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险些忘了……容琛当年,原也是下界一条妖蛟,渡了天劫后入了天庭……难道,难道那临虚真君,便是替容琛挡的劫?
敖凌心里一惊,他当日随父王入天庭,不过是听说下界有条妖蛟竟然过了天劫,飞升化龙,好奇之下便也要去瞧瞧。当时临虚真君早已经被押下去了,他也是后来听别的神仙说起,才知道临虚真君是为了何种缘故犯下的天条。
早该猜到的……天界数百年来,总共也就容琛这么一条由妖蛟飞升的神龙。难道真的是……敖凌不由得小心翼翼的看了容琛一眼,却见他满面恍惚之色的跌坐在座椅之上,吓得连忙过去扶住他,道:“你无事吧?”
容琛定了定神,渐渐平复了心绪,勉强笑道:“无事。”
他的心绪间一片纷乱,数个念头挣扎着浮现出来,满腹疑惑,却只能强自按耐住,待送走了敖凌后,急忙去寻晏止淮。谁知一路寻到偏殿,只看到气呼呼的容璟,一问之下,才知晏止淮已经离开了。
容琛一言不发,转身化光而去。
若果真……晏止淮便是那临虚真君……那么他,必定便是那条蛟精了。
怪不得初见晏止淮,便心生不舍,念念不忘,好似着魔了一般——原来这数百年间,他只是……生生的忘记了那人而已么?那曾经无数次入梦而来的身影,真的会是晏止淮么?
为何……他却只字不提呢?面对着已经完全忘了他的自己,晏止淮又是何种心情?容琛没有多想的余地,只想着找到晏止淮,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
第 26 章
容琛一路追赶至栖龙山,恰好见着晏止淮正与齐县的土地神在一处说话。听到他天花乱坠般的描述着自己的水府,容琛不由得有些好笑。自半空中现了身,在晏止淮身后笑道:“神君这是在说本君的水府?珍珠砌路,玉石镶墙……本君当真如此奢侈?”
晏止淮剩下的话嘎然而止,还未回头,便被一只手搭在了肩上。
“临虚真君?”
手掌下搭着的肩似乎僵了一下,晏止淮回过头去,面色不变的笑道:“龙君叫的是谁?”
容琛眼眸幽深的望着他:“不是神君曾经的名号?”
“小神姓晏,名止淮。”晏止淮神情淡然,“神格低微,便是真君的边也挨不上,龙君只怕是认错了。”
容琛没有出声,只静静的注视着他。一旁的陆靳隐约察觉到这两人之间似有些不寻常,便先告辞离开了,只留下晏止淮和容琛,彼此沉默的相对而立。
“你说我认错了。”良久,容琛缓缓开口了,“不错,我的确不知道那临虚真君是何人。自浣龙池内出来后,我便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可敖凌告诉我,三百余年前,临虚真君为替下界一条妖蛟挡天劫,受罚下界,成了一名散仙。这数百年内,天庭中由妖蛟而化龙的,只有我一个。那临虚真君,又是为了谁挡的天劫?”
晏止淮垂下眼帘,神情冷漠的道:“我不过是栖龙山小小的一名山神,天庭之事,所知甚少。既然连龙君都不识得那位临虚真君,我自然更不知他是谁。龙君问我,我却去问谁?”
“那为何……神君的相貌,却与那临虚真君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晏止淮陡然一惊,心下一阵骇然,容琛怎会知道临虚真君是何模样?啊……对了,那南海太子敖凌在益水水府时无意间撞见了他,敖凌是见过他的,想必觉得诧异,便对容琛说了吧?
只是无凭无据,单就着相貌相似这一点,容琛也未必就能断言,自己便是当年的临虚真君。
晏止淮抬起头,笑了笑道:“小神与那临虚真君生得几乎一模一样么?龙君也未曾亲眼见过,如何就能下此断言?再者,世间相貌相似之人,何其多也,小神已说过了,龙君认错人了。”
容琛还待再要开口,却被晏止淮打断了:“小神离开洞府数日,放心不下,也该回去看看。承蒙龙君盛情相待,他日定当备上薄礼,登门拜访。就此暂别,请。”拱了拱手,也不再回头,径自走了。
容琛呆立在原处,许久,才缓缓转过了身子。
他不明白为何晏止淮对着他,总是如此冷淡的态度。言辞间虽客气,态度却十分生疏——而且很明显的,晏止淮不愿与他多相处。
自己有哪里得罪过他吗?还是……他果真便是那临虚真君,替自己挡了天劫,受了重罚,而自己竟然把他忘了……所以,才不愿意见他?
既然他不肯承认,而自己又实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晏止淮便是临虚真君,那么,恐怕只能上天庭,去打听一下当年的往事了。
容琛的眸子微微一沉,毫不犹豫的化光而去。
晏止淮回到自己洞府后,刚踏入洞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便扑了上来,拱在他怀内,脑袋在他的胸口处拼命的蹭。晏止淮忙将它扯下来,一看,却是阿蛮,因为好些日不曾见他回来,一直守在洞内,如今见了他,欢喜不过,扑上来撒娇。
晏止淮不由得笑起来,轻轻将他抱起,道:“怕我被那小龙君给欺负了去?别怕,我替你教训过他了呢。”
阿蛮哼哼唧唧的,乖巧的蹭过来,贴着他的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呆呆的瞪着他。
阿蛮是这附近的一只小猕猴精,自幼被双亲所弃,是晏止淮捡了它,便当是宠物般养在了洞内。等它稍微大了一些,便时常采摘些野果回来送与他吃,还学会了酿猴儿酒,每次都欢天喜地的捧来孝敬晏止淮。
晏止淮轻轻的抚摸着阿蛮的头,忽然想到,若是自己不在了,它便又成了孤单单一个了,岂不可怜。
生老病死,若是常人,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阿蛮不懂,它自幼便依恋着晏止淮长大,哪天要是忽然找不到他了,只怕会满山疯跑四处乱寻。它现在还如此弱小,连小龙君都能将它欺负得满头是包,若不及早学会自保,将来又如何在这栖龙山生存下去?
“阿蛮。”晏止淮轻轻将它从怀里扯出来,对着它道,“我教过你的那些心法口诀,你都记下了么?”
阿蛮点头:“记下了。”
“有照着练吗?”
“有。”阿蛮乖巧的回答,“我没有偷懒,仙君教我的,我都有乖乖修炼。”
晏止淮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你可要记住,一定要勤加修炼,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一段时日,等我回来后,你若还像现在这样,随便什么妖精都能欺负你,我可要罚你。”
阿蛮一下子紧张起来:“仙君要去哪里?仙君……不要阿蛮了吗?”
晏止淮笑道:“我有些事要办,必须离开,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在了,可要好好替我看住洞府。若是那小龙君再来欺负你,便躲起来,等将来我回来了,再替你出气,好吗?”
阿蛮攀住他的衣角,眼泪汪汪的:“不能带着阿蛮一起走吗?”
晏止淮微微叹了口气,擦去它的眼泪,哄着它道:“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要去的地方远着呢,不许去找我,等着我回来,知道吗?”
阿蛮眼眶红红的,低着头应了,一下子又跳起来,紧张的往外跑,去看它的猴儿酒酿熟了没有。想着晏止淮走前,好歹还能再喝上一次。
晏止淮瞧着它一下子蹿出去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他想阿蛮,真是对不住,这一走,我便不会再回来了。
曾经他也这样欺骗过容琛,笑着向他挥手,说改日再见,咱们来日方长。明知再相见,他也已经忘却故人颜,却还是那样若无其事的,将谎话说得好似真心。
阿蛮一定会相信了他的话,一边修炼,一边在这山洞里等他。然后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也许,就慢慢的忘了他。
忘了曾经有这么个山神,说最喜欢喝阿蛮酿的猴儿酒,说要阿蛮等着他回来。再深的执念,也抵不过时间一点一点的腐蚀,等到阿蛮以后成了威风凛凛的猕猴大王,回想起来,大约也只记得一个模糊了的身影而已。
他能为阿蛮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转身踏出洞府,仰首而望,天际一轮孤单单的明月,分外凄凉。
晏止淮露出个苦笑。
他原想就这样在栖龙山,终其一生,可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容琛一定会再来找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又何必再与他牵扯不清?他与容琛,几世纠缠,说不清已是谁欠了谁。到如今容琛终于挣脱了轮回束缚,化身为龙,不再记得他,本已是最好的结局,何苦再牵扯上一世。
而他,发间已开始染上了丝丝灰白,不知何时便会走到生命的尽头。难道临别之际,还要再在容琛心上戳一刀然后留他独自活在世上?
还不如,就此别过。待到陆靳之事了结,他便会离开栖龙山,天下之大,总有容琛找不到他之处。时日一长,总有那人再忘却他之时。
若说无情,或许他才是最无情的那个。
对容琛如此,对阿蛮如此,就连他为数不多的几位好友,包括凌华仙君,也不会再相见了。
随便找一处荒山野岭,坐看云卷云舒,走完他最后的一程。
却说容琛到了天庭,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找哪位仙君打听临虚真君之事。总不能随手扯住一位仙君,冒冒然开口便问起几百余年前的旧事。猛然一眼看到一名仙君正从大殿内出来,有些面熟,见那位仙君满脸淡漠之色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猛然记起,这位仙君,似乎是凌华仙君。
容琛曾听敖凌数次提起过这位凌华仙君,说他修为高深,早已是太乙金仙之体。容琛定期到天庭述职之时,也曾见过他几次,却从未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位仙君,似乎对他有些莫名的敌意。
既然凌华仙君在天庭地位不低,想必一定知道三百余年前的那场往事了。容琛也顾不得那么多,赶上前去,拦住了凌华仙君的去路,言辞恭谨的开口了:“凌华仙君,小神是益水水府的龙君,有些事想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