她伸出手,大着胆子寻声缓缓抱紧了少年清瘦的身体,烟火在有些泛起豆沙红的天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与色,素素借着光,看到杨笑凡少年的坚毅的小半张脸,他呼出的一团一团白气,融化在空气里,素素觉得自己的鼻尖都冻木了,可是杨笑凡身上暖烘烘的熟悉的洗衣粉气息,让她着魔般得陷入巨大无比的幸福里,那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礼物,素素,一辈子也忘记不了,所谓瞬间的永恒,她相信正是如此。
冬天因为这些变得与众不同了,才大年初一,素素就装着胆子往杨笑凡家里拨通电话,她那么迫切的想要听到他的声音。简短的忙音后,她惊喜地听到了少年的那声“喂”。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