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啥着眼泪点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程笑生点头微笑。
子瑶却异常的难过,是因为有了腹中的胎儿,才让她开始明白人生的艰辛。她曾经对他们出言不逊,对他们冷摸无理,对他们视着仇敌,可不管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依然发一种宽衡的态度迎接自己。这就是亲情,这就是伟大。
“对不起,外公——”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在外公外婆面前说对不起三个字。
65。
林南音刚好替子瑶拿了件厚外套上来。在车上开足了暖气不觉得冷,她脱下了外套,一到医院,她就急着下车忘了放在车上的外套。
当林南音看到程笑生时肃然起敬。他认识程笑生,是L市以前的老市长,却没有想到他是子瑶的外公。
他对子瑶所了解得太少,只知道她十四岁就失去双亲,唯一的亲人就是程筱,在一起时也从未听她说起过自己还有外公外婆,直到今晚才知道。
“这位是?”
“你好,外公,我叫林南音,是子瑶的——”
“我朋友,晚上坐不到火车,他开车送我回来的。”子瑶赶紧接过话来。
“穿上外套,晚上很冷。”林南音将外套放在子瑶手中。
“谢谢。”
医生这时从急救室里出来。几个人都急切地拥了上去。
医生摘下口罩,满脸疲倦地摇摇头:“你们进去看看病人吧。”
四颗心咯噔一声全沉了下去。
“不可能的,医生。这不可能。”子瑶不愿接受,上前一步拉着医生,满眼衷求地看着医生。
“黎市长,我们尽力了,这是突发性的心肌梗塞——”医生真诚而歉意地解释。
“子瑶——”程笑生揽住子瑶的肩膀,压抑着满腔悲痛平静地说道:“我们进去看外婆。”
进入病房后,子瑶才发现外婆身上插满管子,嘴上套着呼吸机。病房里各种仪器都在闪烁着微弱的信号。
子瑶两年没有见到过外婆,这一刻怎么也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满头白发的是自己的外婆。
她屏息敛气地走过去,低低叫了一声外婆,那声外婆一出口,整个人都似要分崩离析了。
外婆弥留之际隐约听到子瑶的叫声,缓慢地睁开双眼,看清是子瑶后,抬了抬手,示意摘下呼吸器。
程筱红着眼睛替她摘下了呼吸器。
子瑶知道大局不可挽留,内心更是悔恨无边,她伸出手拉住外婆那只爆满青筋已经没有温度的手,泣不成声道:“外婆——”
“子瑶——不要怪你小姨——是你妈错在先。”
子瑶愕然,但这时也知道外婆时日不多,不管她说什么也只得点头,泪正落在外婆的手背上。
“子瑶,对不起你的是我们——筱筱——好好照顾子瑶……”她又抬抬眼皮,看着子瑶身后那个英俊的男人,朝他伸伸手。
林南音上前一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外婆。”
外婆嘴角微微一咧,伸手抓住他的手,慢慢放在子瑶的手背上,子瑶和南音两人面面相觑,子瑶很快将视线移到外婆脸上,只见她缓缓闭上双眼,唇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那只盖在南音手上的枯手,慢慢滑了下去。
“外婆——”子瑶心里一紧,情知她已经走了,伏下去大喊道:“外婆,外婆,对不起,对不起——”
程筱开始还在一旁默默垂泪,看子瑶这样明白母亲仙逝,忍不住扑上去放声痛哭起来。
瞬时,病房里哭声一片。
子瑶只觉撕心裂肺,痛恨和后悔自己这些年来的乖戾冷漠,任性妄为,到现在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越发得哭得快要昏过去。
林南音见状,心里痛极。上前抱住子瑶的肩,让她依在自己怀里哭。子瑶神智迷离,已经分不清是谁抱着自己,只哭得昏天暗地。
程笑生一声不吭,内心却无比悲怆,这一生,她和他自己相依相伴,年轻的时候两人开玩笑,他说希望老了的时候,她能先他而去,这样她就免了爱人离去的痛苦,现在竟一语成籖,现在只遗下他孤独回味在一起的时光。
这样也好,人总是要走的,何况他们也活到了七十,该满足了。活着被病痛折磨更让人揪心难过,不如早点解脱。
猛然间,林南音觉得怀里一沉,哭声也没有了,低头一看,子瑶已幽幽昏了过去。
子瑶是第二天下午四点醒过来的。医生说是身体虚弱加上伤心过度才导致昏厥,并无大碍,多注意休息和营养就好。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林南音。
林南音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出神,眼神近乎贪婪。见她醒来也没有像以往一样飞快地逃开她的视线。
才醒过来,大脑开始是钝重的,没有痛,没有快乐,没有任何意识。
渐渐,所有的意识都朝她聚拢,痛失亲人的感受如当空一拳击在她的心脏上,她胸口一痛,眉头拧在了一起,眼睛闪过不安。
“别太难过。”林南音见状安慰道。
“外婆怎么样了?”
“上午已送去火化了。”
泪水刹那浮了上来,子瑶掀开被子要下床。
“医生让你多休息。”林南音想制止住子瑶。
“你觉得我还能休息下去吗?”
“子瑶,你为什么要骗我?”
子瑶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怀孕是我一个人的事,关你无事。”
“现在我知道了,它就跟我关。”
“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我能怎么样?”林南音为她隐瞒自己而生气了一宿,到天亮时,看着她沉沉昏睡的可爱模样才慢慢消了气,告诉自己她如果不爱自己,又怎么可能会隐瞒自己,又怎么想将孩子生下。
所有的怨怼在云开见日的那刻也烟消云散了。
说话间,程筱已经进来了。
“子瑶,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妥了,只是时间太过仓促,还没来得及选墓地,这两天我和南音一起去办,你还是多休息休息为好。”程筱也没有料到子瑶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所有的事扎了堆似的凑成一起,她满脸疲倦。
“我不要紧。”子瑶只想为外婆做最后一点事:“我和你一起去选墓地。”
“不要紧?自己有身孕了还这样操劳,孩子掉了怎么办?”程筱严厉问道:“你一生乖戾,任性,已经做了很多的错事,你对不起大人就算了,你至少也要对得起你自己吧。”
换在以往子瑶早已咄咄反诘,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去辩解。
“南音,这两天要不要急着回E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回的话,你替子瑶尽份孝心。”程筱看着林南音道。
“小姨,有什么事我自己去做,他妈身体不好,正需要人照顾——”子瑶一边心挂着外婆这边,一边休恤李玉莲。
“我没事,小姨,E城的事我会安排好,只是子瑶你要乖乖的听话,配合好我,不要让我浪费时间。”林南音虽语气轻松,但不难听出警告与威胁的成份。
“我说你们俩个怎么回事,孩子都五个月了,怎么还没结婚?”程筱就怕林南音是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怕和子瑶在一起久了,就开始三心两意了,现在带孝期间,更是没有可能结婚的,不免为子瑶担忧。
林南音有苦难言,子瑶更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藉口。
对于往事,他们都难以启齿。
对于未来,他们一筹莫展。
林南音在电话里跟李玉莲说了一下子瑶这边的情况,说可能还要在L市呆两天,交待她没事就多活动活动,不要老呆在家里,过两天他就回去。
李玉莲在电话里来不及细问,只觉有些蹊跷的是子瑶的外婆出世,他需要呆在那边两三天吗?但毕竟去世是大事,可能子瑶那边人手不够,需要儿子留下来帮忙也难免。何况她也照顾了自己一场,自己也从心里依赖子瑶,她也就没有再问,只说希望他们早点回E城。
接下来的几天,林南音陪着程筱选墓地,他找风水先生挑了一块风水不错的宝地,价格也不菲,这些都是由他付的钱,程筱本想拒绝,可想想他和子瑶都已到了这地步,尽孝也是应该的,替子瑶减轻一些罪孽,就不再挣执。
下葬那天,子瑶也去了。
素颜,一身黑裳,显得楚楚可怜。
这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好阳光,白晃晃的照着墓地,一眼望去,无数排列整齐成阵的墓碑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森寒孤独。
子瑶也觉得身上身体的冷。
程序一道一道下来,每个人脸上肃穆忧伤,盖棺的那刻,子瑶整个人一震,想扑上前,却被林南音死死抓住。
子瑶挣扎了一会浑身虚脱般依着林南音,双眼发直却哭不出声来。林南音知道她难过到哭不出声音来,比哭更糟,只得紧抱着她的肩膀,让她有所依靠。
“子瑶,别太难过,你外婆去了天堂,在那里没有病痛也没有琐事纷扰,也许比活着还要开心。”程笑生安慰子瑶道。
这些天来,程笑生不语不言不吃不喝,人瘦了一大圈,但精神还好。
等最后一捧黄土盖上,子瑶缓缓地跪下。
也不知跪了多久,程笑生和程筱劝了好几次,她不言不语也不哭位,仿佛魂魄已不在,只留着一具肉身。
过了良久,她才嗫嗫道:“小姨,你和外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66。
程筱是知道子瑶的脾气的,再劝慰也没有用,程笑生的左脚有风湿,不亦久站,程筱心痛老爷子,也不再劝慰,看了看林南音,示意他好好照顾子瑶,林南音会意地点头。
他们走了之后,子瑶一直是跪着的,跪到林南音有些发虚,这样下去,她娇弱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了。
他缓缓蹲下/身子,轻柔地说道:“子瑶,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兜兜风。”
子瑶转过头,木然地看着身边这个跟她说话的男人。
隔了半晌她才道:“林南音,你不恨我吗?”
林南音没有想到子瑶会突然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才说:“恨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