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大多数的男人都拥护一夫多妻制,他们的不同在于有没有胆量讲出来。尤忌胆量过人怎耐人微言轻;叔本华就聪明多了,专门写了一篇美文力陈一夫一妻制对女人的伤害:由于只能一夫一妻,导致男人在婚姻前逡巡不前,恶果是上流女人老处女增多,下等女人则流入花街柳巷。归纳出这些女人都是一夫一妻主义祭坛的供品。而且又从生理科学角度找到佐证“如果男人可以随意与不同的女子交合,一年内造出百来个子嗣不成问题。但女人无论如何一年只生育一子(双胞胎除外)。所以男人需要更多的女人,而女人则必须守住一个男人。”似叔本华这般伟大的哲学家都发出如此的“宏论”,那些“等而下之者”就可想而知了。如果真如是,不知要有多少刚烈女子含恨而终。叔本华是上士,而上士通常以笔杀人。
尤忌吃亏在不爱读书,未能深刻领悟自己思想的伟大,被我吓住改口道;“我只是说说,你还当真啊。有你这个大醋缸在我敢么!”
听听,我敢么!原来他的专一只是迫于无奈的不敢。人与人觉悟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刹时间成百条道理一齐拥到喉间,怎耐喉咙太小,所以满心的理论只是讲不出来。
忽听尤忌道:“芳龄,我爱你。”
这句话好比武侠小说里的化石丹,刚才铿锵生硬的心立刻化成软绵绵的一团。本想回应一句“我也爱你”,可这四个字被困在心里,如同陷在沼泽里的人,越急越抽不出脚。
尤忌仿佛看见了我心里的画面,温柔地鼓励道:“你也爱我,对么?”
“嗯,”那四个字终于飞身而出,落进尤忌的耳朵里“我也爱你。”
“再说一遍好么?”
“我爱你。”
“晚上等我电话。吻你。”
“嗯。”我慢慢地放下了电话。尤忌从不先挂断电话,因为他说挂断后的嘟嘟声很难听,他不忍让我心烦。
我笑眯眯地抚摸着电话,满足地吁了口气,心里的爱多得要流出来。尤忌每晚临睡前都会打电话同我聊天。万俟咏在《长相思》中说“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品花宝鉴》中子玉与琴言分离时的赠言也是“若虑梦魂飞不到,试宵宵彼此将名唤”可见真挚的情感都是在夜里迸发的。张爱玲也曾发过如此的感叹:“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那时候所说的,不是心腹话也是心腹话了罢?”夜就好比一根点金棒,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在夜里说出来就成了配乐情诗,如同一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在聚光灯的照射下也会流露其媚人的风华。
我丝毫不怀疑尤忌的爱,在那样的夜晚讲出的话总不会有假吧?
电话响起来,好似仙乐。我的心咚咚直跳,嘴角的笑意多的要荡开去。一看号码并不是尤忌的,不过那号码熟识的好似自己的背影,需要旁人提醒才会彻悟。如今没有别人提醐灌顶,只好同它相面。突地灵光一闪,啊,是杨晨。
杨晨锲而不舍,响了足足十声才挂断了。我的脑袋里生出了与老师颇不相称的狭隘思想。赌着气不肯接。然而心里波涛汹涌,各种念头打着结的扭成一团,方才后悔自己没有修练出禅师的修为。而杨晨也没有刘备的气度可以三顾茅庐,二顾也没有,就此打住。
而尤忌也没有打电话过来。窗外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窗边嘀嘀嗒嗒的煞是好听。终是才气不足,比不得林黛玉可以“风雨夕闷制风雨词”,然而心里也禁不住这样的猜想:这颗颗的雨滴应该是天上的人夜半的私语吧。
《麻辣恋人》三十七
一觉醒来,还来不及抖落昨夜那几个乱七八的梦,电话就叮叮当当地唱起来。我猜是杨晨,因为只有学生才不得不闻鸡起舞。当然最惨的不是因上学而不得不早起的人,而是已经不上学了还得早起的人。譬如说我。
“喂,哪位?”我把声音调整得四平八稳,就像刚出家的僧人遇到美女时脸上摆出的漠然神情,其实内心早已像维苏威火山般火光冲天。
“老师,是我。”
“啊,是你啊。”话到此嘎然而止,相信对方已受重创。因为谈话中最让对方尴尬的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话该说而偏偏不说。
“老师,你还在生气么?”杨晨轻道。
“笑话,我干嘛要生气啊?”
“噢?”杨晨百转千回的噢了一声;“我还以为有人急着要听我的故事呢。”
心里的话都被杨晨反歼掉,含糊道:“洗耳恭听。”
“六点半,老地方见。我请你。”
“你是说一点红啊?不是只去过一次么,什么老地方。还有电话里不可以说么?”我絮絮叨叨地还想讲下去,听杨晨狡猾地笑道:“你可以不来啊,那三百块钱,嘿嘿———”
什么学生嘛!居然用钱威胁我。难道他不知道我是那种“贫而无谄,富而无骄”的人么?我决定应约,毕竟教不严,师之惰。
杨晨清瘦了许多,有点历经沧桑的味道,头发也长了,若不是那略带狡捷的目光我倒有些认不得了。“喂,被抓去当劳工啦?怎么这么憔悴?”
杨晨把我的问话撇在一旁,仔细地把我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方道;“这话该我说吧,你怎么也瘦了许多?”
杨晨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害人不浅。我心虚道:“我瘦是因为我在研究人性啊。孟子主张人性本善,可西方有个哲学家康德却说人性本恶。想来想去所以就瘦了。”
“结果呢?”
“结果是我把他们都否了。问题并不在于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而在于他到底有没有人性。那些做事不讲道理的根本就没人性。”我一棒子打死东西两位鸿儒,身形顿增伟岸。只恨身不在新闻发布会现场,而惟一一名听众又有听不懂的嫌疑。
杨晨道:“还好我是有人性的。”说完笑了笑,这笑好似掉进过醋坛里,有点酸酸的味道。我刚要重申我的立场,见杨晨摊开了一只手掌。
我不明所以,杨晨示意我也这样做。
我缓缓地伸出手。两只手并放着,如同两艘同行的船。
“看出什么了?”杨晨启迪地问。
我险些笑出声来,道:“看出来我们都有五个手指,而你的比我长。”
杨晨哭笑不得道;“老师,我让你看手掌,麻烦你把眼光向下移移。”
我看到了。杨晨的掌纹阡陌纵横,凌乱得如同小儿的信手涂鸦,又好似古人待客时的繁文缛节。九十岁的老太见了它会自卑的宣称自己的脸不过才四十岁。听人说掌纹乱心也乱,很荣幸我成为此理论的代言人,令我不解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他到底会忧虑些什么?
听杨晨道:“多思虑的人是活不长的,我可能不到五十岁就死掉了。”
“不是这么论的,”我切切地道;“我比你大七岁,也就是说在我死后你至少还得活七年呢。”
杨晨忽道:“那我把三年半让给你吧,没有老师世界得多黑暗啊。”杨晨一语双关,我连反驳都不成,只好呵呵地笑两声。
一点红定是生意兴隆,所以旧貌换新颜,打破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年岁增而妩媚不减,验证了那句广告词“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正确性。老板最近雅兴大发,修完店便想自修。偶听说孔子喻世人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从此对《周易》着了迷,恨不能以八封铺地。学而不用是件恨事,本想挡住每位食客卜上一封,又恐担上封建的罪名,便发挥中庸的精神购买一台测命运的仪器,放在门口为众生解疑。
杨晨霉运不断对此仪器大有相见恨晚之势,老板笑呵呵地引领。杨晨劝我也测一测,我不肯,流露出满眼的鄙夷。忽听老板道:“怕什么,娱乐嘛。但求博君一粲。”我登时对老板刮目相看,以为遇到了隐于世的高人。敬屋及乌,也对这台机器起了敬慕之情,勉强一测。
不一会儿,从机器一端吐出两张纸,杨晨抢着读道:“个子不高,秀美苗条。”
我最恨人家谈及我的身高,一把抢下来见上写道:“身高:161”暗道这是我穿鞋时的身高还被批成这样,如若光着脚去量不得被贬为侏儒啊,气道:“什么破机器嘛!我高不高要它管。”
杨晨奇道:“咦,老师很在乎么?”我不答,抢过杨晨的向下看去:身高:181性格:桀骜不驯,难以驾驭,风度翩翩,善交际。———我暗想这仪器到也不完全是信口开河———弱点:固执,缺耐心,急躁粗暴,掠夺成性。杨晨为自己的本性叫屈,气得直摇头。再看爱情一栏:“是个好情人但不是好丈夫”时更是要把头摇下来。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眼睛里挂满了失望,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仪器曾从人世走过一遭,否则何以有如此有深度的论断。
杨晨见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好来寻我的晦气。这机器把精典词汇都用在了杨晨身上,轮到我时已江郎才尽,便开始装神弄鬼:您感情像风,不为任何人驻足,无法捉住您的心。一下子把我踢出三界外,成仙了。
杨晨深沉地总结:“说得太对了,老师真是这样。”
“不是!”我心里的话如同滚开的水咕咕地往上冒;“不爱不恨活着有什么意思。要爱就爱得轰轰烈烈,要恨也恨得天昏地暗,这样才不———”见杨晨侧头笑着看我,这才猛然醒悟:我怎么同学生大谈爱恨啊,这不是犯了“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的罪过么?脸上的红润直荡开来。
其实这就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些学者大儒无不在爱欲上做文章。柏拉图虽然痛心疾首地惊呼:肉欲!你欺骗了多少人!但又在《会饮篇》里直截了当告诉世人爱欲是一种原始生命力;苏格拉底把生活快简化成零了,终不得不宣称爱欲是人性最好的助手;弗洛伊德不愿拾人牙慧,另辟蹊径,从性变态与幼儿性欲上头大做文章,惹得世人在亲婴儿时都有犯罪感;罗洛梅不幸生得太晚,只好让爱与性反目成仇。然而我功力太浅,只讲到爱就觉得自己口出秽言了,低着头看自己的生辰八字。
杨晨鼓励道:“老师继续讲啊。”我忙宣称自己饿了,待到饭菜端上来时,杨晨又道:“你理想中的男友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