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没点。”我冲小白抱歉地笑笑,让司机快些。
车子飞驰而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小白略显失望的脸。
对不起。我心里默默地说。
来到公司,却发现只有总裁办公室亮着灯。
易凡正在翻看一份项目计划,见我进来,他指着地上的一个箱子:“把这里的文件重新核对一下。”
我抱着箱子回到我的位置,开始工作。里面是法律部新近接手的一个投标项目的所有文件,从投标意向书到合同,从出价意向到参与人员守则,我做的别人做的,林林总总不计其数。这些并不应该都由我负责,但既然易凡用如此公事公办地语气跟我说了,我只能做一个尽职的员工。
数据、法律条文……错别字,所谓核对,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看。但就是看,也看得我两眼昏花腰酸背疼,几次检查过我负责的资料,确定没有错误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我去茶水间倒水,抱着杯子开始出神……寂静的办公室、漆黑的走廊,好像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入了异时空,外边已经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迁人类已经不复存在,而我却无知无觉地在这个小小角落里,做着再也没有意义的工作……
“嘿,下班了。”一个声音说。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易凡站在门口,明暗交错,他的表情不很清晰。
“想什么呢?看你愣了半天。”
“我在想啊,是不是加班加到了世界末日,地球上就剩我一个人了。”
“现在我出现了,你不是一个人了。”他笑。
“哈哈哈哈,”我开始笑,“有你还不如没你呢!”
“你又这样笑!”易凡恼怒了,“地球上都剩俩人了,你还挑挑拣拣,你等火星人呢?!话说我到底哪点让你看不上?上次李络跟你说让我陪你应付你爸的时候,你就这么笑吧,我睁着眼都能想象地到!”
作为最后一个雄性地球人仍然被最后一个雌性地球人嫌弃……哈哈,易凡纠结的表情太好玩了。
我忍不住说:“易凡,你不要缠着我了。你是高高在上的总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我们,不可能的。”
易凡的脸瞬间黑了:“我什么时候……”
“哈哈,我开玩笑的。我一直盼望有个机会甩个大人物,然后豪情万丈地说出以上的话。哎呀呀,光是想象就很有趣了。”我看着易凡郁结的脸欢快地说,“我的意思是,好比煎饼果子和五星级酒店,两者在各自角度来说,都很美好,但是如果五星酒店把煎饼果子当做早餐左边红酒右边咖啡,就不搭了。”
“很好,你还知道把自己就是块煎饼果子。”易凡想了想又问,“那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我做男朋友之类的?据民间统计,好像进入AC的女孩,都有过这个想法,好多还付诸行动了呢。”
易凡自恋非凡却又好像跟教授讨论问题的严肃嘴脸,实在……太欠扁了!
我想了想说道:“有啊。”
“那你还……我是最后一个地球人,最后一个啊!”
你是火星人!
我瞪了他一眼:“老大,你别纠结了,你那被抛弃的面子实在不值几个钱。其实每个女孩长大前,都做过当灰姑娘的美梦,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女孩们都会意识到,比起做那么个傻姑娘,做个后妈还算实际点。即使在童话世界,一万个王子只有一个娶了灰姑娘,剩下的娶的还是公主。门当户对,是个现实而智慧的词。”
“你个俗人,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么老土而迂腐的思想!”
“你不俗个给我看看!不俗你现在就娶个拖儿带女的小保姆给我看看啊!”
易凡想了想:“算了,跟你较真我真是叫门挤了。走吧,送你回家。”
小白第二天一早飞机,我起了个大早陪他去机场。
“本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也没吃成。”他低头看着我说。
“嘿嘿,都怪我,平时干活不仔细,临了老加班。”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那个老板,叫易凡的……”
“哎呀,他就是个神经病,也不知道怎么当上总裁的。别提他了,一想到他我就头疼。”
“那好,我也不想提他。我昨晚的问题,你有没有想清楚?我马上要走了,还不肯给我个答复么?”小白拉着我的手,似乎那个动作……似乎想吻过来。
“哎呀,那边都开始喊人了,再不走来不及了。”我借口推开他。
小白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那我先走了,答应了给我电话。不答应也给我电话,有空去找我玩,随时欢迎你。”
我点头,跟他挥手告别。
我一直在候机大厅里,看着小白的飞机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离开。
“关小蓓。”刚出候机大厅,就听有人喊我。
“易凡,你怎么在这儿?”
“送个朋友。”易凡打开车门,“上车吧,捎你回公司。”
“呦,什么大人物要总裁大人亲自去送啊。”我爬上车问。
易凡却没有说话,许久才问:“你和那位白先生……”
“是啊。虽然是我爸妈的意思,但是……我也想和他相处一下,他人看起来很不错。”
又过了很久,易凡才说:“关小蓓,帮我找个人相亲吧。不要那种大街上、婚介公司里那种平平凡凡的女孩,就像你说的,找个门当户对的名媛吧。”
声音冷清,无波无澜。
二十七
2月23日 星期六 天气: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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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媛……一周以来,吃饭睡觉上厕所我无时无刻不在咂么这个词,名媛之于我,好比神灯里的妖精,神秘而不可及。
“你说易凡让我这么个勉强称得上小家碧玉的姑娘去哪里找名媛啊,这不是跟秃子要头发么。”我向苏抱怨。
“小家碧玉?”苏嗤笑,“你知道么,动物园里的猴子也是分等级的,最幸福的就是猴王,好吃好喝能得三高偶尔还有机会欺负下看猴子的人,而你就是躲在角落里那种没吃没喝连隔壁麻雀都可以随便欺负小破猴子。”
“你这是什么比喻!我是破猴子,你呢!”
“我是饲养员,每日幸福地看着猴子们打架,并为猴子们的无知而悲天悯人。”
我忍受了苏的讽刺和不恰当的比喻,谁让她是我现实中认识的最有可能结识名媛的人。
“帮我介绍一个吧。你那么多病人,没有钱谁请得起你啊。”我央求。
“所以才爱莫能助啊。”苏笑着摊手,“名媛?没见过。名怨,倒是很多——有名的怨妇嘛。”
即使是怨妇,那也是有名的,就像我这样的平民小老百姓,即使将来怨了,最多也是个闺怨级别的。深刻认识到这一点的我,抓住了苏这根稻草,对她开展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尾随说服运动。
“你这行为够偏执级别了。”苏被我第七次堵到卫生间里的时候,抱怨地说。
“嘿嘿,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解决生理问题。”
哼哼,我非折腾到你结肠运动迟缓或痉挛引起的食物残渣无法顺利排出体外——也就是俗称的便秘——不可。
“关小蓓!你给我出去!算我答应你了!”以冷漠平静著称的心理医生苏屹心,在我的死缠烂打下,终于崩溃了。
“说实话,你真的打算帮易凡找这么个人?有钱人家的女儿,可不是婚介网骗来的小妹,看不中就可以随随便便甩掉。”苏清爽地从卫生间出来,又是一副毒舌模样。
“谢天谢地!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天天来烦我了。”
苏盯着我看了一会说:“关小蓓,迟早有一天我要亲手打开你的脑袋,把里面的每一根神经都抽出来放在显微镜底下检查一遍。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你这么个精神异常的人。”
我被她迷醉的眼神狂热的语气吓到了,小声嘀咕:“我哪有?”
“算了,虽然我答应你了,但也不能白干,你得帮我个忙。”
“没问题。”我保证。
几天后,苏带着我参加了本地一个所谓豪门的私人晚宴。
“你是不是经常被邀请参加这种活动?怎么从来不带我?”我看着繁复奢华的水晶吊灯从大厅的穹顶垂下撒落一地星光,不禁感叹。
“我是来工作的。还有,你别那么一副小家子气给我丢脸。”
果然,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来到苏面前:“苏小姐,你好,林太太等你多时了。啊,这位就是你的同事了吧?看起来很年轻啊。这边请,林太太在504房间。”
苏谢过他,带着我上了电梯。
“同事?”我困惑地问。
“林太太是我的病人。她的症状很简单,就是普遍存在于豪门女人内心的空虚寂寞加缺乏安全感的焦虑心理。这种病症根治很难,但缓解很简单——你只要去倾听她们的抱怨就行。”苏解释。
“啊,我不会!”
“倾听,倾听!关小蓓,别告诉我你听人说话都不会。”
“跟人聊天我倒是很擅长,可是冒充心理医生?林太太是怕秘密暴露,非要有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约束才放心么?”
“不是,她跟我一个人聊腻了,需要更多人倾听,我答应给她介绍别的医生。”苏摇了摇头轻轻说,“如果真找别的医生,赚到的钱是需要分成的啊。”
我沉默片刻:“苏,你有没有觉得你对金钱的爱好也已经上升到了偏执的程度?”
“保持一种嗜好对心理的全面健康很有好处。所以,我热爱这种偏执。”苏看了看门牌,“到了,现在你是著名心理学家苏屹心的蹩脚助理。记住,主要是倾听,偶尔给句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评价就行。我就在下面,结束后下去找我。”
林太太是位典型的保养得当五十岁像三十岁的女人。
我跟她握了握手,心中有些忐忑——装成人的耗子总是担心露出尾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