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舅妈,这是我外公。”
这个身体硬朗的老头?那个可爱的老爷爷?
我看着老人说不出话,傻傻看着。
老头比我还高,伸手摸摸我头,“丫头辛苦了。这么些年,总算见你一面……”
我觉得眼睛热热的,涌上液体、看不了东西。傻摇头,“爷爷……”
“你是叫合箬?”
我赶紧抹一把眼,看清站在我面前的、不知是谁的妈。“是叫合箬,阿姨好。”
“恩。”有跟没有一样点点头,算是应下我的问候。她又开口,“忙了一天,你回去吧。我签好手术同意书,下午就给小寂做手术。没你什么事了,去休息吧。”
开玩笑、的吧?“我不回去。”我站直了,顶着。
“不回去?”她眉一皱,又舒展开,“留在这还想再害我儿子手术做不好吗?”
“……”可恶的老太婆!我怒了,咬着牙道,“请不要诅咒他。”
“你还不清楚自己是个扫把星吗?一次又一次把我儿子搞得一身伤!他哪次流血不是因为你?”
看得出皇寂妈妈已经怒火冲天;可她的修养真的很好,一气说下来也只是声高了点。“听说昨天他出事也是因为在跟你打电话,才一时大意受的伤?!”
我的头□着不掉下去,眼却再没勇气回视她;双手交在背后拼命绞,绞啊绞。
你最好自己起来说清楚,真的……是我的错吗?
老爷爷给我帮腔,“怎么是她的错?阿寂还躺着,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乱说话把气撒在人孩子身上!”
他妈妈气得要哭了,“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这个女人,你看她把我们家都害成什么样了?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让步了……你赶紧给我滚!”
她推了我一大把。我没防备差点摔进卫生间。滕漠连忙拉住我,好言劝阻,“舅妈,有话好好说。起码要等阿寂康复了,大家再一起谈谈。”
“她最好是祈祷小寂手术成功,很快好起来!”
“我看口口声声不希望你儿子好的人就是你吧?我女儿为你们家那个没良心的小子可没少流血流泪!”
我伟大的老妈又过来搞破坏了。手中一塑料袋递给我,“乖女儿,吃东西了。”
看她一眼,我伸手接过。老妈却抓住我的手不让收回;撸高袖子后,一推推到他们面前:
“你儿子自己不小心摔得缺胳膊断腿,你好意思赖到我女儿头上;那我女儿为他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找谁赔?”
那边三位噤了声,盯着我的手猛看。
妈的又不是猪蹄,这么看了能吃啊?
我面无表情地将手缩回,靠在卫生间门上啃包子。
“她自己弄的?”皇寂妈看上去也知道不是省油的灯,“那是她自找的!”
心上被扇了一巴掌。我把包子丢回袋中。
“你儿子那是自己不长眼!要不就是你这当妈的没给他积好德!”
我妈……掌声。
“你!”皇寂妈妈也有一双好看的凤眼;瞪大了向我和老妈,“你们这一家暴发户!我不想跟你们说,马上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我娘一听也火了,“暴发户?我们土产的暴发户好歹是在给国家经济做贡献!你们家倒好,跑到国外暴发,入了人家国籍给他们赚钱,□就比暴发户好了?”
我火了。敢情跑这开政商大会了?
“太吵了,你们出去。”
“什么?你叫谁出去?”他妈妈看怪物一样看我。
“谁吵叫谁出去。我不想皇寂休息不好,影响下午手术。”我弯了弯身,手朝门那一摊,“阿姨,我们外面说话。”
门一关,两位看傻了的大小老男人留在屋里。
我打发老妈走。她不肯,非说我会被欺负,要守着。最后自动退到墙边趴着,嘴拉好拉链。
没空多理她,我一肚子火等着发。
“阿姨,我脾气很坏的,照您刚才那么对我,换是别人我不打回来也要骂回来。但谁叫您是皇寂他妈,我敬您三分;又在他面前,我才不跟您吵起来,不过不表示我好欺负。
“我的伤是我自己划的没错,可是、‘自找的’?皇寂都舍不得这么说我。
“下午他手术,我一定要看他进去等他出来,不会走的。其实前天我们去了婚姻登记处……”
停下来,欣赏两位妈满脸踩到“米田共”的表情。我不得不冷笑,“可能真的是他命不好或者我犯小人,排一下午队都没登记上;他给我做的戒指也没做好。所以我不敢放他一个人去手术室,我怕,要在外面等。”
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交给老妈,采取了一些外交政策,安排她老人家和气得翘胡子的可爱老爷爷住进家里的酒店。
下午的时候,皇寂的手术要开始了。我扒在他床边跟他下通牒:
“你给我听着,现在你进去做手术。出来的时候怎样都行,但你一定要在喘气,绝不能比现在糟。你瘫了我给你推轮椅,你傻了我伺候你,你要是还这样我照样守着你。
“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所以如果你不想看我死,就给我挺过去,好好活着出来。”
他还算听我话。
手术后的后遗症,让他一直昏睡着。我抽了空就去陪他,呱呱说一大堆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他老爸老妈每隔段时间都会回国看他;原说想把皇寂接到加拿大,但我说了句“不想他受这份罪”,一干人等商量后,应下了。
我在他身边镇守三年一个月多十八天。
那是一段,看着我们的生命一点一滴、流走的过程。
看着心电仪上的波浪线变成直线后,我的心也死了。
切断跟护士站的监控线后,我过去把门锁上。
“你真的狠的下心,把我丢在这。
“明明答应过我了,你讲话不算话哦。
“我会不吃饭哦,你要不要起来骂我?……不啊?
“那我不睡觉?……我去‘□’抽烟喝酒?
“你再不起来我踹了你去找别的男人哦?
“都不鸟我啊?那这样嘞?”
小桌上的水果刀抄上手,我转了转。好久没用了不知道会不会生疏?
在左手臂上,从肘开始、划到腕处。
皮开肉绽。
原来我的血还能是这么漂亮?
汩汩外流,流过无名指上那枚戒指。过而不滞;淌走后它依然银亮,只是在四周猩红的映衬下,妖冶了些。上等的银呵。
这人给我的,什么都要最好。
自己却跑了。
我从包里翻出两瓶安眠药,慢慢倒出来,慢慢塞进嘴里。
很久以前试过的味道。我倒是没想过还能再吃它。
嚼它们都嚼到没力气,丫的真累。
好半天才吃完,累到要虚脱的感觉。我起身把他往边上推了推,空出点位置,然后躺上去。
我的左手握起他右手,扣住十指。简单几下动作,这里淡色的床单被褥染上一片片血红。
“有点痛诶?果然太久没干过这事了……不行,这样我不爽。”
把他已经僵硬、灰白了的手举起来,费了点劲;用刀子在他手腕内侧拉上一记。
他的血跟他一样安静,缓缓渗出来。“诶?我就是下不去重手,看这血流得……”我淡笑着。眼前晃了晃。
在自己左手腕同样位置也开一道口。“我陪你。”
你说的,我们能在一起,你觉得很幸运……其实我也是。一样很感激、有你在我身边。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要在一起吧,不想分开的……
无论怎样……也不想分开的……
……终于支持不住了,两只手掉了下来。我挪着侧过身,看他还是一脸平静。三年了没有睁开看我的眼、他的鼻子、嘴……
我笑着扁起嘴凑过去,只够力气在他唇边碰了碰。
最后一点力气用在右手刀上。落点是我们交握的手;先后穿过我的手背和他没温度的手心。有没钉在床上?不知道了。
没有力气。是时候、动不了了。
我听到外面走廊里护士的对话:
“合小姐又来陪她老公了?”
“是啊。所以你不要去打扰他们,等晚上探视时间过了,再来问问她要不要在这过夜就好。”
“我知道了啦前辈!都这么久了早也记住了。”
“……”
我笑了,很满意。
没人打扰了。
离开以后
滕漠是没想过,难得再回一次老家,却是真的给弟弟料理后事了。还有那个没来得及进他们家门的小丫头。
其实没有什么要处理的。主要是陪老人家回来,立了块他两个一起的碑,在祖屋的家谱上写了写,划了划。
十月天,依旧艳阳。亮丽得夺目。
滕漠在街头慢行。路人来来往往,或谈或默,时喜时忧。
他也就是随便逛逛,经过一家影楼。落地的大窗里展示着一张一米多高的照片,引得其他过往行人停缓脚步,多瞧了几眼;微微笑过之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也过去瞟瞟。
拍得挺好的。那两只疯子。
很不错嘛,在家的中心广场上浪漫成这样子。连手铐都铐上了,还不忘亲来亲去。
滕漠笑笑,走进影楼。
原想替他们索回肖像权的。但光等那个爱搞街拍的老板兼摄影师就等了个把钟头。
反正无事,他闲闲等着。打工的小弟怵他是事主儿,忙不迭地把他老板街拍回来的这组系列全搬出来给他瞧。
很久没见过、笑成这样的两只小鬼。那只手铐说有也有,说无用也是没什么用,因为他们自己就把手握得很结实了;手铐反倒哐铛铛的碍事。
似乎走了很多地方,走到哪里这两只小疯子都是傻乐傻乐的一起笑着。周围人群被糊化,摄影师只突出他们两个,
清晰和明朗的笑。没有遮掩,不加修饰。
他只是个旁观者,见了、也希望可以一直看到他们这样。
“把这些,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