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临醉的时候似乎知道自己要死了,难得的没有对月唱歌,而是紧紧拉着白小毛的手不停的说:“枕头下……枕头下……”
没等说完眼睛就闭上了。
当时的白小毛还不知道师傅死了,只以为师傅又喝多了,醉倒了。于是也不理会,走到东厢屋里自顾自雕了会儿明天上千佛寺门口摆摊要卖的石莲,便睡了。
第二日,摸着师傅冰凉僵硬的手还以为是春意料峭的夜里受凉了,于是把自己床上的盖被挪了一条替师傅捂紧,这才出去摆摊。
直到第三日,才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喊了村长过来,还以为是得了什么重病。
没想到,竟是死了。
白小毛揉揉发酸的眼睛,看着漫山遍野的殷红杜鹃,竟头一次觉得有点刺目。
她站了起来,走到师傅床前,看着因为她的不查而开始发青的遗体,内疚的无以复加。
双手合十拜了拜,这才走近师傅,把手伸进枕头下,摸出了两个信封。
一封上面画了个鬼符一样图案,另一封上面写着四个字:徒儿亲启。
她想,这封应该是给她的,于是不假思索的打开。
寥寥数语,只表达了三个意思:
第一,恭喜白小毛终于摆脱了他这个好吃懒做、嗜酒成性的坏师傅。
第二,要把他的遗体按照祖先留下来的规矩,天葬。
第三,带着另一封信去下面这个地址找一个人,问问那人:“悔否?”若是那人说后悔则可安心住下,若是那人说不后悔,那就问其要一笔足够自己过上好日子的钱,然后离开。
白小毛仔细看了三遍才将信封用帕子包好,塞到自己随身背的扎染挎包里。
环顾四周,没找到一样可以运走师傅遗体的物什,最后卸下了门板。
反正这三间茅草屋里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大门没了也不要紧。
随即找了个麻绳在一头的两个门脚上栓了个死结,做成人力拉板的模样。
好在师傅因为醺酒瘦的跟皮包骨一样,做贯重活粗活的白小毛稍微费了点劲就把师傅挪上了门板。
做完这一切,白小毛又从厨房拿了罐白糖,塞进挎包后将麻绳往脖颈上一套,双手以拉拖车的方式就拉着师傅往山头走去。
师傅说,天葬是世上最圣洁最神圣的葬礼。由天鸟净化你的灵魂,让你能够超脱于世。
白小毛按照师傅的嘱托,把遗体放在山顶平地上,面孔朝上,头朝西。拿出白糖罐子,以顺时针的方向细细播撒。
做完这一切,白小毛对着师傅的遗体直直跪下,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
“师傅,小毛走了,你一路走好。”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白糖会引来蚂蚁蜈蚣,血腥味会引来所谓的天鸟秃鹰,她不敢看,不舍得看。
白小毛低着头,越走越急,听到后方似乎传来秃鹰兴奋的鸣叫,脚下一顿,下一秒撒开脚丫子往山下跑去。
一直跑回自家院子里,才抬起头,盈*满泪的眼眶在朦胧中看到西山头一片黑云时,终于绝提而出。
她呢喃着,轻轻叫了一声“师傅……”,突然蹲下紧紧抱住膝盖,失声痛哭。
这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死了。
不是出远门、不是喝醉、不是不理你,而是你怎么喊怎么叫怎么折腾,这个人都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再出现在你面前任你触摸了。
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世界这么大,从今以后,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长及腰的头发乖巧的覆在她背上,发梢处悬在地上轻轻打了个旋儿,夜色也似不忍,将她轻拢进怀里。
白小毛哭得昏昏沉沉,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流下一滴眼泪。心里,终于是不那么难受了。
可不难受了之后,却仍旧不好受。她的心头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可手心覆上胸口,却还能感觉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那么,她的心里到底少了什么?
她微微一动,全身便传来一阵麻意,疼痛难挡,瞬间拽回了她所有的思绪。缓了好一阵才能勉强站起来,狠狠在地上跺了跺,忍过那一阵极致的痛麻,四肢才重新活络起来。
肚子却在此时“咕噜噜”的一阵悲鸣。她这才想起,自己竟是一天不曾吃过东西。
于是进屋拉亮了那盏十五瓦的灯泡,昏黄的灯光将她在地上拖出一个黑黑的影子。因为没了大门挡风,山风自由来去。原本屋子里低低呜咽的风声也随之消失不见了。白小毛不由纳闷:怎么心里空落落了以后,感觉屋子里也空落落的呢?
思考未果,摇了摇头便不再去想。看着斜歪在八仙桌上的济公葫芦,那是师傅的;挂在墙上的那张狗皮斗篷,也是师傅的。窗户上剥落的窗花,是师傅冬天的时候糊的;地上的一滩印记,是师傅喝多了吐的……
白小毛忽然觉得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明明已经死掉的人,还留下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呢?
想起师傅的第三条遗嘱,她当即决定,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师傅的故人。
米缸里还剩小半缸的玉米面,白小毛用水捣成糊后贴在锅边上,做了十几块大号玉米饼。师傅的故人住在魔都,那地儿她听来千佛寺观光旅游的人说过,离这儿很远。她要多备点干粮留在路上吃才行。
三间茅草屋里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就没什么东西了,因此也不用怎么收拾,白小毛里外扫了一遍,也就完事了。
师傅留给她的家当不多,一套雕具,一个济公葫芦。本来还有一本万石录,记录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石头,只是蒸玉米面的时候柴不够了,于是被她用来烧火了。
她自己的小挎包里还装了卖石莲攒下来的一千五百二十块钱。把所有东西塞进挎包里后,白小毛紧紧搂着它,躺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石色性也
小白出山记 Cup 002 谁是英雄好汉
'更新时间' 2011…04…29 09:02:04 '字数' 2279
第二日一早,鸡都没有打鸣,白小毛就醒了过来。
简单吃了点玉米饼后,往济公葫芦里灌满了清水。然后冲着师傅住的西厢屋拜了拜,便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白小毛顿住脚步,转身回望半山腰上的村庄。浓绿浅青,炊烟袅袅,而那里却没了她和师傅。
心里一抽,突然了悟,原来那里被挖空的是与师傅20年来相依相伴的回忆。
眼眶涩了一下,她没给自己伤感的时间,紧了紧挎包带子,便往前面村子走去。
白小毛坐了一天的牛车赶到镇上,又搭了一天的拖拉机赶到县城,最后在县城火车站排了一上午的时间,才买到了一张去往魔都的火车票。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发车,只是一张硬座票竟然还要三百多块钱。白小毛拽着那张硬座票,面部表情不是一般的纠结:这简直就是抢钱嘛!
直到身后的人不停催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她想,等找到了师傅的故人,一定要管他(她)把车票钱要回来!
晚上在候车室熬了一夜,总算是坐上了火车。
车是红皮的,里面的座位跟村长家的沙发一样,软软的,特别舒服。白小毛坐的是车厢头上四人对面的靠窗坐。她兴奋的摸摸窗帘和身前的白桌,心想:这坐火车还是蛮舒服的嘛!
不过转而想到花了三百多,够她和师傅吃一个月的饭喝半年的酒,兴致便淡了下来,觉得还是不太划算。
没一会儿,车厢里便坐满了人。
白小毛对面来了两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脏兮兮的,刚要坐下,一个年轻的男子便急急喊道:“哎哎哎,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座位。”
话音刚落便有三个人坐了过来,俩人坐在白小毛的对面,一人坐在她的旁边。
三人均是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体面。坐在白小毛正对面的男子紧锁着眉,丰毅的嘴角抿成一条线,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有点面瘫的感觉。
坐在她斜对角的男子一脸阳光,同样是西装,面瘫男就板板正正的,而他领带早已歪掉,袖子捋到手肘,翘着个二郎腿,冲谁都笑嘻嘻的,管这个叫哥们,管那个叫老妹,自来熟的很。
坐她旁边那个……白小毛没敢转头去看他,只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香皂味直觉他是个干净温和的人。
火车“呜呜”两声,便慢慢开动起来。白小毛看着渐渐向后略去的景物,心思“倏”的转到了窗外。
却听见那个阳光男“小姑娘,小姑娘”的叫了几声。
下意识的转过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不太敢确定的问道:“你叫我?”
阳光男不由失笑,“你看这里除了你还有哪个是小姑娘?”
白小毛不好意思的笑笑:“哦,你叫我做什么?”
“反正闲着没事,瞎聊聊呗!相逢即是缘嘛!你这是去哪里啊?”
“魔都。”
阳光男闻言惊喜道:“真巧啊,我们也是去魔都。你去干嘛啊?”
“唔……”师傅曾经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太多,不然很有可能会被卖掉,于是半真不假的说,“投奔亲戚。”
“哦。”阳光男笑呵呵的上下打量着白小毛,直到把她看毛了,双眸露出警戒的眼神,他才又问,“小姑娘,看你的衣着,你是少数民族人?可看你长相,不太像啊!”
白小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右衽上衣外加一条长裤,宝蓝色的扎染花纹是寨子里常见的杜鹃花,沿着衣领和裤脚半掌宽的一条,比起自己见过的游客,自己这身衣服的确是挺有民族特色的。大概除了村里的人,外头的人是不大会这么穿的,于是解释道:“我从小在寨子里长大。”
“哦,那你……”阳光男还想问下去,他身边的面瘫男轻咳了一声,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多事。”
那眼神,那表情,哪怕不是对着白小毛也让她不由心里发了毛,她很好奇怎么还有人能在这样的眼神下笑得出来?
阳光男一脸促狭的笑意:“大哥,是你自己手气差买了硬座票,可怪不得我。我和老三都舍命陪君子了,你还摆一副臭脸,吓坏我们也就算了,吓坏了人家小姑娘可就要天打雷劈了!”
白小毛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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