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现在谁还能认得出她是林茜。
当他们赶着骡马拉着的板车,朝京城进发的时候;林茜开始心潮起伏,她不奢求能够被认出来;不,是最后谁也别认出她来。但如果有可能让她见一见那些心底牵挂的人就好。'网罗电子书:。WRbook。'
车驶进城门,林茜低着头;这些个日日夜夜,她是多么想念这里,想念那些让她依依不舍的人们;车驶过婉香阁,依旧的繁华喧闹。林茜却只能低着头,尽量不让人看见她丑陋的面庞。
她好想跳下去去找花奴,跟她好好诉说一番她喝下毒药流落荒野的苦楚。但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林茜,你现在这样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就算跟花奴相认也是徒增她的麻烦。
“姐姐!”
突然一声呼唤从婉香阁顶楼传来,林茜先是心底一沉;忙催促阿宝快驾骡车离开这里。阿宝虽不明白为何,还是一鞭子抽在骡子屁股上;骡子吃痛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林茜在车上颠簸,只听见车后一个声音呼喊:“姐姐!姐姐!”
有其它声唤着:“快,拦住花奴;不知她又在发哪门子癫了!”
林茜将脸埋在双手里,她不敢回头;虽然她心中万分想见花奴,可她不能回头。
到了粮铺,阿宝付过钱;两人一起合力将一袋袋米面累在车板上,最后清点无误后;林茜用粗麻绳将所有粮食袋子都捆扎了结实。
坐回车上,阿宝惦着手上几个碎银子乐呵呵道:
“阿西,这回师傅多给了些银子;说你是女孩子家,又帮了好些活计;要我陪你看看要不要买些胭脂水粉或者扯几尺布做件裙子什么的打扮打扮。”
林茜抿嘴笑着:“谢谢宁大夫的好意,我都这副模样了;打扮不打扮穿裙子也没什么用了。恩……不如咱们买只烧鸡,再切些牛肉;捎壶酒,买些松子糖回去打打牙祭可好呀?”
阿宝吸溜着口水高兴得直拍手:“还是阿西最好了!”
“那咱们就先去买糖,再买烧鸡牛肉;最后打酒!”林茜笑道。
两人高高兴兴地先去了南北货铺,而后去食寮,最后到了酒肆前。虽然一路上不少人都对林茜的相貌指指点点,但林茜心想丑又怎么了;老娘在当天下第一美人的时候被看得得更多,更何况老娘现在还不一定是天下第一丑女;你们指你们的,笑去吧。我自自在在活我的。这么想着林茜不觉轻松起来。
阿宝拿着剩下的钱进酒肆里买酒,留林茜在骡车上看东西。
时值初秋,天高气爽;林茜撑着下巴正在望着头顶的柳树发呆,突然一声吆喝打断了她思绪。
“前面的车,让开些路!北靖王府的马车要通过了!”
林茜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听见没有,赶车的;我们王府的马车过不去了!”那个仆役又是一声喝。
林茜赶忙哆嗦着拿起赶车的长鞭竿,抽打骡子;可林茜也没敢过车,只能依葫芦画瓢;学着阿宝的样子吆:“驾!”
骡子明显认生,完全无视她的命令。
于是林茜‘驾’了半天,骡子很不配合地往前挪了三尺不到的距离。
那个仆役也急了,怒气冲冲走到林茜面前吼:
“叫你们让开,没听见吗!”
林茜满眼歉意:“不好意思,我不是赶车的;赶车的在里面买酒,我去叫他出来。”
“还要等多久!你们这帮贱民!”那仆役一看也是上火的主,挥手忘了手上还拿着马鞭;这一鞭子挥得结结实实打在了林茜的脸上。立刻,林茜就觉得脸颊上火辣辣地疼;捂着脸双眼直瞪着那个仆役道:
“我已经说过我去帮你叫他,你怎么还打人!?”
“大爷打你了又如何?赖皮脸丑八怪的样子,爷抽抽你的脸也算让你变漂亮点!”那仆役嚣张跋扈的样子,说着又要对林茜挥鞭。
“算了,改道走吧。”车里一个闷闷地声音发话。
第三十五章
那仆役还想再欺负林茜,怎奈自家主子发话了;只好调转马头顺带牵引着整辆马车都调头。整个过程里,林茜站在骡车旁边都死死低着头不敢抬头。她明明知道车上的人,就是她用玉宁的声音和相貌换来一条命的人;她也不敢抬头看一眼。直到那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林茜才敢再缓缓抬起头。
回程路上,阿宝欢乐地哼着歌;林茜却一副心事更重的模样。
“阿宝,你说我难看吗?”林茜突然问。
阿宝歪头看林茜,撇撇嘴:“恩……乍一看的话,不太好看;但是看久了,就觉得也还好。”
林茜有点落寞地叹了口气垂下头。
阿宝自知说错了话,忙安慰她道:
“其实,你这么能干;心肠又好又勤快又聪明;光这点就比那些其它女孩子强很多啊!”
“真的?”林茜也知道小阿宝这是在安慰她,可作为一个女人;她又忍不住这么发问。
阿宝坚定的点点头。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出了城,车道两边是开满黄雏菊的草地;阿宝忍不住到家吃糖,就偷偷撕开油纸袋子,掏出两颗松子糖,一颗给林茜,一颗塞自己嘴里。
这小哥两就这么一路哼着小曲吃着松子糖,一路回到了荀木山。
到了家,宁华佗的那位朋友已经走了;宁华佗破天荒地在厨房忙着烧柴。林茜跳下马车,从院子里的水缸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就大步进了灶间;顿时就被烟给呛出了泪花。
林茜边咳着,边从灶台后把已经被熏成黑炭的宁华佗拉拽出来。
“你这是要烧了房子吗?”林茜大声问。
宁华佗也猛咳矢口否认自己放火,解释道:
“我只是看你们都出门了,生个火好等你们回来做饭烧水。”
林茜被宁华佗黑俊俊的脸和无辜的眼神逗得忍不住笑。没办法,林茜只能把他扶到院子里;递给他手巾舀水给他洗脸,又弯腰帮他拍去身上沾染的灶灰。
宁华佗擦去灰以后,笑呵呵地看林茜:
“你可真好。”
林茜笑着:“是因为宁大夫你救过我的命,你对我才真是好。”
阿宝把米面卸下以后,提着用荷叶包好草绳捆扎好烧鸡和牛肉还有一壶酒从后院绕回来。
“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宁华佗问。
阿宝忙不迭解释:“是阿西说她不要胭脂水粉什么的,说买那些不如买些吃的来打打牙祭。”
“是我让阿宝买的,宁大夫你帮我治伤我已经无以为报了;您再花钱给我买那些用不着的东西,我该良心不安了。”林茜把手巾在搓洗干净,晾挂在院子的竹架子上。
“你这么照顾我们师徒,其实是我们师徒对你无以为报;你再怎么说也是姑娘家,这里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东西;我才想到让阿宝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给你。”宁华佗扶着院子里的石桌靠坐下。
“您愿意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林茜说着,“我去再炒几个菜,今天晚上有酒有肉;正好喝一杯。”
“恩,也好。”宁华佗没再说什么。
入夜,昏暗的油灯下;桌子上摆满了五六盘菜。阿宝大口扒着米饭,吃着牛肉和油菜;林茜掰了一只烧鸡腿放在阿宝碗里:“阿宝多吃点,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宁华佗看林茜这么关心阿宝,就剁了剁筷子:“林姑娘,不用对这小子这么好;他就算吃野菜也能长个。”
林茜笑:“不能,野菜吃了怎么长个子?得多吃肉多补钙才行。”
“钙?”宁华佗和阿宝总是会被林茜无意间蹦出的这些名词搞得晕头转向。
“呃,就是能长骨头的东西就对了;我们那儿叫钙。”林茜讪笑。
“我看这小子吃野菜就够了,你看牛也是支持草的;个头还不是那么大。比那些吃肉的狐狸狼的可大多了。”宁华佗振振有辞。
阿宝吃完饭以后就揉着眼睛去里屋背药方子去了。前厅里只剩下宁华佗和林茜两人和大半桌子的菜。林茜取出酒壶,给宁华佗和自己都斟了一碗酒。
而后举起酒碗:“宁大夫,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您再造之恩;这杯酒就算我敬你。”说完,仰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林姑娘,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今天看你跟以往不同,特别是你从京城回来以后。”宁华佗拿起自己的酒碗,浅饮了一口。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呗。”林茜故作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好像自嘲一般;又给自己斟了一小碗酒。
“说起来,宁大夫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要带着徒弟只身隐居这山中呢?成家以后有个女人照顾着你岂不是更好?”林茜抬头看宁华佗,其实;宁华佗这人也不错,眉清目秀;儒雅温厚。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那条瘸了的腿吧。
“我这样瘸了一条腿的人,哪有姑娘愿意嫁呢……”宁华佗笑。
“你这腿……”林茜虽想问,又怕问及宁华佗痛处;欲言又止。
宁华佗索性一拍自己的瘸腿笑说:“这腿,是我才周岁时生了一场病;病坏的,我爹就是当地有名的郎中;他也治不好我。就给我取了个宁华佗的名字,希望我将来能医术精进;总有一天能自己把自己的这条腿给治好。”
事实上,林茜大概已经猜出来宁华佗这病就是跟林茜她们家胡同口修自行车的二大爷一样;是小儿麻痹症。在现代社会里,给幼儿服用糖丸疫苗就能免疫了;可在古代真真的没救。那时候,林茜到还记得那位大爷老得去医院拔火罐什么;算是理疗,拔得腿上左一个红圈右一个红圈的怪吓人。
“还能治好,不是么。”林茜笑道。
宁华佗却摇头:“没什么希望了,神医又能如何;看见我是个瘸子,就都不愿意找我来看病。”
“瘸子怎么了,铁拐李还是瘸子呢;还不是照样当神仙!”林茜不满,气鼓着嘴说着。
“哈哈,就是;我也觉得我瘸这点不妨碍我行医救人就可以了。”宁华佗开怀大笑道。
“对,对,来;咱们喝酒,管别人眼光作甚;最重要活得开心,开开心心来世间走一遭最重要了!”林茜越说越起劲,说完就抱着酒碗牛饮起来。
宁华佗笑着也大口喝起碗里的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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