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月亮其实不小了,大半已经亮起。且空中没有云彩,亮白亮白的月,没遮没拦地那么挂着,她的心也跟着开了。
“冷了,毯子拿来一起盖。”
熄了烟,皇寂趁她腾手夹烟的空档抽下她肩上毛毯,自己搭好了移到她身后,手撑着毯子张开,环着她搂起,裹好。
什么都这么自然,无需多言语。
合箬低头看看毯子印出他手臂的形状,笑得偷偷摸摸又无法保留。心都懒了;整个人干脆地向后靠。
于是两个人熨贴得紧密。
“在加拿大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在阳台。跟月亮破不破没关系;安静的环境方便考虑问题。”
“巧了,我也是。只是我们的时差正好差十二小时……看来月亮老也摆脱不了你,因为我对着它的时候都是在想你。”
也只有在自己这方小阳台里才能心无旁骛不受干扰地思念;之前一直是她每日的必修课。
合箬枕着他肩头,对着天空朗月打招呼:“Hi,辛苦了。”
察觉到腰上力道收紧,她又问,“我跟你讲哦,我常跟它聊天的,让它帮我传话给你。因为我想你们正好是被同一个太阳照到。怎样,你有没收到过?傻月亮有没把我的话摁了?”
“……有听到。”听到你传过来的疯言疯语——他笑应。
“屁嘞!照到我这边月亮上的太阳光怎么会照到你那里去?又不在同一面!”合箬“哇哈哈~”笑得无比嚣张。
“……”皇寂箍紧她的蹦达;垂眼闷笑着,不答话。
合箬扁扁嘴,在毯子下的小手动动,旋个身。不看他抿成线的唇型,平视着,眼里没有太多。
手攀上他左臂,那处伤;凭记忆一寸一寸沿痕抚着。光想起就心如刀绞:
“我想跟你说的是,其实、你好像真的没有做错什么,白痴……你不欠我什么。就算不能学音乐,你也可以学你喜欢的,没必要非建筑不可啊。”低语轻喃,不知她在叹什么。
皇寂停下笑,静静听她陈述。眉际有渐紧的趋势。
“我说一句‘建筑师很帅’,又不是要你去当的意思;只是、就只是很喜欢这份工作而已。”
年少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赞美,会让他兴起学建筑的念头。甚至在一心向往音乐学院的路上,盘算着是否要改志愿到那所百年老校。
也不会料到他被迫放弃音乐后,会真的去攻读建筑专业,并做到了今天能独立设计楼宇的地步。
打从一知道他在本家房产公司任职设计师开始,她就想到是因了自己的关系。所以心中漫溢而出感动的同时,也渐渐生出一股歉疚。
到底他们谁欠了谁?还是谁欠谁比较多?
跨过那段空白期后再回头,找不到突然学起建筑的原因、是这个?
闲出一只手不用拉毯子,收回来握住傻丫头隐隐冒冷汗的爪子;用额将她的脸顶起、盯着她有起雾迹象的双眼瞧。失笑道,
“我是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欠你什么啊。”
疯丫头果然瘪起了嘴,眼泪也“嗖”、缩了回去。
皇寂更止不住笑了,“我问你,你想学篮球、钢琴,想出国,是不是或多或少跟我有关?”
她不答话,转着乌黑的眼珠子思考着。
“有没有觉得不情愿?”
“没有。”很笃定地摇头。对谁宣誓都没这么郑重。
“所以我也一样。”
抽出手来摸着她颊上细腻却凉如玉的肤。分明刚才洗浴出来,怎么脸上一点红润也没有?只余淡淡浴液香气、慢慢散发。
“我们都差不多,都不会做不情愿的事。我绝对、我不想的事,谁逼也没有用。我清楚我自己……所以念专业的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算完全不能弹琴,我还可以学管乐或者打击乐器,对手指的力道要求没那么高;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学作曲编曲,学录音都可以,所以我想我会转去念建筑跟你没有关系,而是因为我自己也喜欢。不是我想你欠我什么才这么做。”
合箬揪着他的衣扣玩,笑得无奈也傻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啦,关键是你居然真的喜欢而且还能做得这么好。”这个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莫非艺术真是相通的?
“下次带我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吧?我想参观下,嘿嘿。”
“够乱的,你进去就彻底没救了。”皇寂笑着点点她脑袋,“等现在这个工程结束,整理好了再带你去。现在,”
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握着了伤痕累累、满是粗糙的左臂。刚才有看见,依然是新旧交替、坚持可持续发展,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合箬的笑容和缓了;偏过头看看他,又嘟嘟嘴。半晌才开口,
“没什么,习惯、了吧。”她自己的手也抚了上去,为常人眼中自己荒唐举动而受伤流血的手吊唁;好像它不是自己的。
“一开始接受不了你离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拼命想你,在家里怎么哭怎么闹都胡来过。后来不知怎么,可能真有那种说法,‘眼泪都流光了’,我很难再哭出来……
“没有宣泄的出口,脑子好像真的胀到要爆炸,才想如果疼痛、会不会刺激泪腺,所以才拿刀去划……”
结果是没感觉有多痛,但看到血流出来才……清醒自己还活着。就那么点微弱的存在感,她想起了才能哭。
原来自己是这么悲哀过的吗?!
忽然意识到了,她怔了怔,张嘴欲说的话也顿住;看向皇寂,探询的目光、想知道他有没有答案。
那人没讲话,直直盯着她看。
她心底突、一下惊到后,被猛地欺上来的唇狠狠吻住。
合箬有点吓到;全身血液迅速上蹿,连耳根都滚烫起来。顺便、忆起上次……
于是学他合上眼,竟也主动起来。
……可能因为之前有过的接触,彼此很快找到了绝佳的契合点,慢慢细品到迟来许久的这丝甜腻幸福。
真的,迟到很久了吧?
紧紧相拥,单薄的衣料不会阻碍各自的温暖互换,逐渐升温。贴合得严无隙缝的四瓣唇、直至无法呼吸,才依恋着离开。
尚低喘着气,皇寂看住合箬回神后、左顾右盼想要闪避什么的笨模样,喑哑着嗓子道:
“以后有我在,不要再这么伤害自己了。”
合箬唇形动啊动,脸上红潮还未褪尽;知道自己躲不过,敷衍地应:“尽量吧。”
“绝对、不许。”
什么尽量?她口中的“尽量”,有百分五十都是奇迹了。
合箬不乐意了,撩起眼皮没好气地道:“你才绝对不许凶我!都知道我不可能被逼做什么事了还这样。”
微微叹一气,“我真的是习惯了,就像我吃东西越来越挑口味越来越重一样,我需要、一点刺激……才能有点感觉。”
活着的感觉。
眼见皇寂面色灰暗下去,她知他心有难过,不敢再看。但带着那么点不服气,又仰起脸来,手指戳着他胸膛,直言,“不然这样,你保证绝不再离开我,不再把我丢在这;要去很远的地方、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一定要跟我说要保持联系。否则我一不爽就来一刀,再不爽就点烟。
“敢不敢答应?”
竟成了语带威胁的挑衅?
不过总比刚才的有诚意,而且也没什么做不到的。所以皇寂映衬月光也不逊色的微笑扬起,平静接下:“好。”
接着他想到什么……“不过说到烟,以后也不要抽了。”
“恩?这个的话……”
趁胜追击,“还有酒。不要再喝那么烈的,以后去Pub都跟我一起,我看着你。”
“……你土匪啊!不要得寸进尺太过分我跟你……恩?!”
眨眼的工夫,她的抗议被某种简易方法处理得干净……
清早合箬从自己温暖的地铺里爬起来,哪也找不到皇寂。最后想找手机打给他,却发现里面有他留下的文字:
我需要回去洗澡换衣服。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起床了给我电话。
该死的手机不能用中文!早晚给它换掉!——
可是,满心的甜蜜瞬间膨胀开来。合箬嘴角禁不住上翘,没有细想就拨通电话。
“喂?”他的声音有点模糊。
“你还在睡?你是不是天亮了才走的?”不然怎么连“好天气”都看到了?
“哦你起来了?想到去哪里了?”稍停顿后他的声音精神了些,却明显回避了她的问题。
合箬紧抓不放:“你什么时候回去的?再睡一下好了,玩又不着急。”
此时的她伸着懒腰到了阳台。果然,一片明亮。未到正午,阳光就已迫不及待灿烂了起来。
“我睡好了,而且醒来也睡不着了。”
有窗帘被拉开、清脆的“唰”声响过;合箬似乎能看见正握着手机的皇寂,唇畔挂着怎样的微笑。
“看到太阳出来了?”得到她肯定的答案后,他又道,“我马上过去。想吃什么?”
磕上手机,合箬伸手将栏上两只凋零的烟蒂弹下楼去。
做广播操一样舒展筋骨,她把脸上仰、固定好四十五度角。眯起眼,满足到“哧哧”的傻笑、抑制不了地从唇齿间流落。
有什么会比一觉沉眠苏醒后,暖暖阳光相迎更美好的?
皇寂下了车来,欢迎他的是在院里大树下、踩着地上疏影光斑玩的小疯丫头。头上戴着多彩粗线帽,顶端那颗毛球随她的蹦达、一跳一跳。又加一见同样大毛线的白底彩纹外套,一双驼色平底靴,
整个人仿佛能跳出这漫天的阳光;竟有点不真实起来。
合箬玩够了,发现皇寂在不远处凝望着自己;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出他一定是笑得如沐春风。
于是飞快地跑过去、扑上;皇寂慌忙接住她。大力的撞击差点让他向后摔去。
疯丫头一点不思悔改。立好后,二话不说把手揣进他外衣口袋里取暖;歪过脑袋笑意盈盈,“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