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奇太后才开口,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黎公公一边跑一边抹汗,还未近前就双膝跪地,拖腿爬来,“宗主大人,太后娘娘,大事不好!刚接到急报,九星别院着火,关押在天庙的人也不见了!”
奇太后不敢相信,“什么?!”随即对身旁同样愕然的人咄咄,“我就说,别有趣不有趣的,南月兰生是狐狸,一肚子的鬼主意,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不可能皆是她走运。她手下还有能者!你不担心不忌惮,但能族一直是我们的大敌,越到彻底灭了他们的时候,越不能松懈。宗主这回失误,打算如何补救?”
影门宗主捏紧拳头,没想到对方竟不上当,还能找出九星别院,他最喜爱的绿竹殿恐怕要毁在大火之中了,况且九星别院的真正意义在于天庙。天庙是祖师爷选定了山头并建造起来,和泫氏帝祠一模一样,是风水的讲究。双龙现世,更高者盘天。祖师怕人人知风水而削弱了影门,因此向泫元帝鼓吹风水为邪说歪道,毁去这方面的书籍,而且禁止官民学习。
风水,起源于风族,是爱上普通女子的风王为她独创的一门术,虽然深奥精妙,但只要具有天赋,就能使出强大的力量。民间曾经出现过走马观花道吉凶的风水师,正是精通了这门学问的缘故,后来当然就被影门暗杀遏制了。
帝祠之地叫九龙山,并非真山,却具龙头灵气,当年祖师爷为泫元帝选址,确实没有夸大这块地的灵源,但他隐瞒了一点。
有一处,比现在的帝祠更适合造宗庙,就是九星山。九星山高险峻,因为不能居住而人烟绝迹,但山顶上有一片宝地,近天,气冲灵霄。祖师爷坚信,只要在那里供奉影门祖先,不用怕皇帝出尔反尔,不用怕能族复仇,更有能与天比高的至尊极权。
风水最大能之处,在于它的祸福延及后代,长长久久。而山顶造祠不容易,建造过程中就死了无数工匠,加之要保密,灭口无数,天庙一年两次的祭天,没有什么比人命更珍贵的祭品,如此代代年年,这些努力将影门推向巅峰,眼看就要登顶,这座福地竟然被烧了!
一直以来都显示他的沉着冷静,还有傲睨所有人的讥诮双眼,刹那崩裂摧毁,影门宗主忍不住向墙捶拳,怒咆一声。还好,风很大,宫墙很高,他的咆哮没能传出多远,就散得余音也无。
这是全影门的巨大损失,但奇太后不显悲痛和愤怒,眼里冷光划过,只有声音急切,“宗主,别等了,把那丫头片子放出来,让我们的人赖到她主子身上也一样。虽然不得不牺牲那些人的命,也死无对证,新帝一旦有了心病,肯定会先顾自己,帝祠里出现女人的亡国之说,不可能无视。”
“不!”厉声阻止,影门宗主眼中愤怒充红,看得出狰狞,“不!不!不!……”连道十几个不,又来回走,快得好像脚下要生火了。
“她既已救出两人,必定知道我们将她的丫头另外关了,而且连九星山都能让她发现,她不会想不到我为何要误导她来帝祠救人……”这是连环结,解开一个,就能解开一双,“别反中了她的计。”
奇太后微微眯了眼,“虽不能小看了她,却也不用高估。我看,火烧九星山就是一步糊涂棋。天庙仿帝祠,华殿堪比帝殿,铁证如山的谋逆案,若她保留它,同时告知新帝,一定大功一件,我们一时奈何不了她。”
“不,这正是她聪明之处,九星山是五公主的地,虽非直属她名下,但稍微拐几个弯就能查知。她觉得五公主无辜,如果不烧了的话,必定由五公主背黑锅。五公主待她亲厚,她才干脆利落,哪怕她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五公主与此事全无干系。她赌了一把,拿两人的交情,而且没有小看我的本事。就算天庙和竹殿原封不动交给新帝,五公主也能被证清白,除了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新帝乱杀些看不顺眼的臣子出气,却未必掀得了我影门半分底子。”脚步渐渐慢下,自觉分析得有理。
“但她毁了天庙,朝廷不会人心惶惶,影门却会,天庙是祖师爷——”
“祖师爷可没说过天庙毁影门也毁,天下好风水多的是,再找一处重建就是。”影门宗主不耐烦打断,怒意不冲天庙或竹殿着火这件事,而是对方的反击让他感觉下不来台了。他对门下已经夸口,就算放了人,也在自己的掌握中,而且兰王妃绝无活路,任捏圆捏扁,还有不少能者陪葬。结果倒好,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刮子,令他将在所有门下面前颜面无存,
他相信,风水也好,预言也好,都是可有可无的指引,如同风族人再现,对能者是一种无形的心灵依托,由此产生了对决的勇气。这种东西,稳固人心,他就利用一下;动摇人心,他就清理一下。
“其实这个赌,不管宗主赢还是输,南月兰生都是死。怕是因此把她逼急了,才将事情捅得这么大,拉来皇帝保驾,火烧九星。宗主本打算猫捉鼠,如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处置法,不如交给我。”
奇太后始终介意儿媳妇肚子里那只小的,就像预感到这会是她的独孙,心肠再硬再毒,隔代就不能理智发挥。当然,她觉得让兰生多活几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儿子已经答应,同于思碧成亲由她定日子。虽然指控兰王妃的小道士差点翻供,却让宗主及时灭了口,没有人证只有物证,案子最终可能草草了结,但南月兰生的正妃位肯定保不住。
至于她,权宜之计让出太后之位,却不会任贤妃坐热。
☆、第375章 非兰
“南月兰生是我的。”眸底敷霜,双目睁寒,声音如落冰珠,影门宗主不让奇太后讨人。
“宗主!”奇太后不悦,“你若仍当她老鼠那般好捉好放,她不但不领情,还会咬着影门不放。不要到了最后,因宗主你的意气之争,连累影门付出更惨痛的代价。天庙被毁,并非一句找好地方再建就能立刻重振人心的,加之风者再现是确凿之事,弟子人心动荡……”
“就算风族人都复活,本宗主也不怕。弟子动摇,是因为上面的师父们长老们动摇,今后你们不要再说助长他人气焰的丧气话,门下人心自然就定得住。”本来就烦了风者传说,影门宗主训起奇太后来,“和南月兰生的赌到此为止,输赢不必再论。你说得不错,是我低估她的本事,但我又非正人君子,既然是猫捉鼠,怎么玩这个游戏,就由我说了算。你儿媳妇那么能干,天庙毁在她手里,我怎能让她死得太容易。你放心,我会让她给你生完孙子的。”
一甩袖,风雪退避之后再来袭,人却已经走了。
黎公公还跪在雪中,哆哆嗦嗦趴着,听奇太后让他可以起来了,才赶紧起身,将奇太后身边打伞的小太监打发,自己撑着。
“原本以为咱们这回伤了本,必定引起门中不满,方长老会趁机拉拢,不料宗主放虎归山,天庙都毁了,谁还会惦记着咱们。娘娘洪福齐天,将来,不管是天下,还是影门,必归您无疑啊。”
“话虽好说。但我也是因南月兰生受了昨夜耻辱,心里也没那么好过。”奇太后回过身去,再望那个方向。
此时,帝祠暗,光明堂也熄了灯,好戏还没上演,却已曲终人散。
“而且宗主虽过于自负。但他谋心确有强我之处。能想到趁着新帝急需用人填都护军的空缺,我们可以由此掌握帝都军权。”左龙营为宫廷卫,真到造反时。就怕对方人多势众。当然,影门在帝都外也有准备战力,但一发而动全身,以安鹄为首的新帝幕僚极可能提前知晓而想出对策。
黎公公却只说奇太后的好话。“宗主虽具天赋,当影门之首却显得太随性任意。连祖师爷的门规和警言都满不在乎,在天庙下动工造了他喜欢的殿宇,现在因他的轻敌付之一炬,他也毫无痛惜之意。这种时候了,还只有自己的好胜心,与为影门着想的娘娘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娘娘为了影门大业。连自己的亲骨肉都……”
“别提这件事……”奇太后抬手阻言,“我那时虽狠下心肠。却不知是否年纪大了,近来看着枫儿就会想到他,时而半夜惊醒,心悸冒汗,好似要有报应一般。”
“娘娘心慈,都是您的亲生儿,那位殿下泉下有知,一定会谅解您的难处。”马屁拍得溜串儿。
奇太后心里却舒坦了不少,“是吧?其实不怨我,是那孩子命不好,而且他要是乖一些,也不至于受那些苦。只但愿他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为独子,弥补这一世的遗憾。你记得提醒我,年节里为他点福灯。”
黎公公连忙应是,“请娘娘回宫吧。”
忽然,嗒——嗒——嗒嗒——梆子声。
奇太后一怔,脱口惊问,“这是什么声音?”
黎公公本没在意,但主子那么惊,他就不能不动脑子,转念一想,也发现怪异的地方了,“好像是梆子。奇了,不是才敲过没多久吗?”
“快!”奇太后气促,“快去问清楚这是几时的!”
黎公公招来小太监。
“你亲自去!”奇太后一把夺过伞,哪里还顾得母仪天下的娇贵。
黎公公不敢说不,跑下宫墙,没多久抹着汗拖着雪再跑回来,“娘娘,奇了,更夫说他刚与人交班,这是子夜第一敲。”
刚刚才子夜!
奇太后意识到很不对劲,随后明白了,“糟糕!埋伏的人若到子夜还没有看见动手信号,就会带人撤走,而南月兰生如果料到宗祠是引她掉落的陷阱,才以假梆子迷惑我们,其实打算半途劫人!烧天庙,除了免五公主被怀疑,还要让宗主乱了心神,顾头不顾尾。”
黎公公吓一跳,“那……奴才这就追去让他们小心!”
“恐怕来不及了,她能让更夫敲这一声,分明不怕我们警觉,肯定得了手。”奇太后咬紧银牙,今夜的惨败虽能推到宗主一人身上,但她仍感觉到了令自己无法喘气的巨大压迫力,“南月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