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流一向温柔,对任何人都不曾例外。有人说,这样的温柔,是因为——无心。
沐清流带着记忆重生……眼前那俊美无双的男子,白衣绝尘,剑气流转间斩尽苍生。这样的人,却冰冷孤傲如同天边的冷月。
俯仰兴亡,一剑归虚,千年梦回。剑舞重影空满楼。多年后,重新登上这座楼,入眼景依然,那人舞剑的身影似是还残留在这沉香古木的尘封记忆中。花飞花舞花满楼。分不清舞的是花还是你。
序幕
身体无力地滑靠在墙上,单手捂住胸口,鲜红的血却压制不住地奔涌流出,迅速染红了华贵的地毯。沐清流淡然柔和地微笑着,泛着温暖神采的眸看着离他三步之遥的女子。如夜深邃的眼里没有质问、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恐惧。
那是他未来的妻,高贵而冰冷,眉宇间是冷漠孤离,摄服人心。她右手里,正玩转着一把染满血红的刀。
“真是无趣,就算是象征性地,你也应该躲一下才好,沐大少爷。”女子淡声道,凝眉冷睨,这宛如冰雪的声音寒意不掩。
沐清流闻言轻笑,清俊的脸上逸出抹完美温柔的微笑。“枫,若你要的是我的命,我又何必躲?”
此时此刻,他竟似当胸口那道致命伤完全不存在般,安然展颜,笑如拂风。
“好一个淡漠生死的人!”女子冷笑,“我倒是敬重你这个人,只不过为了那些死在沐家的冤鬼,只好代劳沐大少爷偿偿命了。”
“他们当真残忍啊……”面不改色的笑,沐清流的脸上竟出现了分悲天悯人之色。
他的家族在全世界范围内的黑道白道都闻名,自然少不了牺牲品。
但,何必如此?厮杀的意义何在?在沐清流的眼里,人类这种为了生存而残杀的行为,却恍如一种幼稚的举动,野蛮而无奈。
冰冷地将一切收在眼底,女子漠然道:“想你死的人很多,你一死,沐家便算从此垮了。”
男子不置可否地微笑,血液逐渐流失,那双暖眸也越来越黯淡。思维的构架仿佛被蛀虫啃食一样,开始崩溃。趁着还有开口的能力,沐清流冲女子点头示意,平心静气,“可能要说再见了,枫。”
模糊的视觉里,女子的脸色似乎破除了一直以来的冰冷,变得复杂矛盾。然,此刻的他已没有再多心力去探究。
死亡是这么一回事……
在心中苦笑着摇头,沐清流始终搞不懂。人……为什么那么惧怕和生并存的死?
……
生得璀璨,死得静美,他依然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笑得悲悯的沐清流。
黑衣女子苦笑,美若白玉的手点燃一页白纸扔到地上。火光冲天而起,一片光芒中,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红莲之火,如同要燃烧尽六道轮回般肆虐。不一回,四周开始响起喧闹之声,远处甚至可听见警笛呼啸而近的刺耳之音。
沐清流,沐清流……
你我相识二十年,你的温柔我看尽。只是,你的温柔却是对任何人都是一样。没有谁在你眼里是特别的。沐清流,所以,你是无心的。
就象神祗,虽然怜爱众生,却最是无心。
你就是那样的人。给人希望,同时也伤人最深。
这样的你,能让谁幸福?
无言以对,黯然叹息。女子低头匆匆隐于小巷之中。
黑暗迷离,百鬼夜行。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结束,亦是在这一刻开始!
一
枫,有人说死亡是一种自由。那么,你给的自由,我接受。
沐清流被自己这想法弄得啼笑皆非。谈论死亡时谈得轻巧,若要扣上实际行为,哪有那么简单说死就死……但是,既是排行榜上第一的杀手“枫行”想要一个人死,当真连垂死挣扎都多余,纵然那个人是他。
话说回来……他真的,死了吗?还是说死就是可以这么清晰地听见自己声声心跳?
置身黑暗的沐清流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当这片黑暗持续不断地震动时,他开始觉得自己在坐过山车,不断重复冲上云霄再万米坠落。
怎么回事?
吃力地向着黑暗深处伸出手,却出乎意料猛地撞上一个冷硬的物体。
……触手一片湿润与粘稠,刺鼻的血 腥味随意扑面而来,间或星点清凉的东西伴随着凛冽的风吹卷到肌肤上。那再真实不过的感觉让沐清流一下顿住,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惊疑不定,抱着尝试的心态睁开眼睛,却转瞬被漫天狂舞的飞雪激得侧过脸。入眼,竟是一望无边的银色雪原,白雪呼啸……还有,眼前那具躺在血里的尸体。
完整的尸身只有喉间渗出一缕细细的红线,下手之人必是经验老道的杀手,深浅拿捏刚好,一刀致命而又可快速抽开刀刃预备下次挥刀。方才,他的手竟是碰上了那僵硬的脖颈!
沐清流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一手血红,轻笑着自嘲,任飞雪在手心的温暖下融化,冲淡了那炽热的颜色。
方才还在想枫怎么会失手未杀死自己,却在看见这具尸体时想通——他必是忘记喝孟婆汤就急着投胎去了。这个不幸之人身着一袭紧身褐衣,宽袍长袖,和他所生存的年代丝毫不同!
极力在狂风狂雪中远目,却哑然发现一个让他叹息的场景。
尸横千里,目之所及的雪竟都被染成了红色!不停地有人倒下,却也不停地有人涌上,一波波厮杀如同不会停歇!那些人纷纷挥剑向着一个方向,一时间刀剑反射阳光而射出的金芒让身处中央的人如万霞披身众星拱月!
白甚霜雪的衣在风雪中舞成一片,修长的身形每一个动作都是高贵优雅至极,每一剑出得狠厉却华丽。待视觉转换,沐清流看到那人的脸时,竟禁不住会心一笑。何等风神俊秀的人物,清冷孤傲同天边的冷月。
象是觉察到这边的视线,那冷淡的目光一下射了过来,还边游刃有余地挥剑旋身于数十人的围攻之中。
他是在看自己吗?
沐清流回应般地冲他有礼地笑着点头,只见对方那双泛着凉意的星眸在他身上锁定许久,又淡淡地移开。
“皇遗月!你如今孤身作战,还不束手就擒?”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却明显底气不足。
冷淡俊美的男子果然连眼波都没变一下,反手一道剑光,就听刚才那道声音“啊”地一叫,便再无声息。众人无不胆寒地退开几步,只想离那修罗般的男人远些。
遗月?很美的名字,也很称人。
悠然地在一旁观赏这一边倒的战局,沐清流心下赞到那人的名字。
流光掠影,剑走偏锋。忽地,眼前腾起一层雪幕,那张美如明月的脸却突然放大出现在他的面前。天旋地转,一下将他从积雪中拽出,单手揽到怀里,复又电光一样回身,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但,仅这片刻的空挡,一刀毫不留情的劈下,一片血红骤然绽放在雪白的肩上。眼前男子负伤,围攻之人不由士气一振,四面八方袭来的剑招又快了几分。即便这人身手不凡,能被派来刺杀他的又哪会是常人?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男子面色不变,眉宇间凝着淡漠,冷静地翻袖舞出一片剑影,将众人笼于其中。
叮咣的剑击声,沐清流宁静地浅笑,安券然于那不算宽阔的胸膛,低声道:“你放开我吧,别让我牵连你。”就算多负一人,这男子仍胜劵在握,自己却难免拖他后腿。
一番好意,男子却象是没听见,手也不见有丝毫放松的动作。沐清流见状,惟有苦笑。
他的前世只活到二十四岁。这个绝世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是比那时的他还要小上几分,也就二十,便已过上了这样腥风血雨的日子吗?
沐清流这话,却完全忘了他自己十岁那年,就已经与枫行一起出入枪林弹雨过着朝生暮死的日子。
几滴温热的液体坠到手背,骤然拉回了他游离开去的神志。
血,顺着男子的肩流下。沐清流低低一叹,转手替他擦去胸前的一分血渍,纯净墨黑的眼眸里是叹惋、是温柔。
略低下头,些许诧异的神色闪过皇遗月霜冻的眼底。他不易觉察地皱起好看的眉,轻启薄唇,风清云淡道:“我是你的父亲。”这一声说的冷硬非凡,语气里听不出分毫感情波动。甚至,皇遗月的眼都没看向怀里的孩子。
父亲?
沐清流这才稍微打量打量自己的身体。短手短腿,小巧玲珑……分明只不过是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孩!
原来是这样……
了然地淡笑,沐清流仰头,神色柔和地望着男子。“爹……”红嫩的唇中飘出这样轻柔的一个字。
“恩。”男子漫不经心地应到。
“皇遗月,对着我们逍遥门你还有心思讲废话?你可知重影楼现在如何?”又不知是谁,不知死活地直呼那个名字。
重绝杀,行无影。
重影楼楼主皇遗月,那是一个不能提的名字,上面染满斑斑血迹。只因,重影楼是全江湖唯一的杀手组织,能成为重影楼楼主的只有一种人——重影楼第一杀手!
皇遗月,是一场噩梦。
缓缓地,那男子嘴角勾起抹倾绝天下的笑容。剑舞急转,勾起漫天光华。竟如同一场旖旎而凄厉的舞蹈。
然,沐清流一片不漏地看到近在咫尺双双眼里的恐惧突然增强。
“流华剑……残舞!”终于,一个声音,颤抖着把所有人的恐惧说出。
此后,天地间便再无半点生气!
二
流华十四式被比作十四个字。初生浮华休独倚,残恨幻灭寂莫终。只是至今,还没有人有荣幸见到这把剑挥出“幻”字以上的招数。
一地白雪。一些人。
却只有两个是活着的。
皇遗月提剑而立。人绝世,剑倾城。墨发雪衣,烨然若神,超离凡俗。他的左手,依然环着一个年幼,却精灵般可爱的孩童。
沐清流带着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眼光欣赏这副图片。从那清冷绝丽之人纤细骨感的手,一路到他握住的剑。剑是好剑,幽光暗闪,显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忽地,没有任何征兆,那双美丽的手,忽然放开了剑柄,任那宝剑砰然坠地惊起片片雪。
沐清流抬眼,颇有些意外地看向抱着他的男子。皇遗月却径自踏雪而去,面上依然清冷地看不出什么表情。
“爹……你不要那剑了吗?”沐清流试探地扯了扯那染血的衣襟。
皇遗月低头,寒如星夜的眸一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