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之将半,我猛然记起晚上还有我的晚辅导呢,收住杯道:“别喝了,下午还得工作哩。”
然而太迟了。薛非酒入愁肠,化学变化格外的激烈,全身清醒的只下头发了,舌头失去理智的束缚显露出原始的本质:“去他妈的恋爱,去他妈的工作!统统是狗屁———”
我忙给他灌了一杯茶,在他的失控还未升级前领出了饭店,叫了一辆的士,嘱咐他回家休息。薛非坐在车里,把头探出窗外突地道:“嗨,做我女朋友好么?”
我惊得失去表达能力,一脸鄂然。
又听薛非呵呵笑道:“我逗你呢,上课去吧。”
车子嘟嘟地开走了,我这才回过神来。无疑地他在逗我,可是也只有绝望过的人才有那种复杂的心思。我记得当我感觉失去尤忌的爱时,多么渴望会有人站在我的身旁———不管是谁———对我说:“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我在爱你呢。”哪怕是暂时的,也是病人的一剂强心剂。没有人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突然有种冲动,想追上去告诉他“我来做你女朋友好了。”———虽然彼此都知道是假的,那又能怎样呢?然而我一动也没动,因为上班的时间到了。
《麻辣恋人》三十五
下午挂着一张粉嘟嘟的小脸来到办公室。刚一进门便被一群人围剿,蛙鸣蝉噪中吴老师的声音最为醒目:“快讲,喝酒了是不是?在哪喝的?同谁喝的?”
我起初支吾搪塞,怎奈同仁们志比铁坚,好几股声音一浪接着一浪直擂我的耳鼓。我本已酒气攻心,被女老师们又快又高的音频搅得直想吐,突然觉得逼供时的种种刑罚其实都不算什么,若换上我身旁这几位齐声呐喊追查犯人的祖宗都不难。我熬不住只得供道:“薛非。”
话音一落心里一凉。暗想从今后我和薛非的谣言只不定传成什么样呢,酒已醒了大半,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准备反驳。
不料话音刚落围攻的人群哗地一下散得精光,面部拉紧的肌肉松懈得要掉下来,仿佛在为刚才的好奇心哀悼。我困惑地重申:“是与薛非在一起。”
听吴老师点评道:“你们俩啊,那就没戏了。”
原来我与薛非已经安全到这个份上了,可见爱情这东西只垂青于陌生人,过于熟稔的人只好培养亲情了。所以心里开始记挂着薛非,不知他酒醒了没有。
上完晚辅导,月色撩人。走在幽暗的走廊里被急着回家的学生推搡着。因着黑夜我丧失了老师的权力,在一群拥挤的学生中间我也只是个赶着回家的人。
这样的夜色容易使人回忆。五六年前我也是一名追车族,为了早到家见车就追,跟着车能跑出半站地。跑着跑着便跑出个伟大理想来:我是注定要伟大的,伟大到我的名字将在中国史,不,是世界史上占一席之地。甚至离开了我地球的转数都会发生改变。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我只是个教书匠,而一路追车的结果是跑出了胃下垂。
如今的学生鲜有大步流星赶着回家的。在马路上信步总比回家捧着书本划算。真要赶时间一招手便有的士停在眼前,追车做什么?偶有几个经济基础不浑厚的学生追着车跑去,那脚步也不比我的雄壮。时代真的是不同了,就连月色似乎也松懈了许多。
一辆公交车停下来,门被学生围住。偷眼一看并没有我的学生,也跟着拥上去。及至上了车方才开始心疼我的名牌外套。不过放眼望去,学生们的外衣也都是名牌,我根本谈不上吃亏,只是没有侮没人家。
“啊,老师,你也挤车啊!”
我寻声辨去,是我去年的学生陈聃晴。她的声音惊天动地,我突地感觉浑身一轻,刚才紧帖着我的肉体自动与我划清界线。好像我是瘟疫病毒,需要隔离。可见老师有多可怕。
我怪她暴露我的身份,红着脸应酬道:“你每天都坐这辆车么?”
“是啊,不过从未看见过你啊。”陈聃晴说话像脆萝卜,有些辣生生的。
“平时我走的比你早啊,当然遇不到。”回答完毕,一片沉默袭来。
说话这事就好比联诗,有了第一句就得接着联下去。诗联不下去会有才思驽顿的嫌疑;话接不下去就是感情出现危机了。我忙把话接住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心情不好,学不进去。”
“怎么回事?”我好奇心大起。
“我和他———,你知道吧?”她有些扭捏,我恍然大悟,道:“知道,知道,你们是———”我想说是男女朋友,不过这样的话从老师嘴里出来总觉不妥,只好彼此会意。
陈聃晴忙点头表示她懂,接道:“我们———完了。”
“这不是扯谎么?我前几天还看见你们在一起。”话一出口就后了悔。那天我确实撞见他们在一起,管吧?那是自不量力;不管吧?又觉得对不起老师的名头。每每此时学生们谈笑自若,尴尬的倒是老师。所以我的原则是敌在我躲,溜之大吉。
“前几天呢?我们是最近才———他太不像话。”陈聃晴怒火上升,一副要啖君肉饮君血的气势;“他居然背着我又找了个女孩,已经二个多月了,要不是被同学撞见告诉了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我深表同情,情外情害死人啊!安慰道:“现在好些了吧?”
“开始我都不敢相信,不做朋友就说一声,好聚好散。这么做太过分了!更可恨的是他找的这个女孩长的恶丑———虽然我也不是什么美女———可是同她比起来就是国色天香了。”
我仔细瞟了她一眼,倾倒于她诚实的品质和勇气,不过对最后一句不敢苟同。这明明是种炫耀的伎俩,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那个女孩真的美若天仙,看她还能如此侃侃而谈不。“你就这样算了?”
“算了?那就不是我了。我找到她班去了,堵在门口,大骂她贱货!她可真会演戏,当着他的面眼泪汪汪的像个林黛玉;转过头凶的好似母夜叉。呸!”
我听得胆颤心惊。想如今的小女生真了不得,胆气勇气脸皮都是一流的,就算大人也难有如此的作为。令我不解的是,女人受了男人的伤害,她所怪的不是男人,倒是另一个女人,仿佛女人的可悲还不够精典,少了自相残杀就不足以称之为悲剧。
听陈聃晴又道:“我现在决心好好学习,考个名牌大学———”
我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忙附合道:“这不开窃了?考上大学才是第一位的,不要为旁的担误了自己的前程。”本想赞她几句,听她插嘴道:“是啊,大学里有的是好的,找个比他强一百倍的!”
我张开的口僵在那儿,望着她那张雄赳赳的脸不能赞一词,惟有拜倒而已。
车到站了,陈聃晴冲着我大喊“老师再见!”惟恐别人听不见。我低着头逃下车,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羞耻心来的如此强烈。做糗事的本是别人,感到痛苦的却是我。
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慌乱起来。一天之中竟听闻两起劳燕分飞,这分明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砰砰直跳,一个念头像毒芯般在我面前伸来伸去:尤忌,尤忌,他是不是已经———不是我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在这个燕燕莺莺的花花世界中我实在找不出尤忌为我忠坚的理由。
《麻辣恋人》三十六
不知哪篇文章里曾提到“没有风险的爱情,就如同没有曲线的女人。”爱情的刺激就在于风险中。我自命是个曲线颇佳的女子,所以爱情的风险系数高也在情理之中。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对尤忌的迷恋就是因为他对我态度的不确定。他把我们爱情的基调定为:时刻准备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慌乱地拔通尤忌的电话,不等他开口,一口气的说下去:“尤忌,看在我们都是人类的份儿上请你告诉我真相,你有没有同其他女人交往?你可以不爱我,但不可以骗我。”说完有些后悔补充道;“因我是十分愿意相信你爱我的。”
尤忌扑哧一声笑出来:“芳龄,你受什么刺激了?没头没脑的说这些干嘛?”
“不许笑!”我恨不能把这声笑一掌打碎,由然而生总统就职演说中听见呼噜时的愤恨;“回答我的问题!这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尤忌没有把声音发送来,几秒的沉默如化学里的冷冻剂,一瞬间把我冰封起来。我忘记了呼吸,提前体会了世界末日审判中等待的煎熬。
在我差点儿窒息的当儿,尤忌慈心大发道;“我没有同别人交往。至少现在是。”
我激动得每个细胞都在舞蹈,漏掉了分析后半句的含义,待到领悟时心又悬了起来:“那你发个誓好不好?说你永远不会骗我。”无助的人在没有具体化的依靠时抽象的言语也可,毕竟聊胜于无。就好比一个无神论者在病危中会突地变为有神论,向菩萨大呼救命。
尤忌勉为其难道;“这次就依了你,以什么名义呢———”
我刚想提示以自己的幸福起誓———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不屑爱别人的人却没有不爱自己的。却听尤忌道;“以我的人格起誓,我不会骗你。”
我的心凉了半截。你的人格?这就是我最不放心的。不管怎样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就像那个从高楼坠下还未摔死的人口里嚷嚷地那样:Sofar;sogood。
然而,肯定是的,尤忌还是觉得自己的誓言太像样了,有些后悔,支吾道;“芳龄,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收住了冷笑:“不会。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较好。”
“可是我也喜欢你啊。我可以同时喜欢好多人。”尤忌自豪的宣称,仿佛这是一种顶了不起的本领,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巴巴地等着阿姨的赞扬。
那个冷笑终于破口而出:“那我就不要你喜欢了。你还想一夫多妻啊!”
“一夫多妻有什么不好?封建社会就这么点精华还未传下来真是遗憾。”尤忌意由未尽,又道;“如果是封建社会,你就不会在意我纳妾了。”
我是淑女,所以不会用板砖敲他的头,只能靠言语治敌:“你这么想真可耻!比起纳妾我招夫要容易得多,你信不?”
应该说大多数的男人都拥护一夫多妻制,他们的不同在于有没有胆量讲出来。尤忌胆量过人怎耐人微言轻;叔本华就聪明多了,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