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是一个严厉丈夫对妻子的忠告,苏婉儿最反感这种语气,冷笑一声,说:“有些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何况你也没资格来管我。”
叶瑾之陡然就炸毛,将苏婉儿一抓,说:“我跟你说了,我跟严清雅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做陈世美,始乱终弃的男人,万人唾弃。我更不喜欢。”苏婉儿冷冷地瞧着他,连他脸上略微的肿也看得清,原来昨天出手并不是不重啊。
“我开始就没乱,何来的最终抛弃?苏小乔,你讲点理行么?你为什么可以设身处地为任何人着想,可偏偏不可以站在我的立场来想一想。你不公平,知道么?还有,苏小乔,有些事,不到时机,我没法跟你说。”他低声说,面上是极其愤恨的神色,说到心烦处,狠狠一拳捶打在苏婉儿身后的柱子上。
苏婉儿吓了一跳,就那样靠着柱子,廊檐外的雨溅起的水打湿了她的手。她看到他的眸子很晶莹,眉头蹙起,十分纠结。
似乎真的很少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想。苏婉儿看着他纠结的面容,心瞬间平静。他那眼神,那神情,说明这纠结是真的。也许他跟严清雅之间真有一些不能对人说的事,无关乎风月。
他是十二路的卫戍队长,他身上肩负了领导人安全,也就肩负了国家乃至世界的安全。这个国度如此庞大,若是失了首,莫说国内,怕是世界的格局都要动摇。任何人都知晓这样的道理。于是野心家、阴谋者才会虎视眈眈,而他们这一群卫戍的位置变得如此敏感、重要,不能有丝毫的差池,而他们的命运自从成为卫戍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不再是自己的,不再是父母的,不再是任何一个人的。”宁园三楼的书房里,那长发飘逸的女子,手握毛笔,很从容地说。落笔之处只四个字:家国天下。
是的,他们属于天下,属于国家。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即便内心痛苦,也不能说。如今,他与严清雅之间,怕也是属于这一种。
苏婉儿站到他的立场去,心里泛起层层叠叠的疼痛,胸口发闷。但面上还是平静的表情,与他对视。
对视良久,叶瑾之动动唇,终于没说出来,脸上露出颓败的神色,然后直起身理理衣衫,背对着苏婉儿,轻轻一挥手,说:“走吧,一会儿,什么都不要说。”
他语气很轻,苏婉儿只是“嗯”了一声,继续跟在他身后。
江府郡园的主厅很大,厅堂正中是中国传统的家神,供奉家神以及一些佛像。叶老狐狸穿了古典的长衫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右侧下首是叶铭琛夫妇,其余的则是叶瑾之的伯伯伯母以及叔叔。他那几个堂哥、堂嫂也来了。只不过没有椅子坐,都站在各自父母之后。至于叶云嘉和叶家老五、老六,不是不是因为没有成婚的关系,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苏婉儿这才到门口,就感到叶家的规矩森严。苏婉儿也不由得挺直脊背,因为她不仅代表陈家、更代表苏家,还代表自己的一种态度。
叶瑾之在这时停下来,与他一并跨过高高的门槛,跨入主厅。夏可可站在她公公婆婆的身后,看到苏婉儿走进去,她偷偷笑,扬了扬手。
苏婉儿看她一眼,笑了笑,算是还礼,然后就往叶老狐狸跟前去。有江府门生迅速拿来柔软的蒲团,周伯则捧来茶,待苏婉儿与叶瑾之跪下,便示意苏婉儿端茶奉给叶老狐狸。
苏婉儿为叶老狐狸、叶铭琛夫妇奉茶之后,照例得到红包。而叶老狐狸这时也发话,就说这婚礼仪式本来繁琐,两个年轻人能做到现在已经不错,如今这敬茶从简,余下来的就一杯敬各位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就是。
苏婉儿起身对叶老狐狸行礼,谢过他的体恤。然后端了茶,敬了叶家其余人。家里人纷纷举起茶杯,笑脸相迎,其乐融融,都在欢迎苏婉儿加入叶家这个大家族。
这之后,周伯命人为叶瑾之这一辈的人搬来椅子,便就在各自的父母身后入座。其余的江府门生则鱼贯而出,这屋里只留了周伯一人伺候。
叶老狐狸照例是说叶家的光荣传统,从北宋末年天下大乱,叶家先祖如何乱世求生存发展,再到叶家在历朝历代的杰出人才,荣誉贡献都如数家珍地说了一遍,一直到近代,抵抗八国联军,有那些彷徨迷惘。然后又是他的峥嵘岁月,这些年的人情冷暖,迷茫时刻,处事原则。反正就是闲话家常,却是毫无保留地全都娓娓道来。
叶老狐狸精神并不是太好,十分缓慢,声音却十分精神。厅外大雨滂沱,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落在周遭。每个人都认真在听。
苏婉儿也端坐在一旁,十分认真地听着。这是一个家族的辉煌,兴衰风雨。叶老狐狸在这里毫不避讳,将兴衰荣辱一起说出来,作为后人引以为鉴的部分。
为荣誉而欣喜,正视缺点和耻辱。这需要莫大的勇气与魄力。叶老狐狸不仅正视了的缺点和耻辱,还把这些心得拿出来与后辈分享,不仅仅如此,叶家的祖训里居然有这么一条:正视所有的失误,为后人引以为鉴。
怪不得能成南地世家,这种魄力,是迎着人的劣根性而上的,莫说是一个荣耀的家族,就算是一个人,都不见得能接受这种建议。
“所以,今天趁着敏华入叶家。我也就简短地说说这些了。反正每个人都有一本思过簿,一本荣誉本,自己去书写,将来都会放在这堂上。凭着自己的本心,能给后人启示的,能公诸于众的,就写下来。”叶老狐狸说到后来,缓缓地靠在椅子上。
苏婉儿暗暗惊叹叶家这般做法。然而,她也没有忘记今天不单单是敬茶这么简单。于是,在众人说谨遵家训时,苏婉儿挪了挪椅子,正准备起身,一旁的叶瑾之一把将她拉住,蹙着眉头,对她摇摇头。
苏婉儿看到他祈求的眼神,心里一滞,就没有动。而正厅里,叶老狐狸已经宣布大家各自散去。苏婉儿机会只是一瞬,无论彼此之间如何,如今这种扯不清的关系,让人如同雾里看花,太过折磨。所以,她毅然甩开他的手,大约是动作太大,众人纷纷看。
“敏华,怎么了?”正要离去的叶老狐狸开口问。
“爷爷,我想请求去南方老宅住。”苏婉儿一开口,原本决定离去的众人陡然都站定,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全然站定。
叶老狐狸半晌没有,只是看着她。苏婉儿就站在那里,不看周围人的目光,也不看叶瑾之,只等叶老狐狸的回答。
“可是,瑾之的工作在京城。你不想跟瑾之在一起?”叶老狐狸这问题提得颇有些咄咄逼人。
苏婉儿等的就是这一句,她上前行礼,不卑不亢地说今天听爷爷说起叶家的荣辱兴衰,一次次的崛起。叶家是荣誉的家族。而爷爷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讲给敏华听,也是将敏华当作一家人。那么,既然身为叶家人,就不能坏了规矩,按照规定,叶家新妇是要去老宅住一到两年的。所以,我请求去老宅。其次,瑾之工作繁忙,我在这里怕还会扰乱他心思;第三,有些事,远了,怕彼此都清楚了。所以,请爷爷成全。”
叶老狐狸听着她的话,神色变得深邃,没有马上作答。苏婉儿很清楚,叶老狐狸必定知道去严清雅那边的事。这只老狐狸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怕就是今天自己的请辞,他也算到的。
气氛沉闷得可怕,屋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屋外大雨依旧,发出哗哗声。首先沉不住气的是叶瑾之的老妈,她过来,低声说:“敏华,你这是作甚。爷爷也宣布了让你留在这里京城的。”
苏婉儿只是低头,说:“抱歉,必须如此。”
叶瑾之的老妈看她这边劝不动,又拉拉叶瑾之,低声问:“你们这是闹哪一出?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叶瑾之沉了脸,就站在苏婉儿旁边,一言不发。
“那瑾之的意思呢?”叶老狐狸也果然是老狐狸,并没有立刻做什么决定,反而是将一切都掌控在可回旋之内。
叶瑾之没有答话,许久之后,才吐出两个字:“随她。”
“那,这样也好,什么事,欲速则不达,时间是一剂良药。只不过,现在交通发达,小两口的事,自己把握。”叶老狐狸说得云淡风轻,然后示意周伯他累了,要去休息。
于是,周伯就搀扶叶老狐狸往后堂走了。厅里的人也陆续散去,叶瑾之的老妈叹息一声,也走了。叶铭琛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也走了。
众人离去,叶三和夏可可立马就,叶三只是拍拍叶瑾之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老四啊,好自为之啊。”
“呀,敏华,你真要去南边住啊?”夏可可问。
“嗯。我还是适应南边的气候一些。”苏婉儿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有伴了。”夏可可欢呼雀跃。怕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夏可可了。
“不懂分寸的家伙,走吧。”叶三拉了拉夏可可,在夏可可凌厉的眼神下,立马改了语气,说:“老婆大人,最明事理了,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我饿了。”
“好吧。”夏可可十分女王地回答,然后将手放到叶三手中,恩恩爱爱地走出了正厅。
偌大的正厅,就剩了苏婉儿和叶瑾之两人。叶瑾之沉了一张脸,就看着叶家的家神牌位。苏婉儿看了看他,知道这种情况,总是有一个人要先开口,正在组织措辞,就听到叶瑾之略带讽刺地说:“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随你怎么说。”苏婉儿云淡风轻的口吻,而心里却是疼。
“哼。”叶瑾之冷笑,然后问:“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她语速极快。
“好。我让秦冰为你收拾,明天就送你走。”叶瑾之扫了她一眼。苏婉儿看到他,那神色十分阴冷,眼神空洞,像是一瞬间就远离了一光年。
“谢谢。”苏婉儿笑着说。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巨大的洞,有风从中而过,带来彻骨的凉寒。
原来,冬天已经这样接近。只是熬过冬天之后是美好的春天。那么,苏婉儿走过这一段后,会有怎样的人生。
她看门外,雨依旧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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