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嗯……你们坐。”白妈妈大概是想微笑，可是却挤不出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别扭表情。笑凡是敏感的，这么多年，他早已经熟悉了别人表情里的每个细节。
“呃……阿姨，您已经知道我双臂残疾了吧？”素素惊讶地回头看着坐在身边的笑凡，这是唱得哪出？
“嗯……啊……”白妈妈的表情有些尴尬。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素素皱着眉头，完全没有发现什么迹象。
“……不只是残疾那么简单吧……”这是白宇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蔑视。
“我没有双臂。”他的表情那么平静，平静得害怕。
“难怪……刚才还要素素陪你……去……”白妈妈倒吸了口冷气，眼神已经皱缩起来，她没法想象刚才的情景。
“的确需要素素帮助。”笑凡知道素素的妈妈已经想歪了，但并没有解释，只是不紧不慢地回应。
“妈妈，能开饭么？”素素有些不耐烦，她讨厌父母面对笑凡的表情和语气，打心底里讨厌。
“好……吧。”白妈妈垂下头拨弄面前的盘子，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们不介意我用脚吧？”笑凡有些面无表情。
“请便。”白宇挤出这两个字，要不是梅澜在场，碍于脸面，他早就轰他出去了。杨笑凡熟练地抬起右脚，梅老师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咬了咬牙，站起身：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瞪着笑凡。
“是我叫他来的，他不能来吗？”素素抬起头瞪回去，毫不退缩。
“起码，你应该知会我们一声。”白妈妈望着素素，眼神也有些不满。
“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不能让他来吗？”素素瞪着眼睛，望向在坐的每个人，梅老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终于勉强出声：
“你说什么？怎么会？”她终于明白过来，一团火在她的胸口越烧越旺，转身快步往门口走去。可就在她经过门口时，一股力量牵拉住了她的右手，等她缓缓转脸低头的时候，却对上杨笑凡的一双眼睛。那男孩子正用牙齿结结实实咬着她的衣袖。她听到他含含糊糊的声音：
“妈妈，别走……”梅澜想要挣脱，可是却挣不开。
“如果是因为我，我会马上离开，请你别走，我知道这里并不欢迎我。”因为咬着东西，他的声音很艰难，那双眼睛一直看到梅澜的心底，她不能再对视下去。
“放开！”梅老师压抑着怒火。
“笑凡，别这样……”杨笑尘加紧几步走过来，可是却有些无从下手。杨笑凡的神情渐渐变得绝望，他松了口，站起身，先梅老师一步离开了。素素第一次那么恨，她恨在场的所有人，她恨全世界伤害她最爱的人。
“有一件事我想让你们明白！！我是绝对不会去国外的，不管你们说什么！！”吼完，她循着笑凡的步子追了出去。也许，到现在只有白皓一个人还懵懵懂懂，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刚才，看到姐姐的表情，他的眼底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
他们所有人，不过都是一个悲剧的延续而已。
素素在黑暗中寻找着那抹亮光，那是她所有的期待与梦想。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寄托与依靠，是，她的杨笑凡！
“笑凡！”素素终于在一片明亮的高楼大厦前的花坛间，看到了他，“对不起！我不知道梅老师和你哥哥也在，我真的……”
“素素，别说了……”
“笑凡……”
“过来坐吗？”
“哎？”
“来吧，坐我旁边儿。”笑凡的神情很平静，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嗯……”素素乖巧地蹲坐在他身边，离得那么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
“你会不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累？”
“我只觉得，不想和你分开。”她垂着眼帘，想起父母要带她出国，很难受。
“素素……”他埋着头，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
“没事。”他站起身，低着头温柔地望着她：“我该去酒吧唱歌了，再晚会迟到，你去吃点东西，早点回去休息吧。”
“笑凡，你也没吃晚饭……”
“别担心，我一会儿和张轩华一起宵夜。”
“哦。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知道。”他眯着眼睛笑了，“快点回去吧，一会儿很晚了，记得怎么坐车吗？要不要在手机上记一下，我说你记吧。”他总是那么细心，素素握着手机，按着键，而他的声音，贯穿了她所有的悲伤。
少年送她到车站，上车坐好，车开远后，才转身离开。
素素轻轻抚摸着颈子上的挂坠，默念着：喜欢。
刚才的一切，使得聚会草草了事，梅老师蹲在宾馆楼下的酒吧门口吸烟，笑尘有些看不下去。
“妈，回去吧……”梅老师掐灭烟头，站起身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儿子。
“你和白素素，到底怎么回事儿？”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她是弟的女朋友……”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搞不定？！笑凡已经是个残废了你还是比不上他吗？！！”梅老师的巴掌已经狠狠扇在杨笑尘的脸上。
“……妈……您是不是觉得，该残废的是我？不该是弟弟？”男生用拇指抹掉唇角的血迹。苦涩地撇了撇嘴。
梅澜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笑凡咬着她的袖口时深深的目光，仿佛时光倒转了一般，那小小的男孩子，聪颖又有天赋，对音乐的灵性甚至比她和当年的苏紫清（白素素的妈妈啊，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在开头提起过她姓苏？只提过一次，好遥远啊）还要令人叹服。
她曾经像个疯子一样投入一切去培养那个孩子，可是他看起来总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和他父亲如出一辙，她也有担心过，可是，那孩子却能把所有的曲子都出色完成，那种出色，是让她一点刺儿都挑不出的出色。这就是杨笑凡，是那个她曾经最自豪，每天晚上睡觉都会让她笑醒的希望。而不是处处都欠缺那么一点点的笑尘。
她心知肚明，杨笑尘绝对有着超群的天分，埋头努力的劲头以及好胜心和她当年一模一样，年轻时的她也是这样珍惜能够弹琴的每一分每一秒，期待着被肯定，可是永远都不可能战胜苏紫清。
因为她注定只是她的陪衬。
那是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苏紫清还清的债。
“是，你说的没错，不该是笑凡，可是，你别忘了，残废的并不是你……你很清楚你要在钢琴界立足，必须有人提携吧，而这个人——你知道就近在眼前。”
95
“妈，早点睡吧……”夜里，笑尘去冰箱拿牛奶，看到母亲还独自坐在客厅里，心生不安。梅澜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儿子，深深吸了口烟。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笑尘把牛奶盒子搁在茶几上，与母亲并排而坐。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白宇和苏紫清会接受我的提议？”
“……”杨笑尘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
“你看到白皓了吗？那孩子是个聋子，他们迫切需要一个人去填补一个空缺，所以需要素素出国。”
“妈……”杨笑尘抬起头，“白素素不会和他们出国的。”梅澜皱起了眉头，杨笑尘接着说道：
“您以为我为什么会和素素分开？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肯出国。”
“或者，是因为笑凡吧……”梅澜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是啊……或许。”
“我明白了……”梅澜站起身，往窗边走去。
“妈，您不会又要去找笑凡吧！！”笑尘猛地站起身，恐惧感已经涌上他的心头。
“这些都不重要。”梅澜犹豫了下，才回过头，“和你没关系，快点去睡吧……”
“妈……我……还有件事想和您说……”梅澜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我……和雅琴在一起了……”
“秦雅琴？总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
“嗯……”
“我知道了。”梅澜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关心。
“妈……不说点什么吗？”
“在一起就在一起吧，这是你的私事。”
“哦……”杨笑尘转过身，回房，他稍稍安心，或许一切还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至少，这么看来，母亲暂且不会强行逼迫素素和笑凡分手。
周一的课程压得素素喘不过气，因为整个周末她都没来得及做作业，这样的结果就是，她想死的心都有了。相比杨笑凡，就轻松得多，这小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完成老师布置的海量作业，或者，仅仅是因为智商高的关系……
素素把头发抓成了鸟窝。然而，一切并不会因为周一的到来就这么轻易过去，白宇怎么可能放过她呢？所以就在素素拖着疲惫的身子，被笑凡说服一起去食堂时，走廊里遭遇了那个英俊的男人，素素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位父亲，只有英俊，如果抛开其他事情，哪个女儿都会因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吧。
女生本打算直接把白宇当空气的，然而，停在白宇前面的人，却是杨笑凡。
白宇最先看到这个一副空空衣袖的男生，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可能真正看到笑凡残疾的身体和想象中还是有着些微的不同，勉强转开目光：
“素素。我需要和你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都说清楚了，你还……”女生怒吼。
“别这样，他是你父亲……”杨笑凡打断了素素，他侧过头看了白宇一眼，那目光有些复杂。
“笑凡……为什么？”女孩哀戚地望着笑凡，眼睛湿润。
“去吧，我觉得你需要和你父亲好好谈谈。”笑凡是认真的，素素终究咬咬嘴唇，点头答应。
看杨笑凡已经走远了，白宇才转身面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儿：
“我们找个地方吧。”
“不用，在这里就行，现在也没什么人。”素素的语气冷硬，让白宇有些心寒。他无奈地摇摇头，放弃挣扎。
“好吧，我知道你对我和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