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着夏见源扶着青松一瘸一瘸的走过来时,计子清脸上娇羞的笑容顿时换做错愕,春光流转的眸中瞬间熄灭了波澜——原来,竟是个瘸子!虽然不是瘸得太厉害,可是那风姿,却也是大打折扣,连静站着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夏见源本就比旁人敏感,又格外注意计子清的举动神情,见此不觉心头一沉,右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似火的热情如同挨了兜头一盆凉水,瞬间熄灭了大半。
头一回,他暗恨自己竟是这般模样。
“郡王爷好兴致,可是特意过来赏桂的吗?今儿摘桂制香。怕是要扰了郡王爷的兴致了!”萱娘亦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遂笑着向夏见源道,同时屈膝微微一福。
“呵呵。萱娘是母妃请来的客人,这么说倒教我过意不去了!”夏见源亦笑了笑。
计子清这才恍然明了夏见源的身份,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荷香。
荷香便忙上前陪笑介绍。计子清趁势笑着向夏见源见礼,打了招呼。
夏见源的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着,身子也有些发僵,脸颊的肌肉更是管不住的微微抽搐,有些慌乱的笑着点头。
纵然她看不起他是个瘸子。可在他心中,她依然是那唯一的一抹鲜亮。怎么能怪她呢?是个正常人,头一回见自己又几个不是这种态度?
计子清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不安的摆弄着衣带。
“计大姑娘,好久不见。”夏见源的笑容温和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苦涩落寞以及那好不容易隐忍下去的波涛汹涌的情愫。他不敢看计子清,微微别过了目光。
“呃?”计子清猛然醒神,有些不自然的干笑了笑,胡乱点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夏见源见她一副胆小怯怯的模样,脑海中情不自禁呈现那不知回想了多少次的面容,圆圆的鹅蛋脸,水亮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柔声柔气的同他说话,温热细软的手指小心的替他包扎,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眼皮蓦地一抬,水亮的眸光那么温和澄澈的望进他的眼底,甜甜的向他笑着。问他家住在哪里,天都要黑了,为什么一个人在那里?
夏见源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柔软中带着微微的痛,甜蜜而又伤感的痛。似有东西自心间流淌而过,鼻腔中一阵酸涩,酸意直达眼底,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泛起一股水雾。
他眨了眨眼,掩饰的拂了拂衣裳,故作轻松的向计子清温言笑道:“这些年,过的还好吗?我真没想到,竟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计子清笑着点点头,目光有些闪烁,顺口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这些年我还好,娘她,很疼我,只可惜她福薄,竟早早的去了!”计子清说着,装作难过的垂下了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夏见源顿时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温言道:“你别难过了!计大姑娘,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婶婶虽然不在了,可是她一定会保佑你的!如今你有忠勇侯府,有我们寿阳王府,没人再敢欺负你!”
计子清心中一松,忙又破涕为笑道:“郡王说的是,是我失态了!”
夏见源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半响点点头,笑道:“往后有空多来我们寿阳王府坐坐,母妃必定会喜欢你的。”
“好啊,多谢郡王!”计子清笑了笑。
夏见源点点头“嗯”了一声,心里不是不失望,可又觉得,她这副态度,才是正常。
树上蓦地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众人都吓了一跳,情不自禁抬头望去。
“钰儿,小心!”萱娘看到摇摇晃晃的甄钰,手抵在胸口,紧张得心怦怦直跳,眼珠子也直了!
夏见源亦抬头望去,恰好直直望进甄钰的眼睛里,他浑身一震,脑子里“嗡”的一下有些眩晕,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双水亮亮的眸子……
“吓死我了!”甄钰吐了吐舌头,重新稳稳的抱住了树干,轻轻拍了拍胸口,向夏见源招了招手笑道:“咦,郡王您也来了!”
夏见源眉头顿时蹙了起来,盯着荷香责备道:“荷香,太妃将几位姑娘交给你伺候,你就是这么伺候的?怎么能让甄姑娘爬那么高的树上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郡王恕罪!”荷香不敢分辨,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垂着头认错。
甄钰一边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下来,顺手将手中的篮子交给秋朗,拍了拍手。拂了拂衣襟,来到夏见源面前笑道:“郡王不要怪荷香姐姐了,是我自己贪玩!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夏见源面色稍缓,向她笑了笑。然后扭头冲荷香道:“起来吧!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再有,你自己到太妃面前说去吧!”
“是。奴婢谢郡王,谢甄姑娘!”荷香松了口气,忙站起身来。
甄钰有些愧疚:“对不起姐姐,都是我的不是,连累了你了!”
荷香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夏见源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没说。怔了一会道:“你们慢慢儿玩,我先回去了。”
萱娘等忙殷勤相送。
夏见源点点头,犹豫片刻终又向计子清道:“计大姑娘,以后有空多来陪陪母妃吧!”
“好的,郡王。臣女求之不得呢!”计子清嫣然一笑。
夏见源亦笑了笑,忍不住又悄悄瞧了甄钰一眼,由青松扶着一瘸一瘸去了,心底,一片说不出的怅然和失望。
青松感觉到了自己主子闷闷的情绪,于是没话找话陪笑说道:“郡王爷,那计大姑娘生得可真是漂亮呢!”
夏见源心不在焉“嗯”了一声,随即没好气拍了青松的脑袋一下,瞪着他斥道:“你乱说些什么!姑娘家的相貌是你随便说得的?”
青松皱着五官呲牙咧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嘟囔着答应一声,扶着夏见源去了。
夏见源心中闷闷不乐,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就连见到她之后他的感觉。也突然莫名的就变了!就好像他今日见到的,不是那个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似的!
除了失落和闷,夏见源同时又隐隐的感到不安和慌张,就好像是,他已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寻不回来了……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困惑的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只要知道她过得好,不是比什么都强?想想自己也着实难为人家了,不过小时候的一面之缘而已,还妄想让人家也同他一样刻骨铭心么?也许,她早已忘了吧……
夏见源嘴里微微的又有些苦涩起来。脑海中却是不自觉的,又浮现出甄钰那双水亮亮的眸子,跟记忆深处的画面不断的交换、重叠,他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忙摒除所有的念头,匆匆回了安怡堂。
夏见源到琴音阁那边时,甄钰在树上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此时将自己摘下来的小半篮子桂花献宝似的拿到萱娘面前,喜滋滋笑道:“萱娘姐姐,你瞧瞧我摘的对不对?”
萱娘抖了抖篮子,细细瞧了瞧,点头笑赞道:“钰儿就是聪明!这些桂花正正合适,不用挑拣便可蒸上了!”
“真的么?那可太好了!”甄钰亦十分高兴。
“自然是真的,”萱娘好笑的捏了捏她的手,看了看天色,向荷香笑着说差不多可以了,让那四位姑娘下来吧!
荷香自去吩咐不提。
一时萱娘命人将这摘下来的几篮子桂花用洁白的细棉布盖上,都送到制香房去,待她过去筛选过了,方可开始制香。
荷香见时候不早了,便笑着请她三人回屋回屋,先用早膳,然后再做别的。三人便一起往桂荫山房回去,净了手,甄钰换过衣裳,三人便往寿阳太妃屋里请安,在她那边用了早膳。谷郡王却是没有过来。
用过早膳,寿阳太妃留计子清说话,甄钰禀了太妃,与萱娘一起回去制香,太妃含笑吩咐了几句,便命她们自去了。
大半天的功夫,萱娘时不时的走神,对甄钰的话十句里头倒是有五六句没听进去。甄钰十分纳闷相问,却被萱娘拿别的话岔了开去。
中午用过午膳后,萱娘继续仍进了制香房,甄钰好奇笑问:“姐姐以前不是说过下午制香不太好么?”
萱娘怔了一怔,笑道:“那也分什么种类的香,桂花香便不打紧。”
甄钰一笑,虽心底满腹狐疑,亦不再相问。她却不知,萱娘今日见了夏见源对计子清的态度不由得暗自胆颤心惊,计子清那种三不着两、生冷不忌的性子,万一真弄出点什么事,平白的把她和甄钰卷在里头,真正是飞来横祸,因此只想着赶紧将香制出来,好趁机离开此处。
五天之后,分三批制作的香终于制成,一块块铜钱大小的金黄色香饼点制成梅花状,装在铺着雪白缎子的青玉匣子里,格外的赏心悦目,寿阳太妃见了大喜,命人各包了一小包赠与她们三人,三人道谢收下,就此离开王府。
这几日,计子清多半时间陪伴在寿阳太妃身边,同太妃之间的感情格外的亲密亲近,乍一离开,彼此忍不住都有不舍。临别时寿阳太妃拉着计子清的手,嘱咐了好些话,这才命人送她们离去。而这些天,谷郡王始终没有再露面,离开的时候,萱娘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马车先送了计子清回府,然后才是萱娘同甄钰。萱娘踌躇思量了半响,方才拿话旁敲侧击的提点甄钰几句,以免她将来不知就里被计子清平白赚了进去。
甄钰仍然是有些不太明白萱娘的言外之意,回府之后,便问了秋朗。
那日夏见源来的时候秋朗亦在,有什么不明白的?遂含笑悄悄的同甄钰说了,末了还挤眉弄眼的,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意味深长。
甄钰当时就愣住了,盯着秋朗道:“你确定?你确定郡王爷——”
秋朗大咧咧的点头:“那么明显怎么不确定?依奴婢来,寿阳太妃虽然很喜欢计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