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就是。”澜渊”唰——”地收了扇子。
半夜三更,又被狐王赶出房的二太子一边跟里边苦苦哀求着,一边在心里回味着白天自己在文舒那边讲的这一套至理名言,多好,多实在,亏他专程跑去讲给文舒听。不然,就他小叔那个八百年不说一句话的冷傲脾气和文舒那个凡事都往心里藏的性子,这两人放到一起过日子,少不了又得有什么磕磕绊绊的。
笑得左耳朵根咧到右耳朵根的二太子缩缩脖子,继续朝里边喊着:“篱清啊,让我进去吧……我知道我错了呀……我下回绝不乱说话啊……”
房里的人吹了蜡烛,一点都不搭理他。
而正如我们的二太子所料,那两人的日子确实过的有些不平坦。
事情的起因之一其实很小,并且就跟澜渊有关。不过是某一日,这位向来闲得发慌又多情得滥情的二太子又跑来天崇宫探望老朋友。
说起他家那位狐王的种种,纵使常抱着铺盖卷儿在房门外露宿,二太子在人前依旧笑得春风得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他的甜蜜的口气。文舒坐在院中含笑听着他讲。
澜渊一时又高兴得露了行踪,摇着描金扇子,低敛起墨蓝的双瞳,低声道:“文舒我想你。”
文舒知他是在玩笑,便轻笑一声,如从前般淡淡地答他一句:“我也想你。”
这厢的太子哈哈地笑了没两声,眼角瞥到门边站着的那个人,刚入口的天宫香茗就全数喷了出来,茶渍溅到他崭新的蓝锦袍上倒不要紧,只是昨儿个晚上才硬缠着那个谁画的扇面却也毁了。澜渊心疼之际,抬头再往门边瞧一眼,这回事连心疼也顾不上了,赶紧捏着扇子暗自思量该想个什么说辞才好脱身。无端端在这边损了把扇子就已经不值得了,若把命也交代在这里那可就更划不来了。身上溅到的茶渍还没干,他自己又出了身冷汗。暗暗思忖,这天崇宫,以后还是少来为妙的好。
那边厢站的正是勖扬君,原本想来找文舒聊几句,谁知人还没跨进门就听得澜渊在里头的嬉笑声,再一听文舒那句”我也想你”,整张脸就立刻沉了下来。想他二人,纵使纠纠缠缠了三千余年,却连句甜腻的情话都没有。高傲的天君不去想自己的冷面冷心,却暗暗计较着院中那人对旁人的温言笑语,东海龙宫那个赤炎,现下眼前这个澜渊,便是对凡间邻家的小毛孩子,文舒待他们,也比待他勖扬君更热络。如此一想,脸上更难看了些。
文舒站起身来,对勖扬君道:“你怎么也来了?”
勖扬君僵着脸点了点头,视线扫到澜渊身上顿了一顿。
澜渊立刻跳起来,恭敬地行礼:“侄儿见过小叔,我……”
伶牙俐齿的太子正要开口告辞,却被勖扬君冷冷地打断,“我还有事,慢聊。”
说罢,勖扬君转身离去,神色间终是泄漏了些愤恨的情绪,好似谁欠了他诸多似的。
文舒疑惑地转而看向澜渊:“这是怎么了?”
澜渊笑着擦着额上的冷汗。
隔日就听说,也不知是谁在天帝跟前说了什么,游手好闲的二太子澜渊就被急急召回了天庭,代替大太子玄苍去赴西天如来佛祖的辩经法会。
佛家讲究清心寡欲勤恳简朴,日日素斋清茶黄卷青灯,习惯了花天酒地的二太子苦不堪言偏要强作欢笑。搜肠刮肚写了封情信托人交予那下界的狐王,性子严谨的狐王冷冷地说一句:“叫他放尊重些,别污了佛门清静。”澜渊当真欲哭无泪。
文舒与勖扬君聊天时说其这事,道:“好好的,罚他做什么?”
勖扬君就冷下了脸,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倒是关心他。”语调怪怪的。
勖扬君说完就后悔了,可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看着文舒倏然变化的脸,硬是说不出句软话来。心里又添了一层堵。
勖扬君心情不好,在他打碎了六个茶杯踢倒了七个香炉拒绝了八拨访客之后,天崇宫中的每个人都清晰无误地有了这项认识。于是,压抑的气氛之下,一个个都开始小心谨慎起来,平日里的东家长西家短都暂时憋回肚子里,走路要惦着脚尖,路过勖扬君的书房或是寝殿时更要屏住气息,大气也不敢喘出来。
“主子,茶。”
“是,主子。”
“主子,奴才在。”
天奴们一个个在心底毕恭毕敬地默念着,又一个个在心里暗暗祈求着主子千万别来找他。
即便如此,勖扬君的心情依旧一日复一日地恶劣着。小小的心结,仿佛在心尖上埋了根刺,疼倒在其次,却搅得人心烦意乱,克制了许久的坏脾气控制不住地开始支配言语和行为。说到底,不就是想……骄傲的天君打死也说不出口。
当见他书看了一半就皱着眉开始发呆,刚沏好的茶,端到嘴边还没喝上一口,又狠狠地砸道了地上。
茶盅”砰——”地一声炸开在文舒脚边,文舒往后跳开一小步,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几度欲言又止。
勖扬君却忽然转过身来:“怎么?”
文舒怔了一怔,对上他的眼,出声问道:“是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嘴唇张合,勖扬君冷哼一声,闷闷地说道,“没事。”
“有事还是说出来的好。”文舒走到他身前,柔声说道。
“是么?”勖扬君闻言,倒像是给他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挑起眉,口气变得有些嘲弄,“你说得倒轻巧,那你呢?”
“我……”文舒语塞,一时听不出他的用意,却也听出了他的这场脾气是针对着自己。
“呵,没话说了?”勖扬君不愿被他追问,背过身,口气更为不善:“本君的事,本君自己知道。”
这一下,又变成了先前没心没肺的态度。
好死不死再添了一句:“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文舒不愿再搭理他,无声地退开。
勖扬君看这文舒跨出门,闷气生得更大,随手又把榻上的书扔了出去。
好声好气地说两句就能解开的事,就这样僵住了。狠话是自己撂下的,哪怕无人时私心里再懊悔,可到了大白天却依旧端着张脸,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天崇宫里的气氛越加压抑,远在西天极乐界靠素斋过日子的二太子摇着扇子笑得到意味深长:“两只闷葫芦撞到了一块儿,能碰出个什么响儿来?”
又回头去问身边的小厮:“那个……狐王府有信件、食盒什么的送过来没有?上回不是让墨啸去跟篱清说了么?我在这儿过得挺好,叫他别牵挂,别整天酒啊菜地往这边送,不好。”
小厮垂着手恭敬地答:“没有。小的去狐王府问过了,问有什么要小的转交、托话的。狐王说了,是让您清修的,您就别惦记这酒啊菜啊的了,狼王府那边他也去说过了,让别给您送。佛门是清静地方,别惹那佛祖不高兴。”
“那他……那他还说什么没有?惦念我啊,我走了他茶饭不思不想啊……什么的……”
“没有。小的问过狐王府的人了,您走了,狐王过得挺好的。前两天还去狮族看了红霓姑娘一次,狐王心情不错,昨天晚上还给狼王画了幅扇面呢。”
澜渊半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篱清啊……”
光顾着看别人家的笑话,他自己家的笑话也被人看去了不少。
事情的起因之二其实也很寻常。不过是某一日酒宴之上,西海龙宫的伯虞皇子喝多了,得意洋洋地炫耀其它的风流韵事,还从怀里掏出块白玉来,言之凿凿说是与洛水府公主定情信物,众人一看,确实是洛水府之物。
这就起了个头,宴上的众人凡是有了家室的或是定了亲的都争相摸出定情信物来,玉钗、丝帕、腰佩、情诗……表面上比的是东西,暗地里比的是旁人对自己的真心。
勖扬君原本并不想来,耐不住几位龙皇子三请四请,兼之今日心绪繁杂,才勉勉强强过来喝一杯当作解闷。却不想,席间出了这么一局,众人轮着轮着,竟然轮到了他这边。这下可好,厅中数十双眼睛都停到了他身上,勖扬君思考再三却想不起他与文舒之间能有什么东西可作信物,过往太过纠葛,过往之物上也多多少少带了些悲伤的意味,看到了就要触景生情,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勖扬君有些说不出话来。
勖扬君正尴尬时,只听坐在他对面的赤炎”哈哈”一阵大笑,道:“都来看老子的。”
他手上正托着只草编的蚂蚱,许是年岁久远,已经有些泛黄。
众人漫声赞了两句:“真是精巧……”就扯开了话题。
赤炎手托着蚂蚱对着勖扬君笑得灿烂,隐隐有些挑衅的意思在里面。心情正不佳的勖扬君扭头偏开视线,暗中用劲把手里的酒盅捏得更紧。旁人不知其中内情,可他勖扬君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只蚂蚱对文舒意味着什么。酒入愁肠,苦涩得仿佛当年佛祖跟前那杯清茶,心里的无名火非但没被压下去,反而蹿得更高。
赤炎把勖扬君的愤怒看得分明,转过身去和身边的人碰杯,笑得越发爽朗。
越是冷漠骄傲的人,刺激起来就越是容易。真的。只要你找对了地方。
时不时就要被罚面壁的龙皇子在又一次冥想苦思后,终于感悟到了一点点聪慧的灵光、
勖扬君是被人搀着回来的,眉心还锁着,脸上却难得晕了两团酡红,醉得已经有些迷糊了,手里扔握着那只长颈的酒壶。
“怎么醉成了这个样子?”文舒闻讯赶来,见了他的模样也跟着皱起了眉。
就见勖扬君迷蒙着眼,忽然甩脱了众人的扶持,脚下一个踉跄就跌到了文舒身上。文舒被他扑得倒退一大步,迫不得已伸出手来接住他,稳住两人的身形。不料,勖扬君顺势把大半个身体都贴到他身上。
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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