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永嘉长哮一声,手中的剑反转了方向,刺向了自己,……
我看见了,但是,已经晚了,浓重的血已经喷薄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袍,……
闭了眼睛,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无法止住。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却是,……
那,……,是两个人,永嘉的脸上全是飞溅的血,他手中的剑,被人握住了,……
是郑王?
永嘉也吃了一惊,看着他面前的人,血从郑王握住剑刃的手,流淌了下来,染红他的龙袍,也染红了我们的视线,……
一把剑,鲜红的血,两侧如此相象的人。
这一幕永远刻入了我脑中,那天,苍白的禁宫被热血浸染,美丽到妖艳,……
心很深,不到最后一刻是无法明了,究竟什么是最珍贵的,什么是无法舍弃的。外人永远不知道郑王在握住永嘉自残的剑刃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永嘉说过,他们兄弟感情一直很好,郑王的愿望永嘉一直铭记于心,祈亲王府中的流杯亭所纪念的不仅仅是年少的梦想,还有,应该是浓于水的羁绊。
终究,人心总是有柔软的一面,即使我们的生活如烈火般严酷,可总有一份感情是无法割舍的,也许是爱情,也许是亲情。就靠了这点温暖,足够我们活下去的。
剑咣铛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们两人相对无言。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呢,终究明白了过来,也终究可以退了一步。
永嘉一下子跪了下去,嘶哑的声音,王兄,哥哥,……
我也看见了郑王眼角晶莹的光亮。
“传太医。”
父亲沉稳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我们,有两个小太监赶紧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快传太医,传太医,……
太医抱着药箱子跑进来,慌张的样子有些滑稽,他赶紧给郑王处理伤口。
郑王恢复了原先的冷清,看了永嘉一眼,说,“送祈亲王去太后寝宫,给太后守灵。这次有人意图谋反,祈亲王和大司马为了保护朕而如此。大司马救驾有功,封忠勇侯,厚葬,赏赐白银万量。着沈释孑长子承袭爵位,为世袭忠勇侯。”
永嘉没有反抗,这一刻,已经足够了。沈家真得了封号,但是丢失了实权,这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局面,何乐不为?
等他们走了后,郑王看着我们,笑了一下。
“姚相,简御,这次平定叛乱你们功劳不小,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父亲跪下了。
“郑王,老臣年轻时做了很多荒唐事,可幸得老妻不弃,愿辞官,就此回乡,陪老妻诗酒了此一生,愿郑王恩准。”
“姚相,何苦?”
郑王看了父亲一眼,说。
“简御官至一品,如此年轻,那让他继任相位可好?”
“哎,郑王的隆恩,老臣惭愧。小儿简御资质愚钝,虽为官多年,可一直少有建树,臣实在是愧疚,老臣想带他回乡,耕地种田,也好过尸位素餐,给朝廷抹黑,以后也算是个正经营生。”
“简御,你怎么说?”
哥哥也跪下了,叩了头,说,“请郑王恩准。”
又是很久的沉默,郑王一言不发的让太医处理,末了,他一挥手,让太医退了下去。
“姚相,……,终究最了解朕的还是老师您呀,……”
“郑王大恩,老臣惶恐。”
父亲淡淡笑了一下。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也早就打算好了。姚家知道的太多,做的太多,了解的太多了。今天如此,可以后包不准就是另一个沈家,如今功成身退,也算圆满。
这里有自己的规则,不是我们,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可以更改的,我们所做的就是,知道规则,然后服从,这才为上策呀。
只是,父亲此举,太出我的意料了,可转念一想,我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好,朕准你告老,简御辞官回乡。走吧,都走吧,……”
“走了也干净,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郑王,……”
哥哥跪前了一步。
“说?”
“望,郑王,……,多保重,……”
“简御此生不忘郑王知遇之恩。”
他的眼睛看着天际,没有焦点,而,手中温热的血淌了下来,……
尾声
太后百日大丧,整个禁宫笼罩在雪白的阴暗下。那天是我最后看她的样子,还是那样绝丽神态安详,仿佛睡了一样。
永嘉跪在太后灵前,没有哭,但是那样的沉默给人一种无法消除的痛苦。
终究是遗憾,永生难忘。
很多时候,我们周围过去狭小,无法转身。
我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的是冰冷和颤抖。亲人用血铺开了我们可以生存下去的道路,可走在上面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眼前一直闪动着当时永嘉举剑的那一瞬间,也许就是在那一时刻他看见的只有绝望。
如果不是郑王在最后握住了永嘉的剑刃,如果不是他始终隐藏了一份柔软,事情就会有所不同。永嘉以‘旧人旧事,此地徒留伤心’为由向郑王提出‘愿回凤州,读书以了此生’。郑王自然同意了。
因为姚氏祖籍也在凤州,所以大家决定结伴同行。这些天来,都在忙碌着收拾一些杂物。烟波阁藏书楼藏有永嘉二十多年来的收藏,但是这些他都不想带走。
今天永嘉要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书带走,我们就一起到了这里。
望着满楼的珍本,不免有些感慨。又一次站在这里,看着紫檀木的书柜,清蓝色的丝绸的帘子,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面对如此壮观书楼时的惊和喜,那些,好象就在昨天一样。
“为什么不带走?”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每本书都记载了这里的故事,无法忘记这些,索性眼不见也干净些。”
“永嘉,……”
“那没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墙那边,伸手撤下了一幅画,要卷起来,我看见了那个落款,是凌日。我想起了曾经两次看见这人的画,于是问永嘉。
“永嘉,凌日是谁?”
“他楞了一下,……,怎么问这个?”
“我见过他的画,一次是在大理寺,一次在父亲的书房,而你手中的画也是他画的。
他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卷画。
“以前你曾经来过这里的,怎么没有注意吗?”
我想了想。
“以前那里挂的不是山水画,好像是,……,花草,笔法却很普通,所以就没有太在意。而那两张山水很是特殊,用墨很奇特,……,怎么说呢,……”
“墨淡如薄冰,但山水间隐然藏有万壑。”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画的出这样画?”
“是我的王兄,凌日是他的字。”
是郑王,……
大郑开国后,以郑王的名字作为年号,现在是郑王椴乙十年,也就是说,郑王的名讳椴乙,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字。
我只所以两次注意到了画的落款,不仅是画很特殊,更重要的是,两次都是因为我的家人在看着画,而他们的神情都像要从画中探知一些什么似的。也许,他的画把他全部性格都表现了出来,而这些,是哥哥和父亲最了解的吧。
我笑了。
“永嘉,郑王毕竟和你是兄弟。”
“怎么?”
“一个委琐自私阴沉的人,是无法画出这样的画的。那些已经过去,我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
他拂了拂我的头发,笑了。
“他的眼睛依然带了些阴郁,只是,在他笑了的时候,却看不见原来那沉在眼底无法似乎永远无法消除的沉积。”
永嘉握住了我的手,我的还是一如往常的冰冷,但是他的手却温暖如春。
“终究没有负了你,芙儿,终究没有,……,这就够了。”
可是,……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说,这次的事情姚家相对永嘉来说,总是阻碍,可永嘉好像可以明白我无法说出来的,他只是一笑。
“芙儿,姚相是我的老师,他的气节和人格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也许,你会因为陈年一些旧事而恼他,但是在大节上,少有人可以望之项背。一般人说的多,做的少,可他却刚好相反。”
“陈年旧事?永嘉也知道?”
“当年相府的崇文公子得娶金陵美人刘熠熠羡煞多少王孙公子,一时传为佳话。即使是多年后的今天也有人提起当年的往事。但是,人真的很复杂,在姚相心中,姚夫人的位置一直无可替代,只是他们什么都不说,……,现在还不晚,这是他的幸。”
“母亲一直不可谅解,这对她来说,是难以消除的伤害。”
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母亲,心情很是暗淡。
他们可以用剩下的一生来消除这个结,不像我,……
“所以我会珍惜现在,因为,我们已经一起走出了那片荆棘,……,谢谢你,芙儿。”
“我,我有做过什么么?”
“你给了我可以活下去的勇气。”
他的眼睛一直像上古年代的神玉,可从来没有今天,现在这样的闪烁仿佛太阳般的光耀。
“真的吗,永嘉你说的真的?”
他看着我,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看着,然后他的手拂过我的眼睛,按上了我的眼睑,让我轻轻的闭上了双眼。感觉他就在身边,那种温暖轻轻的靠近,然后我感觉,额上一热,他吻了我。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笑了。
“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
“往事也许终将过去,但是遗留我们心中的印记永生难以消除,只有把这些放在心底,多年后可以拿出来凭吊一番,也就足够了,不然,如何在绝望后再生存下去?”
“对了,忘了给你一个东西。”
说完,永嘉到身后的书桌上拿过来一个锦盒。好眼熟,南方缂丝,白色的底织了红色的花纹。
“怎么了?”他问我。
“好眼熟,我见过,……,哥哥给我的黄金钗用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