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时远。
虽然他从未跟她讲过他之前的生活,但当时的情况,她大概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单亲母亲带着他,或许是嫁人,遇到好的男人和他一同将时远抚养长大,或许是独自带着他,艰难求生。但通过时远现在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如果不是强大的恨,他怎么会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不知怎么,就在这一瞬间,她原谅了时远。每个人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出发点,而促成这种出发点一定有它特有的因素。
自己呢?坚持要了这个孩子,以后会怎样?或许也是嫁人,或许也是独自将孩子带大。
猛然间,她打了个寒颤,她的孩子以后如果也像时远那样满怀恨意的成长,她会不会很难过?她会不会后悔当初把他给生下来?
不,不会,她不会将仇恨灌输给这个孩子,她一定要让他开心快乐的成长。
可如果孩子大点问起自己的爸爸,她又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让她颓丧无比。
会有办法的,总之,这个孩子是她想要的。不管当初她是带着什么目地接近林南音,但她知道她的情感是真挚而纯洁的,她热烈地爱过那个男人。因为爱他,明白这一生再不可能这样去爱一个人,她才想为这段爱情留下点什么。
64。
十二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就算林傲想独揽七年前的那宗蓄意谋杀案,但曾志豪还是供认了罪行。林傲因主动自首,认罪态度尚好,而且当初的确是醉后失言并无真正杀人动机,主谋罪名不成立,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而曾志豪做为七年前故意杀人罪的主谋被判处无期徒刑,加上多宗工程事故,罪上加罪够他在监狱里呆上一辈子的。
曾若冰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曾志豪的事,加上心情不好,一直没有来看李玉莲。
直到圣诞节的前夕才过来看她。
李玉莲一直将她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哪怕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如果不是曾若冰说要去巴黎创业,李玉莲依然对她还有幻想。
那天,曾若冰要回去,李玉莲让子瑶代送一下。
两个人一路无语,不是无语,而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唯有各自心酸。
最后曾若冰抬起头说:“你回去吧。祝你们幸福。”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子瑶苦笑。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看你和他们一家人都相处得很愉快。何况世事百态,都由一颗心来衡量与决定。”
“那只是你肉眼所看到的。”
子瑶知道林南音现在很恨自己,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也不愿多看她一眼。虽然在她的内心,所有的人都得到该得的惩罚,她的做法是正确的,但并不代表林南音一家人也这样认为。
“你真要去巴黎?”
“曾经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终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连灰姑娘都不如,你说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怎么,还想让我在这儿看着你和我最爱的男人携手共步婚姻的礼堂?”曾若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我说过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的。”
“好吧,你们有你们无法逾越的沟壑,就算你们不在一起,但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未必是我,就算是我,看他这样爱过你,我以后都只会在怨恨与嫉妒中渡过,我又何必。”曾若冰暗自神伤:“我走了,你也不必送了。”
子瑶拉过曾若冰的手:“保重”。
今天她走,哪天又轮到自己?
这个冬天特别冷,老天似为了配合圣诞节,一大清早就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子瑶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这一刻向窗外望去,已是白茫茫一片。
记忆里每个下雪的日子都是黑楠一起过的。两个孤独又没有大人看管的孩子,一到下雪天就会坐在被取暖器烤得暖暖的屋子里煮咖啡,一起看电影或打游戏,有时兴致来了会到室外堆雪人打雪仗拍雪照。
大学四年,她的寒假都是这样过的,不想回L市的家,于是就在黑楠的出租屋里蹭着,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有暖气,他们就买来小太阳取暖器,围着取暖器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这个冬天,没有黑楠,没有小太阳取暖器,没有香郁的咖啡香,在郡美小镇的中央空调里感受着离别的伤愁。
默立半天,她拨打了黑楠的电话,告诉他,E城下雪了。
她说很想他,想那些冬天里相偎在一起取暖的日子。
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回忆起那些年的雪天。
突然,黑楠陷入沉默里不再说话。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子瑶,你还会过来吗?”
“会,过完元旦就过来。”
“真的吗?”
“他妈妈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也觉得我在这儿实在多余了。”
“那好,这边的冬天还好,比E城暖和。我想你会喜欢的。”
“嗯——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子瑶语气并无太多欢喜。
挂了电话,转过身才看到站在门口脸色似冰的林南音,她惊然一惊,双手下意识地握着手机挡在小腹处,自己在房间里穿得很薄,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显形,她没有想到林南音会亲自来敲门,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有事吗?”
“今天要陪妈妈去医院复检。她想让你陪着一起去。”
“哦,好的,我就出来。”
上午两个人陪着李玉莲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李玉莲康复得很好,李玉莲感激地拉着子瑶的手:“多亏了你,孩子。”
子瑶内心仓惶,如若不是她,李玉莲怎么会成今天这样?
她的眼睛掠过林南音的脸,林南音一脸冷峻地看着窗外。
从医院出来,子瑶的心情更加沉重。
晚上一起吃饭,难得的林南音今天跟他们一张桌子吃,这些天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每天都到天黑才回来。
吃饭的时候,子瑶接到了程筱的电话。
很长一段时间,程筱恼她,也不给她电话,今天不知怎么又打电话给她了,但子瑶看到来电显示时,直觉很不好。
果然,说了三句,子瑶的心就揪了起来,推开椅子走到客厅里:“很严重吗?”
“嗯,医生说情况很糟,有可能过不了今晚。”
子瑶心里一咯噔,一颗心像沉入冰冷的海水里:“我马上就去火车站,能买到火车票,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竟然愣在原地,看着大幅落地窗外的雪夜,一时大脑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件事情。
“你怎么了?”林南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后。
一转过身,林南音看到子瑶满脸泪痕,悚然一惊。
“你能不能现在送我去趟火车站?”子瑶哀切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得马上回一趟L市。我外婆心肌梗塞,怕是……”
“你去收拾一下。”
隔得不远的李玉莲和余姐都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余姐更是忙不迭的随子瑶进了她的房间,帮她一起收拾行李。
“不要紧吧?”
“我小姨说情况很糟糕。”子瑶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泪水簌簌。
这么多年来,所谓的亲人在她眼里是可有可无的,就算这一刻她没有意识到血浓于血这四个字的合义,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当她坐在林南音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回忆着这些年来的一切,她已经体会,而且深怀傀疚与负罪之感。
很多东西,当你想到要去弥补的时候,总是在它没有半点机会给你的时候。
林南音并没有送子瑶到火车站,而是直接驱车去L市,这个时候不说买不买得到票,就算买到了,等她到了L市也肯怕是凌晨二四点了,而且L市的火车站离市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下雪的天,肯定的士都难以打到。
子瑶没有跟他做更多的新解,人命攸关,这一生,她做错的事太多,如果这一刻还要跟他堵气较劲,万一错过和外婆的最后一面,只怕又会成为她终生无法原谅自己的错事之一。
她将头靠在玻璃窗上,两眼无焦距的看着车窗外黑茫茫的世界,脑海里上映电影似的将她和外公外婆的事放映了一遍又一遍。
E城隔L市的距离不很远,但由于下雪,还是开了六个小时,抵达L市协和医院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子瑶下了车急急地往急救室跑去,雪已停了,可地上很滑,一不小心差点滑倒在地。
远远看到坐在急救室外面的外公和小姨,她突然就没有勇气往前跨上一步。
倒是程筱和外公都听到了脚步声,将头转向楼梯处。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可这十米的距离像一像宽阔的河流一样横亘在她们的中间。就像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外公外婆,明明很近很近的距离,可那一瞬间她明白,什么叫咫尺天涯。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走近他们,因为她无法原谅他们。
外公起身,程筱也紧跟着起身。
她举步艰难地朝他们走去。
每迈出一步,都如踩在时间的刀尖上,时间隔开了他们的距离,中间已然千山万水阻隔,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跨越。
这么多年来,她内心拒绝着他们,任他们怎么对自己,她都不想领情,一再的忽略他们的讨好与弥补,甚至恶心的冷嘲热讽。而他们也习惯了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所以,她更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是亏欠她的。
“你回来了?”外公颤着声音道。
一句你回来了,让她硬住呼吸。她的内心深处有些坚硬的东西在渐渐变软。
这个世界上,不管她去任何地方,不管她有多么不愿意接受,而她唯一的家只能是在L市,这里有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也是唯一的亲人,也只有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有资格说:“你回来了。”
她啥着眼泪点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程笑生点头微笑。
子瑶却异常的难过,是因为有了腹中的胎儿,才让她开始明白人生的艰辛。她曾经对他们出言不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