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应选出家为僧。”
“那你究竟有什么放不下呢?”
一幕幕酸甜苦辣在脑海里闪过,伤心痛苦多过欢愉,心碎绝望历历在目,旁人的一点点温馨怜悯都让人感动不已,活得可怜可悲可叹可笑……
“我不知道!”
“大愚禅师和元因方丈愿渡你出家,身为男妓,你何其幸运!为什么看不破呢?”
我当然知道自己何其幸运,只是……
“小子愚钝,参不透……辜负了大师心意。”无奈垂下了头,深深一揖。我说得全是实话,我明白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可我,放不下……舍不得一些我根本不明白的东西……
“阿弥陀佛……或许天意如此,让你尘缘为了,你……好自为之!若哪天想通了,再来吧。”
“多谢大师!”
“不如让我来帮老朋友解决这桩心事吧。,这小伙子年纪青青,聪明讨喜,也懂得文墨,我又正好缺一个斟茶倒水打理书斋的书童。不若让他跟我回京,待在我家好好参佛,想通了我便放他回来。元因,你觉得如何?”
元因看着我,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之后垂下了眼帘:“如此就劳烦韩兄了。”
“我们二十几年的交情,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呵呵……”温和的笑脸让韩老头看上去特别亲切,是个好人……
“韩大人!我…… 我……” 感谢,还是拒绝?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怎么了?是太高兴说不出话了,还是不愿意跟我离开?”
“当然是高兴地说不出话了。”翩翩站在旁边搂住我,一只手按住我的腰眼,让我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胳膊,痛得我说不出话。他穿的衣裳袖子宽大,谁也瞧不出我正受制于人。“得韩大人怜悯,是我家晓枫天大的福气。他平时挺机灵的,可有时也很迷糊,你瞧,他现在又犯傻了,韩大人您莫要见怪。以后就麻烦大人了,枫不懂事,大人就好好教导他。其实这孩子很乖巧的。韩大人心肠好,老天肯定会保佑大人多福多寿长命百岁……”说着说着连手绢都拿出来抹眼泪了,活生生一幅慈母嫁女图。我的终生大事就这么决定了……
不许拒绝!不许回头!离开醉风楼,不许留恋!不许想我,更不许想木槿!忘了一切,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枫,在想什么?”歆轻轻握住我的手,把我从恍惚中唤醒。我们正在回国都的路上。车轮飞弛,车身颠簸,好在车厢里布置得很舒服,让人不那么难受。从昨晚到现在好象在梦游,糊涂得很,不记得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只记得翩翩在我耳边罗嗦不停。一回神,已经离开望城二十余里了。
“我在想……”
翩翩和他的宝贝怎么样了,槿应该还有十日就回来了吧……不行!我答应了翩翩不能留恋,不能回头,不能再想!
贼贼一笑,我反握住歆的手:“我在想上京有多大,韩府漂不漂亮,韩家父子有几房妻妾,我什么时候能取妻生子。你瞧,我存了这么多私房钱,翩翩还送了我一条红宝石项链,漂亮吧!”我得意地从衣襟里掏出来献宝。
“你一直发呆,叫你走就走,就你停就停,好象没魂似的。现在总算恢复了。”歆一直皱着的眉头总算展开了。
“我没事。只是事出突然,有点呆了。对了,韩玄奕不喜欢我,你以后一定要帮我。”
“玄奕很大度,怎么会为难你?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没有。只是相互看不顺眼而已。我的歆歆宝贝就这么被他抢走了,我不甘心。”我抱住歆上下其手,惹得他面红耳赤,哀声求饶。
“枫,快住手!别这样……啊,不…… 不要……”美人儿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我身上让我为所欲为。这时马车突然间慢慢停了下来,我没坐稳,抱着歆一起向后躺在了垫子上。
“歆,前面有……”韩玄奕掀开车帘把头探了进来把我们逮个正着,歆面色绯红,衣衫半敞,而我的手正贴在他的胸口…… 韩玄奕先是一怔,接着皱了皱眉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丢下了一句话:“外面乱,你们不要出来。”摔帘而去。
“嘻嘻……韩玄奕吃醋了,歆,怎么办,他会不会把我这奸夫大卸八块。”
“叫你别这么放肆偏不听。现在闯祸了。你还嬉皮笑脸!”
“他吃醋说明他在乎你嘛,应该高兴才对。好好好,我保证以后规规矩矩的,你别生气了。”歆嘟着嘴,一幅快哭出来的模样,我赶紧扶他坐起来,替他整理衣衫,不再调戏他。
“哎!真拿你没办法。对了,临行前元因方丈送来了一封信。在这。”
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谨记不颠道长的话,北方大凶!望早日参悟,了却尘缘。”
“这是什么意思?”歆又开始替我担忧,傻瓜……
“没事。以前遇见大愚禅师和不颠道长,老道士危言耸听,说北方不利于我,会有凶险。算命嘛,没几个是准的,不用理会。”随手扯烂了信,拉开窗帘,让风将手中的纸屑全部吹走,飘飘荡荡,在半空中打着转……
“此子若留恋红尘,必将成一祸害!”
014
“真的没问题吗?听说不颠道长算命很灵验的。”
“谣传总是被夸大了,没事的。快看!外面好多人,乱哄哄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十几个士兵牵着马,利用马匹做护栏将两辆马车围在中央。韩玄奕和六皇子景灏骑在马上,宝剑出鞘,领着三十多骑兵与一大群人对持。几个商贩模样的人从对面跑了过来,大喊救命。
“玄奕他们此行只带了五十名护卫,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的。韩玄奕的亲兵都是千挑万选,个个以一挡十,厉害得很。更何况他们装备精良。你瞧那群人,虽然人数过百,却只是群乌合之众。”
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拿着各式的农具,老老少少,对着这五十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官道上打劫!”韩玄奕很镇定,约束手下不得妄动,想必是知道这群流民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那群人交头接耳,好半天,走出了一个壮年汉子答话:“俺们是卧虎寨的好汉……你们只要放下钱财,俺们,俺们保证不伤你们性命,放你们离开。”
“歆,你瞧那人的眼神,怯生生的,哪里是在打劫,分明是在要饭。好一群饿虎寨的好汉!”
只听见一声令下,一排箭雨飞了出去落到了那汉子的面前,整整齐齐地没入土中半寸。“只要你们敢跨过这排箭,休怪我不客气!”
人群里出现了骚动,不少人向后退了好几步。
“聚众打劫,扰乱治安,按律当充军流放边关!”韩玄奕虎目一扫,那群人又后退几步。
“我看他们一点都不象惯匪,应该是一群走投无路的老百姓。玄奕,你有何必吓唬他们。”六皇子温和的声音响起,让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我看你们是第一次出来打劫吧?”他笑眯眯地看着那些人,他们已经被吓傻了,只能使劲点头。“那你们说说,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过日子,反而出来干这违法的勾当!”
“日子没法过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不少人已经小声地哭了出来。“这两年旱得厉害,根本就没收成,可是叶城太守还要我们交税,交不出就要抓妻儿去卖,还要抓我们去充军……我们被逼得没法子了……”
“胡说!朝廷颁旨减免了叶城地区所有的赋税徭役三年,还开仓赈灾!”
“大老爷,俺们真的没骗你。不信你去叶城瞧瞧,好多乞丐,还不准进城讨饭。那个太守真的不让俺们活啊!”所有的人都嚷嚷起来,不少人已经红了眼,一副想拼命的模样。
景灏低声和韩玄奕商量了一阵,说道:“我们这就上叶城去查看。如果你们所说属实,本王自会给你们个公道。你们都去叶城等着朝廷开仓放粮吧。”
“俺们凭什么相信你!”好多年轻的都不肯信景灏的话。
“就凭我是当朝六皇子!我身边的这位是名震边关的韩玄奕将军,马车里坐的是礼部的韩正德大人!如何!”
一群人全愣住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真的是韩大人么?你二十年前治理叶城,爱民如子,善对俺们百姓。大人,你一定要救救俺们啊!”“你真是六皇子吗?皇子大人,俺们真的没骗你,你要给俺们作主啊!”“韩将军,俺家狗子被拉去北疆当兵,好久没了信儿,将军你认不认得他啊?”一时间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哭诉……
不想再看,我放下了窗帘。
“歆,你说,我们和那些人比起来谁更不幸?望城一向富庶,商贾云集,来醉风楼的客人都出手阔绰,我们锦衣玉食,而这些人……这些人……我好担心我的家人。”
“你不是常常托人送银两回去吗?他们应该没事的。望城的太守没这么混帐。”歆搂住了我的肩膀轻声安慰我。“放心,到了京城,我求玄奕派人去你家里看看,别担心。”
“为何世间这么不公平!王孙贵族巨贾富商骄奢淫逸,而老百姓却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甚至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为什么?”握紧了拳头,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不知道。不懂。想不通也不敢想。翩翩总笑我懦弱,他说得很对。我不敢想不敢看,我,没你们坚强……以前我的世界里只有音律,现在多了玄奕。我只求每日静心研究音律,陪着他相守到老。”
“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变了心?”
“怕。这几日我想了许多。能遇见心仪之人已是极大的缘分,何况他还是我的知音,这是我的福气。男子妻妾成群,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妾,怎么可能求他一心一意?我只求在韩府里有一容身之地,当个琴师,玄奕烦恼的时候就为他弹琴解闷。只要他心里记得我,一点点就好……平平静静过完这辈子……”
“歆,你心眼好,总为他人着想,会吃亏的……若我是韩玄奕,定当好好珍惜你……”我抬手抚摩他的脸颊,如果我有那本事,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被人欺负……如果我有那本事,就可以保护家人朋友……如果我也有了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