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不断地在人群里落下,默徵总是不断地停下脚步等她,然后,索性拉起她的手。
他问她想吃什么,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很高档的餐厅,或许仅仅是因为这样一段路,可以让两个人走得很远很远。她总是什么都无所谓。
到外滩的时候,起了大风。黑压压的满是一对对情侣。对岸是万家灯火的闪烁,漆黑的江面上时而使过一艘艘游船,船体上满是巨幅的广告。
第一次来外滩的时候是在许多年前,正值寒风冬夜,清月一个人立在外滩上瑟缩的发抖,一点也领会不到哪里有浪漫而美丽的景致。但是,现在却不同,她的手被包裹在默徵的手掌心里,满是甜腻的温暖。那或明或暗的灯火映在她的面颊,一片漆黑中,从她腐烂的躯体里慢慢地开出花来。清月想起了许多许多前年,当她坐在小学堂里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说:你们是祖国的花朵。她又想起了叶笙死的那个夜晚,她的双手满是鲜血的时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遍了。她的身体像尸体一样慢慢腐烂,然后发出某种令人作呕的尸臭。
但是,只要默徵在身边,她就觉得即使再腐烂,也能找到一点希望。
清月把他的手放在心口,默默地祈祷着。
很晚才回去。
墨徵送她回到家的时候,安母正在屋里和钱先生唠叨清月还没有回来的事,两个人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忽然,看到门口一阵灯光,驶过来一辆豪华保时捷,停在了外头。等到看清了坐在副车座上的正是清月后,立马跑了出去,像动物园里围观一样来回审视着墨徵,那个女人还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清月觉得尴尬极了,只好匆匆同他道别,跳下车去。没想到,墨徵也紧跟着下了车。他正要掏出名片给安母,安母却伸出一只手打断他的动作:“等等。让我猜猜……我们家清月莫名其妙不见了,不会是跟你鬼混去了吧……”
墨徵也不辩解,只是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重新递上自己的名片:“私家侦探薛墨徵,受夫人前夫的拜托,来领安小姐回吉利镇的,明天午餐前我会过来接她。”
他说完,就像是尽完了义务一样,也不等安母回应,转身就要走。
“等等!”还是安母叫住了他,“我还没有同意,我是不会同意你带她回乡下的。”
“您同不同意倒在其次。”墨徵只是公事公办地回应,“令千金同意就可以了。”
“清月。”安母朝她斜了个白眼,“你答应他了?”
清月沉默地点了点头,偷偷地用余光瞧着墨徵。墨徵也便不再停留,立即开着车绝尘而去。她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被掏空了一块一样。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精挑细选出最漂亮的衣服,仔细地化上淡淡的彩妆。不知为何,清月觉得这就像是她同默徵最后的告别一样。如果是告别的话,她会让他后悔丢弃了她。
清月站在落地镜前仔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略施脂粉的面孔显得娇嫩而美丽。她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灵动而迷人的眼睛,挺秀的鼻子和唇线诱人的双唇,当聚光灯打下来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输给任何美女。
清月换下了平日里千篇一律的宽松毛衣,穿上低胸的细绒衫,配上当季新款的围巾,外罩一件白色的风衣式瘦身大衣,没有扣纽扣。依旧是细腿裤,换掉球鞋。她昂首站立的模样,果真有点像从封面上走出来的女郎。
只要她想,也可以让人惊艳。
墨徵来的时候,她一直呆在楼上,盘算着该用怎样的冷漠和愉悦来报复他的狠心。直到安母在底下叫唤她,她才挎着手拎包从楼梯上走下去。楼梯是盘旋式的,走的时候,她故意仰着头不去看他,她知道他一定会看到她,并且会后悔这么快把她遣走。
“哟,打扮的这么漂亮,让你去相亲都不见得会这么认真,回趟乡下至于吗?”正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的安母在一边讥讽了起来。
“当然要让爸爸看到我在这里过的很好啊,不然,他要是突然心血来潮想把我留下了,你不是会舍不得的么?”清月也是语带讥讽地说。
“得得得,你怎么说都有理。”安母妥协道,“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早点回来。”
清月懒得作出任何表示,沉默着出门,坐上默徵的车。默徵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清月肯定,绝对不可能没发现她着装风格的大变。
果然,车子开了半路之后,默徵用余光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要去见什么人?”
“对啊。”清月轻轻笑了笑,故意表现出一副异常兴奋的模样,“见很多人呢。”
“看你好看很开心。”他的眼睛专注于前方,说话的口气变得稍微有些压抑,“这么想从这里逃出去。”
她笑得愈加开心了,可是心里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落寞和苦涩:“当然。远离这一切的话,就可以不用再想起那个晚上的事。在那里,没有人知道这种事,没有人会怀疑我、调查我,难道我不该开心吗?”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肯定地颔首。两个人便不再说话。
默徵和计先生约在××见面,午餐后,各自分别。在这样的公众场合,默徵表现得实在是太得体大方了,目不斜视,连眼神都懒得朝清月那边挪过去一眼,仿佛他们之间的联系就真的只有那单子合约而已。
用餐后,墨徵礼貌而绅士地送清月坐上计先生的车,顺祝两人一路顺风。清月强撑着一张笑脸,故意漠视地不去看他一眼。车子缓缓地启动,往远处驶去,不仅要离开这座城市,也要离开这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默徵依旧是一副淡漠而疏离的表情。他没有看她。
清月忽然觉得他真的是个冷血而绝情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丁点儿感情。眼泪从她的眼角偷偷地滑落,她装作按摩眉心的样子,在计先生没注意到前悄悄地将它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浪漫如诗的男人
浪漫如诗的男人
上高速下高速,车子不断地在清月根本不熟悉的路上奔驰。她甚至都不知道坐在驾驶座上的这个自称计先生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是她父亲曾经的朋友。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相信了那个冷血的默徵,相信他的话,跟着计先生出了上海。
其实,她也想过,或许这次旅行是默徵设计好的圈套,要让她命送黄泉,但是,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幸好,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终于驶入了吉利镇。上头挂着高高的欢迎牌,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至少她的父亲是在这里没错。
车子沿着略显陈旧的街道一路驶过去,进入一片别墅区,在最大的一幢豪宅前停了下来。
很小的时候,清月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过,只是,好几年过去了,变化实在是太大,连原先的那些影像都荡然无存了。不过,她还记得这幢别墅。
这里的富人们喜欢在别墅门前贴一副对联,装点一下自己的文化水准,再拉个阔气而漂亮的横幅壁雕,比如说是“紫气东来”什么的。门前喜欢摆两只石狮子,而且越大,这户人家就越富裕。豪宅里,总是要筑起高高的城墙,像要围个小院一样。先前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富有商人喜欢建园林,如今的人改变了观念,喜欢建个小“皇宫”。
花园、假山、喷泉、游泳池、健身房、停车房,缺一不可,除了停车房,往往都是筑在高高的围墙里。
计先生的车子一到,里头立即涌出一大群人出来迎接。清月估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赶来瞧热闹了,毕竟安老板风光了一世,只有这闺女可是十年也难得一见。
她被一大堆不认识地人迎进了门,简直像是娶新娘子一样。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婆不断地领着她要她一个个地称呼长辈,什么婶婶、什么姑姑、什么伯伯……她只好见到一个,奉上一个微笑,不然又欠缺礼数。他们大多穿的普普通通,看来,许多都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攀攀富亲戚的面子。
等忙乎了一圈,盘旋式的木质楼梯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穿着干净的护士装,附耳对着立在旁边的一个陌生中年妇女说了什么话,那中年妇女略略点头,立即上前对清月转述道:“安先生正在休息,护士小姐说等清醒了,再请小姐过去。”清月会意地点头。
隔了好一会,这一大堆的亲戚们才陆陆续续散去。清月也记起了她母亲老是抱怨的一句话:“乡下人就是亲戚多,这个要来那个要往,烦都烦死了。”
不过,还走剩下几个。一位就是刚才送她来的计先生,一位是时髦的中年妇女,后来她知道这个女人叫做杜梅丽,可以算得上是她父亲远方的朋友了,专程赶过来的。另一位正是方才来传话的中年妇女,估计是临时管家。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安静地坐在客厅的角落里。脸上没有化什么妆,漆黑如墨的长发非常直,柔顺地披在双肩,剪了个一刀平。看起来既娴静又乖巧。
清月忽然觉得有些落寞,那个女孩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的模样,可是,不论从表情打扮都满是纯真,而她呢?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既肮脏又恶心,连她的灵魂也是杂草丛生,不仅想要千方百计逃脱罪行,居然还会为了那样的男人而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勾引人的妖姬一样。
在那个女孩面前,她忽然变得好渺小,渺小到令她不想再看到自己的脸。
后来,清月知道她叫计素素,正是计先生的女儿。
晚餐前,清月上楼去主卧室见着了她的亲生父亲——安齐家。
他躺在铺的平平整整的双人床上,看起来十分虚弱。护士小姐几个小时前拉好的被子,也不会出现任何褶皱。脸上爬上了许多皱纹,眼眶塌陷,原本是非常壮实的体格,几个月卧病下来,肌肉都松弛掉了。
清月看着有些心疼,想象着他先前活蹦乱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