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刮了刮我的连笑道:“这个机灵鬼,竟然知道那是朕特意安排的。“见我吐舌娇俏一笑便又道:“朕对香料也不甚了解,平日里只喜宁静如斯的龙涎香,今日仙露池里的香料却称的上是朕所独创呢!记得你曾对朕说过白色是你的至爱,今日这香就是用白梅,白菊,白兰,白玫瑰等八种白色花朵调和而成。可谓是一种‘纯白香料’。”
他的言语纯净质朴不填分毫华丽词藻,却是越加使我感动不已,忍不住在朱红高墙之间扑进他的怀中:“皇上……臣妾没想到皇上会如此待臣妾……”
“柔柔貌美如初春朝霞,朕怎能不加倍重视与你。”霖漓并未发现我神色中掺了一丝异常,继续道:“朕忽然忆起一首长诗,你要不要听听?”
我心中已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只抬首望他。
我下颌轻抵在我的额头上,沉吟片刻便朗声道:“微风透帘栊,荧光度碧空。遥天初飘渺,低树溅葱茏。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绛节随金母,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会雨蒙蒙。珠萤光文屡,花名隐绣栊。包抄行彩凤,罗帔掩丹虹。言自瑶华浦,将朝碧帝宫。因游李城北,偶向宋家东。戏调初微拒绝,柔情已暗通……”
《会真诗三十韵》!他吟至此处,我蓦地心惊,是啊,他是帝王,完全不必一正忠于一个女子,完全不必对一个嫔妃善始善终不离不弃。他爱的只是我的容颜,就像《会真记》中张生对莺莺艳丽姿色的垂涎一般无二!原来不过是如此,我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
我已是丢失了魂魄,用了力从霖漓怀中挣脱而出。“色衰而爱驰,”今日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不代表终有一日我红颜衰退之时便要遭他厌弃!?
不只不觉中已走近了乾寰殿后那片熟悉的林子,我靠着一棵树缓缓滑落到地。既然如此我的所有预谋计划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用处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魂不守舍的样子?”抬首,只见霖漓不知何时已经跟来,目光无比关切地望着我。缓缓摇了摇头,此时此刻我已不想说任何话,然而不回答皇帝问话是为大不敬,只好轻声道:“没有,臣妾没有失魂落魄。”
他在我身边蹲下身子,企图抓住我的目光道:“怎么可能?你分明是有心伤难愈,告诉朕,是不是朕哪里做的不好?叫你伤心了?”
我难以自制地摇摇头:“皇上……臣妾不是那样不堪的女子,臣妾与崔莺莺没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皇上,您要信我!”眼眶中的泪水不经意间亦潺潺落下面颊。
一瞬间的无声,随即见到他满是悔意的眼神:“朕……我……我没有说你是莺莺行为无状的女子,真的没有!我……我只是突然之间想起这首诗来,觉得你的美丽与诗中对于莺莺容貌的描写很像……”他记得脸有一点点红涨,语无伦次道:“不不不!你和她没有一点像!是我错了,我怎么想都不想就说出这种诗来呢!柔柔,我真的没有一点轻侮你的意思!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发誓……”
见远瞪着眼睛的他真的举起两根手指,我心中不由得开解了许多,破涕为笑拦住他:“好了好了,您是皇上呢!怎么能对一个妃嫔发誓!”淡淡的语气道:“是臣妾不懂事,平白无故这样胡闹,还请皇上饶恕才好。”
霖漓面色稍恢复,扶着我站起来道:“当真是孩子气,方才还哭的不能自拔,这会子又笑着请罪了,叫朕怎么办才好!”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方从额前的刘海中抬眼望着他的眸子:“皇上……有一句话臣妾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它在臣妾心间已缠绕许久,臣妾真的忍不得了,请皇上万万不要生气发怒才好!”说着又伏身下去:“皇上只要容臣妾将它说出,就算明日便要臣妾性命,臣妾也是不怨的。”
第二十章。天淡银河垂地(5)
第二十章。天淡银河垂地(5)
我静静地听他说完方从额前的刘海中抬眼望着他的眸子:“皇上……有一句话臣妾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它在臣妾心间已缠绕许久,臣妾真的忍不得了,请皇上万万不要生气发怒才好!”说着又伏身下去:“皇上只要容臣妾说出了,就算明日便要臣妾性命,臣妾也是不怨的。”
“什么问题这样重要?让你连性命也可以不顾?”他略带困惑,弯身便要掺我起身:“你说,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怪你。”
我只是执拗着不肯起身,叩首道:“多半是臣妾多心之故,臣妾不明皇上是否只心喜于臣妾的容颜!”
独独被咬得极轻的一个“只”字却让霖漓一怔,戴着那只金镶琥珀点翠戒指的右手一抖,很快有重归与平静。林子里极静,只闻得微风吹过红梅树枝时飒飒的轻响,原本和缓的风声此时在耳中却是凛冽无比。成败在此一举,我的身家荣辱只能系在那个“只”字上,霖漓若对我存有真爱,今日的所作所为便能为日后我们的爱情增添一抹炫丽的色彩,反之,他若只对我的容颜心存浅薄的喜爱……只怕,我一生的荣宠,到此便要戛然而止了……
不敢再想下去,十指紧握之下常常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我却顾不上那冰冷的疼痛,只紧紧比着眼眸在心内暗暗祈祷。
似乎过去了一百年那样久,一个带着欣慰的温和声音忽然在耳旁想起,丝丝缕缕渗进耳中:“柔柔,你对朕有真情吧!?”
明知道不该,我却还是禁不住问了:“皇上何以见得?”
霖漓的手温柔覆住我的面庞,缓声道:“若非如此,你不会这样问,朕思索之时你也不回这样紧张。”
眼中泪水盈盈与睫,我侧首,却不敢去望他的眼睛,只盯着他身上的明黄鹤氅:“何以见得臣妾这样做不是为了确保永享荣华富贵?何以见得不是利益使然?”
“如何是那样,你就不会再问这一句,朕不会不知道。”他几乎是将我抱起:“大冬天在外面多冷,快随朕进殿里面去。”言毕便拉着我一步步走上乾寰殿阶阶汉白玉台阶。
我迟疑着将他拉住:“皇上……那……臣妾那一问……”
他回头对我笑道:“若真是如你所言,朕今日就不会容忍你这样对朕讲话,日后更不回再宠爱于你,天下美貌女子难道不是多如牛毛么?你说是不是?”
“臣妾有罪。”我微微有些惧怕地垂了首,心内却常常舒了口气。
“只是天下美女无不回惧朕,怕朕,献媚于朕。甚至把朕当作他们谋求容华的工具。没有一个会真心对朕。只有你。”他目光灼灼:“只有你于她们大不相同,朕相信如若朕转眼间失去帝位,失去权利,失去宦贵,只有你还会一如既往跟随于朕。”
我拭去眼角的泪水,一样坚定道:“是!臣妾不在乎权利亦不在乎富贵,臣妾所在乎的只有您!完颜霖漓。”我没有说“皇上”也没有在声音落地之时下跪请罪,只是毫不动摇地盯着他的眼睛。
霖漓果然是动容的,一把抱住我的腰肢,像是唯恐我逃走一般:“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
渗入骨骼的龙涎香气中,他与我吟诗谈书,下棋作画,却绝口不提侍寝之事。
不经意间眸光又停留在他受伤那枚牵连着我们共同姻缘的戒指,欣慰的笑了。这段缘分是值的珍惜的吧,我与霖漓一样,没有把对方看错。何必在意他是不是“一心人”只要他能够做一个“有情郎”我所有的心思便没有白费,我的真心也没有错付。
天边,银河垂地。
是这样的吧。
第二十一章。仙颜堂(1)
第二十一章。仙颜堂(1)
长得仿佛望不到头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像是在弹指间。
按照预定的计划,我几乎可谓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在原本应该抵死缠绵的夜里,他与我,干净得没有一丝纠缠。
禁不住要自嘲地冷冷一笑,可是,可是为何心底怆然至此呢?就像……失去了自我。也许自从一年半前当我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早早失去了纯真的天性吧?在这个充斥了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纯真,根本没有存在的理由,更没有它的容身之所。以至于我明明知晓霖漓对我的真情实意,还是要想方设法将他引入圈套之中,连累得为自己亦添了一抹忧伤。可是,这难道是我愿意见到的么?
黑夜刚刚有一点将要退去之意的时候,侧坐在榻上与我谈笑的霖漓昏昏沉沉地睡去。所幸我曾在乾寰殿侍奉,因而并没有到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程度。轻手轻脚移了锦被帮他盖在身上,又将床帷放下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坐回榻前的楠木椅,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生怕弄出一丝声响打扰了他的香甜好梦。
不过是辰时一刻,霖漓依旧醒了。我扶着他坐起身,笑意浓浓:“现在还早得很呢!皇上昨晚整夜都没有好生歇息,不如再歇一会也好啊!”
他站起身舒了舒筋骨,眼睛只盯着我瞧,笑道:“有你在朕身边,叫朕怎么睡得安稳踏实?”又关切道:“你坐了一夜么?累不累?不如你来歪一会?”
我唤了宫女进来侍奉,扭过身子佯装生气地嗔道:“这么说来都是臣妾的过错喽?皇上是在怪罪臣妾妨碍圣上休息是么?”背对着他深深行礼:“罢了罢了,臣妾认罪就是!皇上大人有大量,就看在臣妾胆子小经不起惊吓、更受不住惩罚的份儿上饶过这一遭吧!臣妾此后必定对皇上感恩戴德,别说这一世,就算下辈子臣妾也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
彼时他正就着西湖龙井漱口,闻言口中的茶都抑制不住的喷到了面前手捧漱盂的薰谕人身上,又捂着肚子笑:“朕只说了一句罢了,你就有这么多话预备着,竟然……”他缓了口气又笑:“竟然还句句精辟!可见朕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我见薰谕人身上衣裳被茶水浸湿了一大篇,不由亲自上前接过乌漆托盘递给小宫女,又命人陪她下去更衣,挑眉俏皮道:“臣妾这厢谢过皇上赞誉!不过就算是皇上心有不服不甘认输,也不该将那茶水吐薰谕人一身呀!倒是显得您小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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