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全景廊街就是全透明,用玻璃围起来的街道。巨大的,像是一把保护伞一样的玻璃建筑下躲着许多小商铺。就像是一个微型的小世界,在全景廊街里面不需要撑伞,抬起头就能看见雨点打在玻璃上激起的水花,这是由玻璃和钢精结构撑起的漂亮小世界。我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觉得十分的惊奇。
我就像童话中的爱丽丝,来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我慢慢的走着,一边打量着与德国硬朗风格完全不同的建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周围穿着时髦长裙打扮很有优雅的女性自信骄傲的踩着五六公分的高跟鞋和同样优雅的男士在街头约会。就连抱着孩子的妇女身上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不知道这里是廊街还是气候的问题,这里的十一月并不是非常寒冷,我穿的大衣显得有些臃肿。
最后我在其他人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我的家。在罗亚走廊正中央,与其他店铺一样。挂在一块牌子,门口装了一个小提琴的铁艺灯。在门口的橱窗里展示了不少的乐器,没有复杂精美的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在乐器下面铺了一块白色的毯子,标上了价格。和那些门口摆着鲜花、贴着漂亮装饰画的店铺相比,逊色很多。简单到了极致,说实话一点也不吸引人。但这才是爸爸的风格。
我推开了门,门口小小的风铃清脆的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看见爸爸正百般无聊的坐在柜台上看报纸,连头都不太一下。我嘴唇抿了抿刚想说话,门就又开了。一个身穿着黑色衣服背着一个鼓囊囊布包的邮递员走了进来,“贝纳先生,有您女儿的来信。”
“哦?”爸爸摘下了眼镜把视线从报纸中移了出来,他抬起头,这才发现了我的存在。
接下来就是典型的相遇模式,我放下了手里的行李箱,爸爸从座位上弹起。我们来了个世纪大拥抱,爸爸几乎都快要勒死我。邮递员惊讶的举着信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相信他被吓了一跳。向来优雅稳重的爸爸也会像个小少年那样慌慌张张的。妈妈说过,当时生我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慌慌张张,差点把刚出生的我给摔出去。
我收下信,艰难的掏出二十法郎给他。
这一路过来,很艰难,我也觉得很委屈。特别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见到爸爸的时候我特别想哭。但现在我的眼泪缩回去了。我很无语的看着这封信,日期是九月。
“快三个月了…法国人的办事效率真的不怎么样。”
“他们经常会罢工嘛。”
经…经常?!我开始怀疑在这种浪漫但是慢吞吞的国家中,我应该可以适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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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只要和父母相聚了,一切就都好办了。妈妈在见到我的时候,做出了和爸爸一样的反应。我笑着写了下来,“他们两个像两个傻瓜一样。”
爸爸和妈妈就是在法国相遇之后才结婚的,所以在我小时候他们就教我法语,在爸爸觉得有危机的时候就带着妈妈跑到法国来了。对我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上学而已,并没有其他不适应的地方。妈妈反而还给我买了许多颜色亮丽柔软但很薄的裙子。也许是她在这个浪漫鲜明的国家呆久了,居然认为我的衣服都太老气,给我带上了颜色鲜艳的蝴蝶结发夹。我看着镜子里经过妈妈打扮后的我,已经和这个国家的其他少女没有区别了。一股的粉色…过多的装饰…一股的少女情怀……
这个时代还没有彩色照片,要是彩色照片回去,哥哥看到了一定会说怎么穿的这么像一颗圣诞树。我给莲卡舅妈写了信。鉴于法国的速度…我恐怕也不能在圣诞节前到达了,所以我干脆在信里祝莲卡舅妈圣诞节、新年、复活节全部快乐!我们拍了照片一起寄了回去。当然,也给瓦奥莱特写了信。
由于快要到圣诞节了,学生们也都放寒假了,我入学的申请只能等到来年的二月份。这段时间我就完完全全的呆在家里熟悉环境熟悉语言。大多数时候我会呆在店里,看看报纸,或者在练琴房练习一段。店里基本比较空闲,除了来买琴的,也有不少来学琴或者是借琴房练习的。店里一共三个练琴房,每个隔音效果都非常好,有时候也会被我占用一个。那些来借琴房的大多都是学生,有想要努力更上一层楼的,也有突击应付考试的。我有时候也会向她们搭话问哪个音乐学校比较好,答案各不相同。因为她们在不同的学校学习,A说B的学校比较好,师资力量好。但B说A的学校好,学校条件设备优越。
后来我决定去奥比利艾,虽说是个寄宿制的学校,但不远就在93省圣丹尼斯省。法国很奇怪,它圣诞节不会下雪,这个国家下雪的日子在四月份。我还是第一次过了一个没有雪的圣诞假期。值得一提的是在圣诞节前,我收到了瓦奥莱特的回信,毕竟我们两个比较近。也是在她的推荐下我打算去奥比利艾,因为她也是在那里毕业的。
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爸爸送我去学校参加考试。虽然出了点小状况,不过还好,被录取了。同年的四月,我第一次收到尤菲的来信。她是把信寄去了德国,然后莲卡舅妈发现后又给我寄了过来。内容大概内容就是生活已经安稳下来之类的。莲卡舅妈的信中还提到了哥哥,他已经升职做了个副官。
但是九月我就听到了德国开始侵占波兰的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没过几个星期苏联也学德国开始侵占波兰!两个国家把波兰给瓜分了!尤菲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在德占区那里还是在苏联那里?!更令人绝望的新闻无疑是来自德国对波兰的暴行。报纸的头版头条永远是在不远处的波兰战场上发生的悲剧,犹太人,许多犹太人,无辜的犹太人被抓起来杀死!我越来越担心尤菲和哥哥。而奇迹般的,在十一月,我再次收到了尤菲的来信,信中无一不透出她的绝望。提到的一切都让人无法想象。
她说,“奥黛尔,我已经不期盼能活着,正确的说,应该是期盼快点死去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拉快进度,这两章都流水了下面要正式进入正题了,伏笔和铺垫都够多了,嗯!马上就开始打仗!
☆、灰雾:七
波兰沦陷了,这个曾经说过会帮助他们的国家轻描淡写的宣布这一事实。在波兰沦陷的两个月中,法国的军队继续喝酒、抱着他们漂亮性感的女郎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对邻国的悲惨遭遇不闻不问。而英国也熟视无睹,他们承诺过的帮助就只是与德国断交和谴责而已。
我坐在摇晃的巴士上靠着窗,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个周末我没有呆在学校里,我想回家了。想抱着妈妈哭一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告诉她尤菲的信。在我后面坐着的是同校高年级的学生,他不敢坐在我边上,因为他还确定我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就像学校里那些激动分子一样。
“你其实没有必要跟着我。”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说,我没有回头,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我是犹太人…但我也出生在那个国家。”
是的,现在。我们把那里称之为是那个国家,那两个字已经不想再从嘴里说出了。又太多美好的回忆但又有太多的残酷,所以才不愿意再提起。
他没有说话,就像一开始的我,沉默不语。
奥比利艾成立了一个组织,专门保护犹太人的组织。这并不是校方的组织,是学生自发的。然而创始人却是个德国籍的学生。真的是令人讽刺不是吗?志愿者也大多是德国学生,当然也有不少其他国家的学生。反倒是校方在这次的事件中,没有吸取教训,也没有做出相应的措施。我突然想知道如果瓦奥莱特知道了她的母校现在变成了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愤怒?更多的可能是伤心吧,自己喜欢的学校已经变了。
就在前几天,我参加了一个追悼会。
想起昨天的那一幕,我就又忍不住鼻子发酸。我赶紧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刘海,捂住了额头,不让别人看到我在哭。我努力的控制住肩膀不要颤抖,就像我努力的控制住眼泪不要往下掉一样。我把琴留在了学校,我觉得我像一个快要被压垮的骆驼,哪怕再背一根稻草,我也承受不了。我会疯狂,大喊大叫。
上周三,高中部一个钢琴科的女生从六楼的教学楼上跳了下去,当场死亡。那时候我正在两楼的琴房练习,在听到声响后我探出了头。摔得像烂掉的西红柿一样的,是她的脑袋。只要我现在再想起那副场景我都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但当时我没有尖叫,也许是被吓傻了。被吓傻的学生很多,为此学校不得不请了许多心理医生对我们一个个进行心理指导。
可我觉得,心理医生辅导的再多也没有办法挽回弥补些什么。当我知道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她叫安娅,当我知道她来自波兰,当我知道她是犹太人的时候。心脏上被狠狠的划上了一刀,再怎么治疗也缝合不了的伤口。我想起了尤菲,尤菲是不是也被欺负。我捂住了胸口,左胸心脏的位置,不安。
学校的调查结果在前几天追悼会上发表,“受到了欺负,一时想不开。”校方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有学生嚎啕大哭起来,她朝着校长丢鞋子,咆哮着。
“安娅和教师反应了多次,如果不是你们种族歧视不想管这件事情,安娅怎么会自杀!都是你们的错!”她撕心裂肺的喊着安娅的名字。似乎这样能把安娅的灵魂喊回来。“是你们杀死了我的妹妹!是你们全部!我恨你们!”
安娅的姐姐她歇斯底里的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学生们迅速后退给她留出了很大一个空挡。她脸色苍白,疯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瞪着每一个人。就算我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也觉得恐惧,那股恨意带着诅咒。教师迅速的把她从大礼堂带了出去。但她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学生们开始对学校产生了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