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又自信。
但唐葫芦却像是罂粟田里的白棉花,淡雅如素,与世无争。
又或者,这样的人已经到了唐菁菁所说的,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最高境界?
因为即便她此刻清楚地知道他的父亲是唐大掌门,却仍旧兴不起半点防范之心。
等等。
杜纷纷惊讶地指着他,“你说他是唐掌门的儿子?”唐恢弘这样老奸巨猾的父亲怎么会有这样洁白无暇的儿子?
唐菁菁点点头,然后疑惑道:“你知道三哥的名字却不知道他是掌门的儿子?”
……她要说的从头到尾都是唐不平好不好?杜纷纷哀怨地想。
“三哥,纷纷有事想请你帮忙。”
杜纷纷抬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
她想接近唐不平,唐不平……
“她想接近叶大侠。”
砰。
唐菁菁诧异地看着一头撞在树干上的杜纷纷,“怎么了?”
杜纷纷脸贴着树干,眼泪顺着树皮潺潺往下流。
她只是想接近唐不平啊,为什么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唐菁菁看着她啜泣的双肩,叹息道:“唉。纷纷真是太可怜了,她喜欢叶大侠已经喜欢到不惜自残的地步,我们一定要帮她。”
唐葫芦道:“怎么帮?”
“真正的感情一定要经历磨难方知珍贵。”她想起身陷牢笼的楚越,心中黯然,帮杜纷纷的决心越发坚定。“我们让叶大侠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他就会知道纷纷的百般好处了。”
她转头看向纷纷,“一会儿你和三哥一起去毒手居附近漫步,我会想办法让叶大侠路过的。”
杜纷纷颤巍巍地举手,“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一会儿漫步,能请唐不平一起去吗?”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算经过有些荒诞,她也是能够说服自己接受的。
“纷纷,你这样就太贪心了。孤男寡女,叶大侠可能会吃醋。若是两男一女,叶大侠一定以为你是迷路。”唐菁菁顿了顿,摊手道,“而且二哥被掌门派到外面办事去了,就算想叫也叫不到。”
……到外面办事去了?
杜纷纷看看她,又看看唐葫芦。
谁能告诉她,她这一天究竟在做什么?
杜纷纷窘迫地跟在唐葫芦身后。
虽然两个人一起在走,但她总觉得在唐葫芦心目中,自己就像根会走路的小草,就算不小心走丢了,他也不会注意到。
从这点来说,叶晨大人就恐怖得多。别说走丢,就是稍微走慢点,他的声音也会温柔地扑过来,用听似散漫实则犀利的语言提醒你,走路太乌龟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想到叶晨,不免想到他以前的种种手段。眼见毒手居越来越近,她的内心莫名地恐慌,“唐公子。”
唐葫芦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我突然有点内急,很想去解手。我看这个计划不如改天再实施吧?”她抱着肚子,脸上努力作出痛苦的表情。
唐葫芦望着她,眼眸清澈如秋水。
在他的眼波中,杜纷纷内心剧烈地挣扎着。说谎是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啊!尤其还是对着这样一个男子说谎。
忏悔之情在心头泛滥。她深吸了口气,准备坦白,却见他移开目光,淡淡道:“好。”
愧疚感迅速退潮,杜纷纷松了口气,正准备开溜,却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温柔地呼唤着——
“纷纷……”
唐门冤案 沾花惹草不可取
沾花惹草不可取
转身的动作瞬间僵住,杜纷纷感到一阵透心的凉意。
地上一团黑影缓缓朝她的方向移动。
白色的衣摆比以往短了两寸,露出蓝缎鞋尖。
风一吹,衣摆撩起,蓝缎上的银花反射出白花花的刺眼光芒。
“叶大侠。”杜纷纷的声音瞬间拔高,惊飞了停在树梢的小鸟。
叶晨微微一笑,“踏青?”
杜纷纷想起踏青是叶晨大人的心头好,立刻殷勤地点头。
叶晨眼睛一斜,瞄到站在一旁的唐葫芦,笑容更加温和,“和别人?”
……
难道叶晨大人以为她在吃独食?
杜纷纷抖抖眉毛,向他抛了一个‘等会解释’的眼神。
不过从叶晨依旧笑里藏刀的表情来看,显然没读懂。
“纷纷……”唐菁菁的声音突然从毒手居的方向传来。
杜纷纷眼角一抽。
唐菁菁跑到近前,见到叶晨,眼睛顿时一亮,“叶大侠。”刚才她在毒手居转了一圈没看到他的人,还以为这次计划要泡汤,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是天意。
此刻杜纷纷心里想的是——天要亡我。
叶晨含笑道:“唐姑娘。”
“叶大侠也知道这件事了吗?”唐菁菁眼睛横斜唐葫芦和杜纷纷。
叶晨目光凝于杜纷纷的脸上,徐徐问:“什么事?”
“就是……”
千钧一发之际,杜纷纷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猛地扑了过去。
但她忘了,在唐菁菁身边还站着唐葫芦。
作为哥哥的唐葫芦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唐菁菁的前面。
所以从叶晨的角度看,事情就变成杜纷纷害羞地扑向了唐葫芦的怀抱。
“纷纷和我三哥的婚事啊。”唐菁菁不愧是唐门精英,一出手就是猛药,“纷纷说很想嫁入我们唐家呢。到时候纷纷就是我的堂嫂,掌门的儿媳妇了。”
……
叶晨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个身影,嘴角一勾,“嗯。这倒是个让人惊讶的大消息。”
杜纷纷浑身一哆嗦。
春光这么明媚,天气这么爽朗,怎么耳边会有西北风在呼啸呼啸呢?
甩完鞭炮,唐菁菁留下这一大摊烂摊子,兴高采烈地拉着唐葫芦走了。剩下杜纷纷和叶晨在这似春还冬的季节里大眼瞪小眼。
杜纷纷在他那‘看死你的温柔’的眼眸下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叶晨大人,我完全是为了尽早帮您破案,才这样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想要打进唐门内部啊。我绝对不是背叛,您一定要相信我。”
“哦?”
杜纷纷重重地点头道:“就算您不相信自己的魅力,也要相信一千两银票的威力啊。”
叶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慢吞吞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千两银子?”
“当然不是。”杜纷纷坚定地摇头,“这完全没法比的。”
您是祸害,银子是大爱。这怎么比?
叶晨脸色稍缓,“那两千两呢?”
“那就更没法比了。”
“更?”叶晨终于听出这里头的道道,眯起的眼睛里流露出丝丝森芒,“纷纷啊。”
自知失言的杜纷纷低下头,准备老老实实地任人宰割。
“既然你这么想早日破案,那就帮我去查一下这几个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楚越应该就被关在它们中的一处。”
“哪几个地方?”
杜纷纷听他一个一个报着,满脑的浆糊。“周大婶家的马桶……王大夫家的米缸……张老爹家的茅房……我想唐门应该不至于把人藏在那里吧?”
叶晨含笑道:“你是以唐掌门未来儿媳妇的身份来说这句话的吗?”
“……”杜纷纷乖乖闭上嘴巴。
为了方便她记忆,叶晨还特地把每个地方都用笔记了下来,连左转右转、直走多久都写得详详细细。
杜纷纷一开始还怕他耍她,所以每到一处,都先埋伏在一旁偷听一会儿,确定不是陷阱后才蹑手蹑脚地进去查探。
但一圈下来,竟然每一处都是真的。
杜纷纷抬头望着星罗密布的夜空,心中默默忏悔:或许是她太多心了。叶晨大人毕竟也是人心肉长的,见她为了破案如此不遗余力,早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所以才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她知道。
虽然这一圈的名单是如此之多,消息是如此之错,道路是如此之破,但是,这毕竟也是合作的开始。
她实在不该这么怀疑他。
杜纷纷在回去的路上思考着对叶晨表现出来的诚意该如何做善意的回应。
做一顿夜宵?
以她的手艺而言……他吃了以后,多半会更加深两人之间的误解。
再帮他搓一次澡?
……他会不会以为她要轻薄他?
不如煮一壶茶,顺便舞一套刀法助兴?
……他会不会以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行刺他?
——她突然发现,讨好一个人,也是一门很深很深的学问,其难度不下于拍马屁。
想着想着,她已经走回毒手居。
门是紧锁的,推搡也是纹丝不动。
杜纷纷考虑了下,在破门而入和翻墙而入中选了后者。
翻入院子,尚未站稳脚跟,习武之人的警觉让她握刀的手一紧。
漫天箭雨忽至。
黑麻麻的,瞬息将杜纷纷眼前的景色遮盖。
杜纷纷拔刀。
箭,是急雨。
刀,是绵雨。
急雨是一阵。
绵雨却不绝。
箭落尽,杜纷纷的刀仍握在手里,一如她的人,完好无损。
叶晨房里的灯亮起。
杜纷纷鼓着一肚子的气,踩着愤怒的脚步,气冲冲地靠近,正要抬手敲门,门却猝不及防地打开,一片白茫茫的面粉劈头盖脸地罩下来……
面粉落定,露出叶晨的脸。
笑容依旧。
“纷纷。”他笑眯眯地将手里的盆放下,“你回来了。”
杜纷纷悲愤地指着门的方向,“为什么锁门?”
“防贼。”
手指转向地上的落箭,“为什么设置机关?”
“防贼。”
手指指向自己的脸,“为什么泼我面粉?”
“防贼。”
她忍无可忍地怒吼道:“唐门哪来那么多贼?”
叶晨耸肩,“那天明明有人来偷棺材的。”
……
“啊,忘记了告诉你,纷纷,这不是普通的面粉。”叶晨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献宝似的道,“里面还参杂了我在唐门顺手顺来的痒痒粉。”
他不说还好,一说,杜纷纷就全身就有种被蚂蚁在爬的瘙痒感。
她双手抓住门框,努力忍着乱抓一通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叶晨大人,你说实话吧,我到底是哪里又得罪你了。”
白痴才相信他的防贼论。偷棺材的事都已经那么多天了,他早不防晚不防,就她晚归的时候想起来防了?
叶晨缓缓垂下眼帘,“纷纷啊……”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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