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凡电话里存着的电话都是能见到活着的他的人,通俗说就是同事、朋友、亲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他这么紧张呢?我好奇的血脉前所未有地贲张了。
易凡的样子颇为神秘,我已经为窃取到这个秘密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结果一天还没结束,谜底就揭晓了。
Alice在傍晚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她那句标准的“您好,AC总裁办公室……”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大嗓门青春期女孩特有的声音:“喂,找我凡哥接电话,对,就是你老板。我怎么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就关机了?你告诉他别想岔了,周末我妈——啊,就是张大姐,你一说凡哥就知道了——本来是要领我去相亲的,结果我突然有事儿,才让找别人代替的……”
Alice镇定如常地说了句:“请您稍等,我帮您转接总裁。”然后径直来到易凡门前——不是直接内线转接,因为转接前通常要说“易总,XX来电”,此时的Alice必然不知道这XX该填上什么内容。她低声说:“易总,您的电话。”
电话转给了易凡。
放了听筒Alice立即去门口的饮水机倒水,Elle和荣墨阳聚拢在许久不碰的复印机前印资料,就连许客,也煞有介事地查看易凡门口的一幅画是否挂歪了。高层们不是不八卦,而是看这八卦能不能冲破他们层层伪装的心灵,破土而出。显然,易凡相亲这个消息,就有这种生命力。
总裁办公室传来争执声,我不放心地推开门向里张望,隐约听到一句:“林美娇那个大妈你都肯见,你不能见我啊,你是不是脑残啊!”
美娇大妈……易凡新的死亡地带。
他炸毛了,掀翻了桌上一摞文件。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门边的我。于是我抱着“我不炮灰谁炮灰”的心理默默走了进去。
我从易凡哆嗦的手中接过电话:“你丫才脑残呢,你全家都脑残!听声音就知道你是个又没胸又没脑的人,你有没有林美娇好看都是问题呢。想见我们总裁的美女都排到美国了,你给他提鞋都不够格。见面?哼,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那边又传来一阵叫骂,我没有理会迅速挂机。
易凡颓唐地坐在一边。
我恨铁不成钢:“遇到这种情况,通常要回骂的。这番话对那孩子来说,虽然残酷了些,但为了自己不被气死,还是不要顾及什么斯文了。”
他解释:“我是想骂来着,可是到嘴边的全是英文,我怕她听不懂……”
……你太善解人意了。
我走出屋子,其他四个人仍一脸惊骇地站在门外。我平静地说:“请大家不要把刚才我在电话里说的话,列入对我的印象。那是极小概率事件。还有,总裁相亲事件请不要对外宣扬,这是为了公司的形象,也是为了我们自身的……安全。”
无需多言,只是大家嘴角都多了抹诡异的笑。
总裁第一轮相亲风波,平息于周三上午。
易凡又接了陌生电话,吸取上次经验把电话递给了我。
果然,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女孩声音,只是这次语调甜美文静,不过一番话的中心思想还是和“脑残女”一样,希望易凡赏脸见她一面。
“不见。”易凡断然拒绝。
是啊,吃一堑不长一智才是脑残呢。我委婉地转达了易凡的意思。
“这样啊。”那女孩幽幽叹息,“我明白的,像易先生这样优秀的人,肯定是看不上我这样的女孩的……只是,我仍幻想着他能给我这个机会。啊,是我不该多想,对不起,打扰了。”
女孩柔弱哀婉的声音打动了我。这姑娘让我联想起那些面试被拒的同学。每次我都想冲那个落寞的背影喊“同学,回来吧,我要你了”,也不顾听到的人是否想回来揍我一顿。
瞬间,我又同情心泛滥了。我努力把女孩声音里的哀怨转化到我的眼睛里,凄凄楚楚地看着易凡说:“总裁,给这姑娘个机会吧。”
易凡屈服了。
我问:是我的眼神打动了你么?他说:不,我怕你再看一会,我就会冲上前把你的眼睛剜出来扔脚底下碾碎了。
我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见者剜眼,听者割耳”的话,觉得他荣耀的外表下其实隐藏了一颗暴力而嗜血的心。我为他们在AC大厦旁的西餐厅安排了一顿简单的午饭,然后伪装成门边的一株仙人掌,仔细观察了那女孩一番。和想象一样,女孩文静秀气看样子是个好姑娘。易凡因相亲问题,折磨了众员工近两个礼拜,所以我内心很愧疚,很想他这次能够收复失地然后恢复成以前那个如春风般温暖的总裁——嗯,即使伪装的也行。
易凡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我正在餐厅门口拔手上的仙人掌刺。
“这姑娘怎么样?”我问。
“还好吧。”易凡说,但声音有明显的敷衍。
我教育他:“你不要有偏见。不要总想着家世、地位、学历这些世俗的问题。你现在人生得意,是多少人追求的可以不受金钱束缚单纯追求自己梦想的时候啊。这时候一份美好的爱情才是最完美的。我觉得那姑娘人不错,会是贤妻良母的。”
正当我为自己堪比街道主任的做思想工作的功夫而洋洋得意时,易凡打断了我:“我没世俗她。”
“那……”
“她妈是林美娇。”易凡闷声说
呵,“徐娘半老,美娇阿姨”估计将成为易凡一生的梦魇。
傍晚,我去送文件的时候,看到易凡默默地把“真情联盟”拖黑名单了。
八
9月25日 星期四 天气:温度持续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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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有一天在办公室等总裁批文无聊的时候,我不小心拨通了他的手机,电话铃响时我还吓了一跳,于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这一瞥不要紧,我发现上面的名字不是“关小蓓”而是“花仙子”。
“花仙子?”我好奇地拿过电话,顺手往后翻了翻,还有“蓝精灵”。
“蓝精灵是谁?”我又问,再翻翻,居然还有人叫“不让我吃牛肉面”……我的好奇瞬间飙到峰值冲破理智,冲动地不计后果地拨了出去。
片刻许客举着手机进来,问:“总裁找我有事?”
“不笑给你一千块钱奖金,笑扣你三千!”易凡看我一眼迅速地说。
我气沉丹田面沉似水。
许客纳闷地看着我扭曲的脸,直到易凡对他说:“没事,你去忙吧。”
许客走后,我很自觉地用沙发上的靠垫蒙住自己的脸,笑地快要窒息了。
“易总,我尽最大努力了,扣我一千吧。”我平静下来、披头散发从靠垫里挣扎出来时说。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话,自言自语道:“花仙子啊,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里面的主角就叫小蓓。”
我知道我的奖金泡汤了。
回到自己的电脑旁,我顺手搜索了下《花仙子》,居然是八十年代中后期在国内放映的少女系动画!按年纪算,那时的易凡十多岁了吧……一个半大小子,看小女孩的动画片,还特喜欢?!
于是,我又顺手把电话上的“总裁”改成了“雷哥”。
周四一大早,易凡就把我喊到办公室,顺手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和一张银行卡,纸上详细地写着卡号、密码、开户银行等信息。我两眼放空地任想象信马由缰了一会,什么贵族公子爱上小保姆、富家子弟看上贫民女、百万富翁娶了打工妹之类的恶俗桥段迅速闪过我的脑海。嘿嘿,这种王子灰姑娘的童话也肯眷顾我了么……等等,为什么下面有串“www”开头的字母?
我拉拢缰绳,默默下马,顺顺想象之马的鬃毛:马儿,咱回来吧,总裁要去的地方还真缺乏创意啊。
输入网址,回车。果然——
三生缘婚恋网。
我探寻地看着易凡。你还真是愈战愈勇了!另外,这卡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会员制的,每年收一万五的会费。所以服务很周到,质量有保证。”易凡解释,“我朋友介绍的。”
从这一刻起,我对易凡的这位神秘朋友,充满了滔滔不绝的仰慕之情。还有,谁说高学历就一定高智商的?眼前这娃就差在额头上写“人傻,钱多,速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不到十分钟我就搞定了大部分资料的填写,只是到了联系方式这一栏,我有点犯难。上次,我们都是没有经验的人,居然把易凡的私人电话和几部办公电话全都写上了。他与林美娇见面后,多金才俊的身份迅速曝光,以至于继张姐和林美娇的女儿后,无数女性打进电话试图促成易凡的姻缘。助理办公室五部电话外加他的手机,一度成为总裁私人征婚热线。
最后,我们靠说“啊,对不起,你打错了。”“易凡啊,有这人,有房有车?对,自行车,出租房。”“年纪?六十四!三十二?那是打个五折,三十二谁征婚啊。”之类的谎话,以及到通信商那里要求屏蔽这些不明来电,并找人帮忙删除了“真情联盟”上易凡的个人资料,这次风波才彻底平息。
“这一次怎么填?”我问易凡。
“填你的。”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我拒绝。因为我不想当热线接线员。
“给你报销话费。”
我还是摇头,现在公司给我的话费每月都有结余,但是当了接线员必然要倒搭。
“那就砍掉你现在的通讯补助。”易凡威胁,“然后再让你做接线员。”
我屈服了。易凡狠辣之处在于:干,有些许奖励,不干,有惨重损失。
这次填表,我为易凡注了无数的水。生生硝掉他身上闪闪发光的金色,变成个半新不旧还带有锈色的铜人才敢扔到狼群里,但反响依然热烈。小半天我就接到了不下十人的电话,都有约见易凡的想法。我把所有来电人士的资料做了简单归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