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兴趣,一直以来,她对跟自己相亲的男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今天仿佛是个例外。
接近六点钟,果然是堵车的高峰时期,幸而江下属于市郊区,车子经过两个红绿灯,再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便畅通无阻。
许是路月过于疲惫,许是厉天明是个专心的好司机,一路上两人交谈并不多,多半时间车内都是音乐电台的DJ小姐愉悦而甜美的声音,但气氛似乎比刚才在咖啡馆要好很多。
半小时后,厉天明的车子稳稳的停在江川大学的东侧门门口,路月侧过身子,露出两个酒窝:“厉先生,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彼此彼此。”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再见。”
她利索的开门下车,走了不过几步,忽又听得身后有车门打开的声响,接着厉天明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路月”。
十一月底的江川,夜里已颇有些寒凉,这里又是侧门,6点多钟,路上的行人竟少的屈指可数,他的声音因此而显得更加的空旷响亮。
路月微有些诧异,缓缓转过身,定睛看着他。
“以后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看见她回头,接着道,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表情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岁的沉稳男人,倒更像是初步爱河的毛头小伙,“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可以直接叫我天明。”她还未回答,他又加了一句。
路月忽然就笑了,之前他介绍自己的时候,她并没有发觉他的名字特别,可此刻他去掉姓,她才惊觉“天明”倒过来就是“明天”,这名字取的还挺有意思。
“好,再见,天明。”她笑。
“再见。”他挥手,俊朗的面庞再次浮起一抹迷人的笑容,继而转身钻进车内。黑色的车身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路月回过神,裹紧了风衣,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道向江大职工住宅区走去。
小道两旁的路灯忽明忽暗,而她的脑海里仍旧回放着刚才厉天明笑着朝她挥手道别的一幕。自己有多久没有敞开心扉的试着去相信一个人了?已经很久很久了吧,久到自己差点都要忘了该如何去相信一个人。
到了她这个年纪,对另一半的要求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高,她只不过希望未来的他是个尊重女性,不过于自私、小器而稍微懂得一点生活情趣的男人。与金钱,与地位,与其它的附带条件都无关,可她不明白,不管是在现实生活里,还是在相亲的过程中,为何想遇到这样的男人竟是如此之难。
可就在刚才,她想起厉天明的那番话,那个笑,还有咖啡馆里他桌前的那一杯白开水,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值得她去了解。
眼看着又到了年底,这个春节一过,自己就真的要步入“大龄剩女”的行列了吧,这辈子,终究是要找个肩膀依靠的,那么,第一次见面,厉天明至少是个不让人讨厌的相亲对象,说不定,也许,可以和他试着交往看看!
路月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竟也渐渐轻快起来,脸上的酒窝在无人打搅的静默里兀自放大。
许是心情比较好,这一次,照例是爬到七楼,路月竟头一次觉得爬楼梯也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往常,她每回回到家,总是忍不住向路妈妈抱怨,妈,这房子我们都住了几十年了,该换了吧,现在别人家都住上有电梯的房子了,就咱们家还一直守着这破楼。可路妈妈每回都是一样的台词,问你爸去。
谁都知道,在路家,虽然看起来打理大小事务的是路妈妈,但实际上拿主意的绝对是路爸爸。当然,这和路爸爸的工作有关系,他教的正是中国古代史。试问,中国古代的男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当然要数大男子主义了。每天研究中国古代史,被影响那是很自然的吧。
可路月也知道,这种事,去问爸爸那就是等于没问。在她的印象里,这么多年,不管系里、院里亦或是学校有什么决定,路爸爸从未说过反对。虽在家里大男子主义,但在外面,路爸爸为人宗旨便是心存感恩。为学校分房子的事情,路妈妈没少跟他闹过,可是最后的结果从没变过。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才让他在同事和学生那里获得了好的人缘,可路月不却得不承认,也正是因为老爸的这种优柔温和的性格才让他教学几十年却仍然只是个副教授职称,哪怕他的课再受学生欢迎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路月的爸爸路学智,现任江川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专业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史。路月曾经不止一次听妈妈说过,爸爸最喜欢的其实是考古学,可惜由于家庭的原因,满足不了专业研究的特殊要求(经常需要去外地做学问研究或者实地考察),才转向研究中国古代史,为了这个,路爸爸甚至抱憾终生。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路家三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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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月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对孪生弟妹,稍大一点的是妹妹路阳,晚十几分钟出生的是弟弟路星。
80年代,作为一个城市且供职于事业单位的家庭来说,像路家这样有三个小孩的实属奇迹。路学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出身,因小时候上学晚,到高中毕业那一年恰好遇到恢复高考,他从小便喜爱读书,这一次的机会成功的让他跳出了“农门”。
从江大毕业后,由于性格温和谦逊,又是农民出身(那个时候讲究阶级的),这便顺利的留校任教了。工作以后,不到一年,经院里同事的介绍,认识了当时在江大校医院当护士的李之梅,不久后两人便结婚。一年以后,路学智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也就是路月。其实路学智和妻子是不在意生男生女的,都是知识分子,那个时候国家又正提倡计划生育。可是,无奈路学智的父母却死活不依,他们说路家三代单传,绝对不能在路学智这里断了后,路学智向来是个孝顺的儿子,他思前想后,一来不忍心让年迈的父母怄气,二来也觉得一个孩子过于孤单,于是和妻子商量一番后决定要了第二胎。三年后,李之梅终于成功怀孕,她本是护士,怀孕前期她处处小心不让旁人发现,然后又找医院的好姐妹开了一张体质差的病例证明,等到居委会发现她的肚子大起来时,她拿着病例成功的躲过了“被迫流产”的命运。就这样,路月4岁时,路阳和路星出生了,谁也没想到,一胎怀了两个,但不管怎样,总算如愿的生了个儿子,也算是满足了爷爷奶奶想抱孙子的心愿。
可那时到底太年轻,只是想单纯的多要一个孩子并未考虑其它,谁知到后来,随着计划生育政策越来越严格的执行,路学智的仕途毫无疑问受到了“超生”事件的影响。五年过去,十年过去,眼看着和自己同一批留下来的同学升主任的升主任,升教授的升教授,甚至还有升上院长和副校长的,可自己仍然在副教授的位子停止不前。路学智终于明白,也许性格是影响事业发展的一部分原因,但对于他来说,档案袋里有了一笔“违反国家政策”的记录,那绝对是致命的因素。
甚至因为这个,他不得不放弃自己喜爱的考古专业,因为妻子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三个小孩,那根本不可能,他必须要分散精力来照顾家庭,因此只能迫于无奈而专心研究古代史。
路月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只要弟弟妹妹一哭闹,妈妈便会发脾气,“还哭,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两个小东西,爸爸好好的前途没了,你们再哭,就把你们送到乡下去。”那个时候,她太小,不懂得什么是前途,长大以后,她渐渐懂得,妈妈却再也没提过。
好在路家的三个孩子从小懂事,并不喜欢跟旁人家的小孩子攀比,且学习认真刻苦,所以不管是在江大的附小还是附中,路家三姐弟都是无人不知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渐渐让路学智夫妇眉头舒展,不至于太过后悔和遗憾。
而如今,随着孩子们陆续长大,家里却依然欢声笑语,齐聚一堂,路爸爸路妈妈终于放开了多年的耿耿于怀的“超生事件”。每每看到邻居家里就剩下两个老人家孤零零的“面壁”时,路学智便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名和利终究是过眼云烟的事情,而自己,现在拥有这样一个其乐融融的家,不也是人生一美事么?
第3章 晚餐批斗
就像此刻,路月爬完最后一层台阶,抬头便发现自家的门是虚掩着的,她不久前打过电话回家说晚上会回来吃饭,这门显然是为她留着的。幸福是什么?此刻对于她来说,幸福就是下班回家时,发现有亲人在为自己留门。
路月走到门口,习惯性的伸手刚要推门,门却嘎吱一声被拉开,妹妹路阳的笑脸赫然间在眼前绽放,“姐,你回来啦?我就说嘛,明明听到楼道里有熟悉的高跟鞋踏踏声传来的。老妈还说是我听错了。”
路月本在想着其它的事情,这会儿突然被路阳放大的笑脸一冲击,心跳顿时就漏了半拍,她怒颜叫道,“鬼丫头,又吓我,再被你这样吓几次,我迟早会不敢回家的。”
路阳听后却仍是嬉皮笑脸,“姐,你每回都这么说,可每回只要我打电话说老妈做了好吃的,你哪回不是屁颠屁颠就跑回家了呀。再说了,我多好呀,每次都帮你开门,你也真是的,一次被吓着就算了,次次都这样,不好玩,下次不跟你玩了。”
“你还玩,再玩我这心脏可受不了了,哎,你姐姐我老了呗不经吓。”路月看着妹妹一脸的兴致索然,也不忍调笑到。她这个妹妹,从小就顽劣调皮,虽然去年就大学毕业已经参加工作,可快23岁的她每天嘻嘻哈哈像个假小子,倒是弟弟路星,一个男孩子跟她恰恰相反,生性沉默寡言,温文尔雅。路妈妈经常喊着说两个人生反了。
在路家,喊名字都是直呼其名,只有路月有一个小名叫“小月”。路月曾经为他们姐弟的名字对路爸爸抱怨过,“路阳,路星,一点都不好听,我想给他们取个小名都不好取,小阳,小星,多难听呀,老爸,你当年取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