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颇有些心满意足的神情,不由心下一动:时家只有三个女生,且俱不同母,我与大姐向来不甚亲昵,与时意秋,想起都心寒,所以,一直都颇为渴望与兄弟姐妹同桌就餐,一家和乐。
“是不是我吃得太不雅观了?”他突然笑着问道。
摇了摇头,我亦笑问:“如意不是说你要下个月回来么,怎么提前了?”
“如意?”他沉吟了一声,“哦,你说沈姐,我与导师说了,论文回来写,到时交给他就可以了!”
吃完饭,我起身收拾碗筷,他也不与我争抢,笑着称了声谢。这点与径天实在太过不同,以往吃饭时,他只要吃完,都会自动自觉的把碗筷收进厨房,然后在一旁等着我吃完。想来也颇为好笑,结婚之后,吃饭速度迅速加快,全因不愿每次都让进厨房洗碗。
手上突然一滑,盒子啪的掉入水池中,幸而不是瓷器,我深吸口气,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没事吧?”厨房门口探进他的脑袋。
“没事!”将盘子擦干摆好之后,我笑着答道。
“一会你先用盥洗室吧,我今天可能会很晚才睡!”他对我笑笑,向卧室走去,忽然转头说道,“晚安咯!”
“晚安!”我亦微笑。
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或许是下午睡的太多了,我瞪着头顶乳白色的天花板许久,又翻了个身。不知为何,脑海中频频出现此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不由的苦笑,习惯,真的是一种太过可怕的东西,不过两年,好像许多东西已深入骨髓,即便能忍得了疼痛,一时也难以拔除。
第二日,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走至客厅时,发现一张留言条:意映,我去图书馆查些资料,顺路会带果腹之物回来,钥匙我已带走,看家的任务,就交付与你了!不禁莞尔,果真是小孩心性,遂低头在纸上写道:多谢招待,有机会一定报答!
洗漱完毕后,将行李收拾完毕,出门恰巧碰上一辆计程车,看来,运气还不错,希望此后也是这般顺利。
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如意的花店面前,竟是紧闭的大门:临时有急事,关门几天!
大叹,一向都知自己的第六感没有准星。
硬着头皮回到家中,站在大门口,犹豫几许,却依然不愿按下门铃。
踯躅之间,大门突然打开,走出来的,是个瘦弱纤巧的女子。
“大姐!”我轻声叫道。
见是我,她微微一怔,继而低声应了句:“是你啊!”
看她的打扮,似乎是要出门,我便往一旁退了几步。与意安的关系,从我进时家之后,就一直不咸不淡。也难怪,母亲进门时,她母亲不过才身去半年,且那时我已与她腰齐平,意安表面不说什么,但我从小便知,她对家中另外三人有怨恨,怨的,是我和母亲;恨的,是时家主人,时正廷。
“进去后小心应对!”经过身侧时,她突然说道,“自求多福吧!”
“谢谢!”对着她的背影,我轻声说了句,为的,不仅仅是先前这句话,而是补上前次她的施以援手,若非她,今日的时意映,只怕又是一个梅若卿。
走至客厅时,恰听见方碧云的尖锐嗓音:“还以为意映这孩子能镇的住唐家的那位风流少爷,没料到……”
“还是被扫地出门,打包退回了,是吧,云姨?”我在身后浅笑盈盈。
母亲抬头见是我,冷哼了一声,径自从我身边走过,进了卧室。
“二小姐,怎么这么说话呢!”云姨一脸的讪笑。
“不过二姐你以后也要擦亮眼睛了,毕竟,被退货的商品总是难再出售一些!”娇柔的声音之后,偏厅走过来端丽可人的时意秋。数月未见,竟出落的愈发钟灵毓秀,原本三人之中,就以她的容貌最为出众,而今,怕是彼此的差距,又要拉出一大截了。
“总比滞销品要好一点!”我笑着答道,幸而大姐今日不在家中,这番话,自己是断然不会在她面前说起。
意秋的脸一沉,继而笑道:“二姐,小妹可要跟大姐告状去咯!”
我不理会她,向二楼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
我回头,正对上怒容满面的父亲,不由低眉垂笑:“回房间!”也好,一鼓作气,十八里山路一口气走完,也免得再而衰,三而竭。
“你的房间是在这里么?”父亲沉声问道,“不在唐家好好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爸,我与唐径天已经离婚了!”
此话一出,父亲愈发的怒不可遏:“这么有能耐,有本事就不要躲到家里来,时家的饭桌上添不起你这双筷子!”
“说到添碗加筷,这里多余的人,只怕不是意映吧?”不知何时,母亲已推开房门,冷眼看着在一旁的云姨,十年前,她以管家身份进入时家,而今,地位依然不尴不尬。
父亲一顿,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了,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大声的关上书房的门。
“妈!”
母亲依然不理会我,轻轻掩上房门。
大厅的一对母女相视一笑,亦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
独自一人站在台阶前,回望陡然变得清静许多的大厅,五味杂盛,竟有些心神恍惚。方才的阵仗远比想象中的轻松,可是心底却没来由的刺痛。
将行李搬进房间后,我依然神游八骛,对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发呆。
“意映,新居感觉如何?”
电话那端是如意轻快的声音,面前不由浮现她的笑脸,我轻声笑道:“鹊巢虽好,可我终究是只雉鸠而已!”
如意微讶:“顾家小弟回来了?”
我一愣,意识到她说的是顾维俊,遂笑道:“是啊!”
“很久没见了,不知如今出落的怎样了?”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乐得陪她胡闹。
“那还不抓紧机会?”如意的声音颇有些几分笑意,“人家如今可是单身!”
我亦故意连声哀叹:“你怎不早提醒我?”
“你回时家的鬼屋去了?”
“如意,我家住的可都是有心跳的活人!”
“时家的那些人,不提也罢!”如意说这话从不怕我生气。
我笑笑,不答。
“意映,你母亲不一定会领你情的,倒不如搬出来!”
我呆了呆,轻叹了口气,如意还是最为了解我:“那样岂不是留我母亲孤身作战?”
“你嫁给唐二少的时候,她还不是一人!”如意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唐径天三字一出口,谁敢对她不敬,如今,只怕我一搬出时家,每日的冷嘲热讽就要淹死她了!”思想起时意秋小小年纪,便已如此尖酸刻薄,不由大为感慨。
“那你自己小心应对吧!”唠叨了几句,如意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笑脸,我不由苦笑,明明该是港湾的家庭,却像地下战场,非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化险为夷,平安度过。
“有什么打算?”晚饭时,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父亲终于开口问道。
“我想回公司上班!”
“那怎么行?”话音刚落,一旁站立的云姨急忙出声说道,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又急急解释道,“我是说二小姐刚刚回来,总得休息一段时间吧!”
母亲抬眼看了一下她,冷声说道:“我们讨论家事,外人似乎不宜插嘴吧!”
父亲的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依然不出声。
我不由在心底暗叹,现时父亲只怕定是在后悔当日的头脑发晕,将中天30%的股份转与母亲,满心以为可以换得时家的男丁,却不料,迎来的只是女儿身的我。母亲的那一招携子同死,至今让如意颇为佩服:“意映你若能学到你母亲一半的功力,只怕世上已经没有时意秋这个人了!”
常常在怀疑,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为父亲甘心褪下职业套裙,做他不见光的地下夫人多年,终于熬的出头,坐上时家女主人的位子不过几年,却也立即面对当日意安母亲同样的局面,父亲,又结识了云姨。
意秋三岁时,母亲松口将她接了进门,然而,云姨,她始终不肯承认,宁愿让她以管家身份,日日在面前出现,也不愿让父亲另觅金屋。
想来颇为好笑,一向自诩风流的父亲,如今面对两位红颜的明争暗斗,却是踌躇莫展。也难怪,母亲手握中天三成股份,说话底气,始终强于他人。
“我妈的意思是,二姐已经两年多不曾涉足商场,公司的事,我现在一人也能掌控;况且,怎么着也要等二姐离婚的消息平息了之后再谈吧,否则,岂不是要公司职员整日接待上门的小报记者?是吧,卿姨?”意秋对着母亲娇声笑道。
母亲神色一窒,侧眼看了我一下,见我若无其事的看着众人,不由低哼一声。
“意秋的话也有点道理,那我就在家休息几天吧!”我笑着接道,也好,趁着这几日养精蓄锐,重出江湖时,才不至于仓促应战。
惬意不过三日,父亲一声令下,时意映走马上任,掌管市场部,时意秋重回人事部,表面看来,我与意秋同等高度,只可惜,我手中握有尚方宝剑,总裁不在时,全权处理公司业务。回公司的第一日,一干旧臣熟友,欣喜不已,不顾一旁意秋铁青的面容,纷纷上前道贺。
在办公室坐定之后,我立刻调出这几年公司的业绩报告,吃惊不小,想不到意秋阅历虽浅,却自有行事风格,时氏这几年虽没有大的举措,却也是稳中有升,收服一干职员,她缺的,只剩余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却偏又被我横生生插了一脚。
看着面前的资料,我不由摇头苦叹,难怪意秋这般恨我,似乎每次都是我在坏她的好事,无论学位,感情抑或事业。
关了电脑,与秘书小如吩咐了一声,便往君氏大楼赶去,做事之前,总得先谢谢为我铺路之人。
“子真姐,谢谢你!”看着埋首案头的纤丽女子,我由衷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