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谐仍是把我护在他怀里。他淡淡的说:“开支票可以吗?”
我清楚的看到,黄律师脸色变了。奇怪,顾盼如果有五十万,买套小房子,几年的生活费应该不成问题,她干么非要让我与顾盼这两个互相看不对眼的人共住在这房子里?
舒展咆哮:“不,我不许!浅浅,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了五十万就出卖自己。”
我睨他,如果眼睛能放出飞刀,那么现在舒展肯定已经满身是刀子:“是你把我逼到别的男人怀里的,你少在这里发神经!你不许对我有什么意义?你继续悲壮的坚持你伟大的原则,发挥你充沛的爱心去吧……我配不起你这样爱心充沛的人!”
黄律师居然来打圆场:“浅予,有话好好说,你跟小舒也这么多年了,至于闹成这样吗?”
她的话我最不要听。我冷冷的说:“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废话不要多说,明天一早,我带支票过来,一起上房管所办手续,转回我的产权。”
黄律师踌躇。
我说:“黄律师,五十万,可是顾盼自己提出来的。你难道想反悔?”
黄律师干笑:“我想,无论是顾盼要五十万让出产权,还是庄先生答应给你这五十万,或是你想拿五十万买产权,都是情绪激动下的决定……你们还是都各自冷静数天,一个星期吧,一个星期后,如果你们都没有改变主意,我们再来办这个产权。”
我说:“我不会改变主意。”
顾盼也接口:“我恨不得立刻拿到钱离开这破房间。”
庄亦谐没有发言。
我也不敢回头望他。五十万,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字。我怕他突然反悔。
庄亦谐终于开口。他说:“就是这一两天内吧,我会与浅予一起来拜访黄律师的。”
舒展沉默多时后又暴跳起来:“你少粘着浅予不放,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拿着五十万就来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发现庄亦谐一直对舒展很忍耐。舒展一再针对他,他也没有反唇相讥。
我截住舒展的咆哮:“他是什么人?他是我的未婚夫!”
舒展大口的喘气,他不能置信:“浅浅,发脾气也得有个限度,你……”
我截断他的话:“舒总,明天我请假,我要去办理结婚登记。”
我感到身后的庄亦谐身子明显的震动了一下。我回过头去看他,用眼神告诉他:不许拒绝!至少,现在不许!
他怔怔的望着我,慢慢的,眼神里漾出一抹温柔笑意。可是突然,这笑意凝固了,他机敏的反手把我一带,就把我带往他的身后。
闪身的一瞬间,我看到舒展势若疯虎的向我与庄亦谐站立的方向扑来。
全武行即将上演。
第九章
经过这么喧嚣的一晚,我疲倦得几乎睁不开眼。
庄亦谐再次以事实证明我对他“文弱”的印象有待调整。虽然他一直采取守势,没有对舒展拳来脚往,可是居然两人打成了平分秋色。
战事并未持续太久,在我报警的威胁中,舒展被黄律师拉开。然后,永远善于收场的黄律师声称要让舒展冷静冷静也让我冷静冷静,拉着舒展出了门,连顾盼也叫走了,说是免得再起事端。
整个世界一下清净了。我倒进沙发里,闭上眼。
庄亦谐是唯一留下来的人。我不知道他在干嘛。隔了一会,脸上一阵清凉,原来他去拿了湿毛巾来替我擦去脸上的汗水。
我睁开眼睛看他。灯光下他的眼睛似宝石般熠熠生辉,柔情的望着我。我心里,有一处很软的地方象是让什么东西命中,酸酸的。
这种宠溺的眼神,可以令最强悍的女人融化。我对他微笑,并不觉得内疚,他喜欢我,出自真心,我为什么不可以接受?
至于舒展……至于舒展……我为自己开脱,是他先背弃我。
无论一个男人多有原则多有爱心,有起事来,他不能坚定站在你的身后,怎么可以令他爱的女人快乐?
我抚了抚脸。
其实,再替自己开脱也没用,我不后悔今天晚上这样对待舒展,但是我对庄亦谐有着深深歉意。我感觉我在利用他,利用他对我的深情来打击舒展与顾盼。
我其实,不是一个风光霁月的女子。其实我很卑鄙。
我内疚的对庄亦谐说:“对不起。”
他用毛巾替我擦了脸,现在重新拧了毛巾来替我细细擦手,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我利用了你,你难道会看不出来?”
他低垂眼帘。
隔了十秒,他继续替我擦手,口中轻声的说:“只要我愿意,便不算利用。”
我的心,蓦的酸楚起来。“庄亦谐,你这个笨蛋!”
他抬头对我笑了一笑,温柔无限。
我问他:“拿五十万出来,会不会……令你为难?”
他站起身,把毛巾拿回我的房间去挂好。奇怪,我一向讨厌别人乱进我的房间,可是他这样做,极其自然,我心里也没有反感。
他走出来说:“我既然应承会拿出五十万,便不会觉得为难。不过……”他轻轻的一笑,“也许,你用不着拿出那五十万……”
我一怔。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显然十分矛盾,脸上露出挣扎神情。隔了许久,他才说:“我怕我的插手,会令你与男朋友的矛盾升级。”
我一下子坐起身。“我没有男朋友。只有未婚夫……那就是你!”
庄亦谐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光看着我,渐渐里,眼里透出一点悲悯神情。他是在怜惜我,还是在自伤自怜?我不能分析。
我只是倔强的拉住庄亦谐的一只衣袖,问他:“你不喜欢我?你不愿意娶我?”
庄亦谐对我充满耐心。他温柔的说:“不,不是。浅予,我只是不想你日后为你的冲动后悔。不结婚,你若有需要,五十万一百万这样的数目,我还是可以拿出来支持你。”
我的眼眶一热。我眨眨眼,把眼底泛起的水雾眨回去。
我说:“我不会后悔。”
他没有回答我。我大声的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人自已厚起脸皮来向你求婚很不要脸?或者你是独身主义?”
庄亦谐蹲在我身边,小心的捧起我的左手。“浅予,你别激动……我不是独身主义,听到你说要与我结婚,我也动心。可是……”
“没有可是!”我再大声的截断他的话,“我们明天就去结婚登记。”
我为什么要这样大声的宣布我的决定?庄亦谐用一种了然的神色望着我。我一阵心虚。
我在心里找要嫁给他的理由。他爱我。我能体会到他的爱意,也一次次有过感动与心悸。我想假以时日,我会爱上他,这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何况他给了我五十万。这个代价换取一个婚姻,似乎对很多人来说,已经算是较高价位。
若我再只恃着他爱我,对他予取予求而把他的感情漠视,这样的我,会连我也鄙视自己。
一咬牙,我反过手去握着他一只手,对他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夫了……不许再对其它女人笑,事事都要在站在我一边,知道吗?”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
他呆了一下,然后失笑。“当然。可是浅予,你不再考虑一下?”
我伸手按住他的唇:“别婆婆妈妈的。你只需考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想娶我?其它什么狗屁顾虑,抛一边去。”
他的唇暖暖的,软软的。我突然惊觉我用手指按住他唇的动作很是亲昵暧昧。可是我不想收回这个动作,若这么做了,我如何给庄对婚姻的信心?
庄亦谐凝视着我。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越来越亮。天哪,我从没有想象过一个人的眼睛会亮成这样子的,仿佛满天的星光都聚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轻轻的吻了一下我按在他唇上的手指头:“一切听你的,浅予。”
手指头让他吻得痒痒的。我缩回手,小声嘀咕:“哼,说得我象逼婚似的,就差没拿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了。真担心以后你会因为是我向你求的婚,而嫌弃我不矜持。”
庄亦谐小心的坐到我的身边,拥住我的肩头,让我靠着他。他向我保证:“浅予,不会,我一定会珍惜你。”
婚事就这样说定了,我的精气突然一泄。我都不明白,之前我撑着疲倦的感觉向庄亦谐逼婚,是单纯为了可以安心的拿他的五十万呢,还是我对他真有点朦胧感觉?
或者他是我失意时的浮木,是我的守护天使,所以我一意孤行要想把他缚住在身边,不理将来是否会后悔。
我问他:“你是做什么的?拿五十万出来会否令你倾家荡产?”说出来后我后悔得想咬自己舌头。我真是俗了,刚刚逼完婚,马上追着问五十万的事。
庄亦谐轻抚我的头发。“我做投资分析的。最近这边有个项目,总部因为我是华裔的关系,就派我到这边来考察……”
我的眼皮有点控制不住的打架。我问:“那么你们总部在哪里?”
庄说:“在美国,华尔街。”
我睡意朦胧的嘀咕:“那楼上的房子是你租的还是买的?真奇怪,你还会找来住到这样的旧房子里……一般来说,海归人士不都是住宾馆的吗……”
意识越来越迷糊。我太累了,而且今天受了伤,体力不济。
我渐渐听不清楚庄在我耳边说什么,身子软软的向宁谧的梦乡中飘去。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不,是比叹息更轻的呢喃声:“浅予,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是谁在说话?声音这样轻。唉,我凝聚不起注意力来倾听。
我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记忆深处的噩梦又来侵袭。我在一个黑暗的甬道里跌跌撞撞的走啊走……走了许久,前面露出一圆圆的一道光晕。我放慢脚步,轻轻走过去,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欣喜。
在光晕的尽头,我看到了一间华丽的大房子。花样繁复的羊毛地毯,织锦的落地长窗帘。有一个小女孩出现了,她蹑手蹑脚走进房间里,转过头来,一脸的提防戒备神色。
我想呼叫,但是出不了声。那是童年时的我,我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想告诉她别怕别怕,可是,每一次都这样,我的喉咙堵得严严实实。
童年时的我机警的四处打量一番,然后,奔到落地长窗的后头,把身子藏进窗帘里。
“方浅予……方浅予……”熟悉的呼喊声响起。我知道,那是管家顾嫂找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