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如意扁了扁嘴,“不如你讲个故事听呀!”这一个月里,彼此有些熟识了,虽然元宝看上去有些傻傻的,却有许多的故事好讲。
“好啊!”元宝招牌傻笑,很爽快的答应,便说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后……”
“是很久很久以前吧!”如意很顺口的就纠正了她,元宝老是犯这个错误。
“呃对,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神人叫苏破门,他是天下神仙下凡时丢失的神子,他有许许多多让人传诵的故事。他有一件红如火焰的斗篷……”
“恩,如果那么多让人传诵为什么我没有听过呢?”
“呃……这是边远山区的神仙。”元宝很认真的解释,继续说,“他衣服的胸口绣着神人的图腾,一条火焰色的小龙,他的眼睛在放弃伪装的时候是天空的蓝色,每当人们遇见危险的时候他便会出现……”
元宝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嫩嫩柔柔,象一朵一朵花在夜色下开放,然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只剩下屋外蟋蟀沉沉的呼唤“去去,去去。”
夜,深。
翌日清晨。主厅。
“一大清早敲破房门的喊我起来,就为了看几个丫鬟,管管家真是办的好大的事。”一玄衣男子语带不满的歪在榻上,只手撑头,斜向管家的桃花眼里是满满的邪气。
“有主子在家,自然是让主子过目的好。”管家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答道。
“有什么好过目的?哪次不是一样的货色,若论暖床,只怕还是管管家比较合适。”玄衣男子语带挑衅,皆讽管家五官过于秀丽。
管家并不看他,转向堂下站着大气不敢出的丫鬟们:“如花。”
丫鬟中最为壮硕的一个应声而出:“奴婢在。”
“今后你就跟着三公子了。”管家轻描淡写的语道,然后转向楼三公子,“以公子天赋异禀,需索无度,只怕只有如花经得起调教了。”
楼三公子楼云霁蓦觉有血气涌上喉头,真是跟这个冰块说次话就想吐次血。什么天赋异禀?什么需索无度?什么调教?还、还是这样一个比馒头还饱满的丫鬟?!他他他、他当他是什么人啊?是辣手摧花的淫魔还是来者不拒的猪头?
“子城真是越来越风趣了。”一直含笑看他们斗法的一清秀男子,摇了摇折扇,轻笑着吐出一句。他身着白色绣袍,眉清目秀,身上呈安详之气,如天上明月,只是脸色苍白带着病态。不过这病态似月上阴影,掩了些光芒,却也添了淡雅,真正称的上月淡星雅,出尘不染。他手中折扇上书着七字狂草“云横晚月水阳楼”,而口中唤的“子城”,正是管家的字。
“大哥……”楼云霁不赞同递过一眼,被大哥这么一说,他若是继续反驳倒象是小题大做的小人了。
楼大公子楼水阳笑着回了楼云霁一眼:“三弟不赞成?”
“……赞……成……”好一句恶狠狠的赞成,象是从牙逢里挤出的。
这样说来,这人就是姐妹们都不愿意跟的大公子了。元宝听了对话心里想着,原本打定主意老实一天的她原本垂着头也因为一时好奇抬了起来。
在她抬眼看见楼水阳的那一刻,身子重重的震了震,惊讶似雷电劈在她的心口,居然……是他……
那片刻的失神另她平日以傻笑掩饰的锐气都倾囊而出,上座的二人与旁立的管家都有所觉的看了过来。
震惊归震惊,顿觉自己失态的元宝在垂头瞬间已换上了不变的笑颜,憨态可掬的样子。
是错觉吗?楼水阳若有所思的看着元宝的头顶,方才他似乎在她身上看见了他所熟悉的杀气。
这次……某人带进的丫鬟似乎有些复杂。楼云霁把玩着玉佩,邪气的笑挂在唇角。复杂才好玩,不是吗?大概会和某人一样好玩……
她是第一个不安静乖巧却仍然能入府的丫鬟,原因只怕是因为这世上她是第二个唤他“管管家”的人吧,而且语气还于第一个让他牙痒的人一模一样。管家的眼不自觉的看向了某个让他牙痒的人,正好与那让他牙痒的人看向他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楼云霁有些尴尬的假咳了一声,移开眼去,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
“子城,这个丫头合我眼缘。”楼水阳折扇一收,遥遥一点。
不好的感觉让元宝悄悄抬了抬眼,果看见那折扇所点的方向正是她,想也不想便扑通跪下。
“这是做什么?”管家皱眉冷声道。
“奴……奴婢粗手粗脚,只怕伺候不来大公子。”实在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不然那四年之后恐怕就是余生了。
有轻轻的脚步,然后她眼前的光线便为一人影所阻。
“你叫什么名字?”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奴婢元宝……”
“伺候我让你觉得委屈吗?”
不知为何的,她便听出了他平柔语调下淡淡哀伤,想起了昨夜丫鬟们的关于他的只字片语,最不想伺候的人呵……这样的论调,怎样都会传到他的耳边,所以她方才的拒绝又伤了他的心吗?在其他兄弟在商场大展拳脚的同时,他却因病只能卧床家中,再温和的男子都会暗生卑意吧……
这样想着,不觉心一软,元宝猛抬头否认着:“不是不是。”这一抬头,正碰上他含笑的眼眸,有被他遮了的光线更强烈的光芒从他的眼中射入她的瞳中心中,她忙不迭地低下头,缓缓摇着,“奴婢只是怕伺候不好。”
“毋须担心,只是些简单的活罢了。”
他的话如清风拂过她心头,她一直紧绷的筋就因为他这话兀然一松。完了,这回好象是真的完了,苦笑爬上她下滑的唇角,心里幽幽的暗叹了一口气。
小桥流水,有亭翼然。
楼云霁斜坐亭栏,把玩着一直不停身的玉佩,闲聊的口气:“爹走了的这几年,上面似乎安定了不少。”
楼水阳悠悠吹开茶叶,饮了一口,放下茶盏,笑道:“三弟见过龙藏起爪子吗?”
“不曾。”画上的龙都是齿爪并现,威风至极。
“是了,只要是龙,都不会藏爪,只怕现下指爪都已伸到府里了。”
“大哥是说……这批的丫鬟?”
“有密报说已有定安王爷密探入府,身份如何,并不知道。”
“哦?”楼云霁面露喜色,“那不是好玩至极?”
“呵,”楼水阳淡然一笑,“我倒宁愿清淡过日,日日研棋。”
知大哥并不如他贪玩,楼云霁一笑带过,另起话题:“若这样说来,那我们家中的龙,不是也会现爪?”
“若是真龙,藏爪只会伤到自己。”
“如果他自己并不愿意当龙呢?”
“连这个‘他’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又怎知道他想不想当龙?”楼引天确实够绝,便连他们如此亲之兄弟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传说中的那颗帝王之星,只因为,只要多一个人知道,危险便多了一分。
“说的也对。”楼云霁撇了撇嘴,“也许是我,也许是……你。”
两人相视,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也许,真的对方就是那个“他”,每个人都在拿自己命保着的那个人……
楼水阳忽然咳嗽起来。
楼云霁皱了皱眉:“大哥,你的身体……”
楼水阳止了咳后垂眸一笑:“就这样了,连二弟都束手无策,其他大夫也无他法。”他抬笑眸,移了话题,“听说二弟去了苗疆?”
楼云霁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大哥从未远行,一为身体虚弱,二为府中不可一日不无人。每每听见人远行大哥眼中的光芒总让人不忍。虽然大哥性子向来云淡风轻,除了棋,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身为兄弟的他,怎会不知道大哥只是强行不让事物入心呢?大哥从小便身体羸弱,总认为世间万物都不会为他所有……
楼云霁逃避的别开了眼,不忍再看楼水阳的眼眸。他的手掌抚过白玉茶盏,杯中的热茶居然在瞬间便冒出了冰气。
而楼水阳对眼前古怪的一切视若无睹,只淡淡起身,看了看亭外湛蓝的天。
这是个阳光散乱,悠闲的午后。
第二回
缠绕的紧紧薄雾,一层又一层,偶然散开,然后又聚拢。
——元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也知道的,如果败了,你父母……
父母!
元宝猛然惊醒,霍然起身。
啊,是梦……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呼着气,平着乱舞的心跳,对周遭的陌生环境已经习以为常,这四年来,多少次梦中惊醒都是在陌生的环境。
既然醒了,就去看看房外炉上慢火热着的药吧。
她坐在床沿将脚套入鞋中。她的脚略显大,是双天足。
她随便披了件衣服,便走了出去。
虽已接近夏日,这春夜依然水凉,空气都带了露,点点的沁入皮肤,只那天上的星星是千年不变的闪耀。
药正温着。
似乎没什么事好做,又深知自己躺下是绝对睡不着了,元宝干脆在门前阶上坐了下来,单手托腮,怔怔出神。
到底何时才能回去呢?她轻轻的问自己。还是没有答案。
四年了,她问过自己多少次,却一次都回答不出来。她真的回去,也许,离了楼府的那天她就可以结束这样她所不适应的生活了吧?也许,离了楼府后会是另一个楼府……
未来,向来不是人所能掌控的,可如她这样满怀希望却永远看不见光芒这世间也并无几个呀……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可以看见父母……
她将脸埋进了手心,手心一片湿意。
楼水阳屋里骤然响起的剧烈咳嗽声扰了她,她忙起身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以巾布裹着罐柄倒出药汁便送了进去。
楼水阳自沉睡中咳醒,坐起身,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酽酽的药汁在月光下漾着鳞般的光芒,就这样被一双手直直的捧送在他的面前,手往上,便是一张圆圆的脸,正睁着圆圆的眼看他。
他低低的叹了一声,接过药了,果如他心中所想的,正是微热,最适服用的温度。
“元宝,说了多少次了,不必夜夜替我温药,你自歇着便好。”他顺口说道,说完心中就立刻浮现了她的顺口答复:“是。”她会垂手垂头乖巧应答。
“是。”她果然垂手垂头乖巧应答。
唉,每次都是一式一样的对话。基本上就是意见接受,改正没门的态度。
楼水阳心头泛起浓浓的无力感觉,偏她次次答话还笑的天真烂漫,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