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没有委屈,”见戏演得差不多,萱娘才垂眸低声道:“这件事,不知爹可知道?”
辛夫人见她仍在做最后的挣扎,竟还妄想让辛老爷帮她做主,不由得暗自冷笑,说道:“娘还不曾跟你爹说,这种事总要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没有意见,娘跟你爹一说,他必定也是赞成的!如果你觉得荔娘不好——”
“娘挑的人怎么会不好,”萱娘忙笑了笑,勉强说道:“女儿和四妹妹,年岁正当,也是,也是向来亲近。将来若能共事一夫,更是一段佳话!只是,只是——”
辛夫人听她先头说得好好的,后边却突然变了卦。不由得脸色微变,声音也带了两分生硬,挑眉不耐道:“只是什么?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出来便是!”
萱娘先是柔顺的瞧了辛夫人一眼。随后方轻声道:“女子出嫁以夫为天,何况谷郡王又是个性情独特的,四妹妹娘和女儿都瞧着好,却是不知谷郡王会不会喜欢,若是他不喜欢,那岂不是——辜负了娘一番好心!”另一层意思萱娘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万一到时候谷郡王翻脸。当场说出什么话来,或者干脆拒绝荔娘,岂不是让辛府没脸?
辛夫人微微蹙眉,心下略略一想,却也明白萱娘所言非是没有道理。谷郡王性子孤僻古怪是出了名的。行事只按自己本性,从不管顾旁人脸面与世俗礼仪,不然凭他的身份地位,纵然腿脚不便,也不会至今尚未娶妻,而且听说,他素来不近女色,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萱娘是他自己看上的,寿阳太妃喜滋滋的立刻就点头同意好像还生怕他后悔似的立刻就下定。可见,他着实是有几分古怪。
对于这样的人,辛夫人也觉得不好拿捏。不过,让她就此放过萱娘,却也不能。
辛夫人一时沉吟不语。
她不说话,萱娘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一旁相陪。
“这样,”辛夫人微笑道:“春节时请他过府小聚,到时候让他亲自见见你四妹妹,你再好好的同他说上几句,且看看怎么样!若是他实在不喜欢,那也罢了!”辛夫人说着,眼角微斜,观察着萱娘的反应。
萱娘没有半丝儿诡计得逞松一口气的表情,只是略略松了口气,向辛夫人有些羞涩的笑道:“女儿也是这么个意思,若是郡王不讨厌四妹,这事便成了,若是他不愿意,到时候女儿还想求娘赏女儿两个绝色的陪嫁丫头呢!”
辛夫人听得心怀大畅,她原本也就是这个意思,萱娘自己提出来自然更好,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亲昵的含笑道:“放心,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一件大事就此说定,随后辛夫人又细细的嘱咐了她许多话,无非是嫁人之后要孝顺婆婆、伺候好丈夫,也不要忘了娘家的人,毕竟娘家才是靠山云云,再一想谷郡王不过是个闲散宗室,再怎么样在朝堂上也帮不了辛家什么,于是也就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萱娘见她面有倦色,便笑着起身告辞,辛夫人也不留她,只说了句梨花榭有点儿小,已经收拾好了翠竹轩,让她打点打点东西,过两日就搬进去。又说了这些日子让荔娘同她一起住,给她作伴。
萱娘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满是感激,笑道:“还是娘想得周到,只是劳师动众,倒显得女儿有些轻狂了!”
辛夫人知道她向来在这些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争不抢的,听她这么说也不以为意,往后仰靠着,半合着眼敷衍轻笑道:“这是应该的,按理说早该给你换地儿了,只是家下事多……”
辛夫人的声音渐渐含糊了下去,萱娘见她似是睡过去了,便轻轻的走入隔断内,将一条兔毛织绣的小毯子取了过来,轻轻的抖开,替辛夫人盖上,俯身小心仔细的掖了掖,端详端详,这才垂首恭恭敬敬的倒退了几步,然后才转身轻手轻脚的去了。
萱娘不用想也知道,在她出去之后,辛夫人必定会睁开眼睛,毫无睡意的端坐起来——她本来,就是在试探她!
回到梨花榭,名儿听说了即将搬去翠竹轩居住的事甚为欢喜,满脸都是笑,嘴里也叽叽咯咯的说个没完没了,念叨着这样如何收、那样如何收等语。随后听说四姑娘也要搬过去同住,名儿的脸色顿时又垮了下来,想要说什么到底不敢,咬了咬唇不敢不服的垂下头,默默的出去做事。
四姑娘一向来蛮横霸道,平日里凡事也总爱压姑娘一头,处处都要要姑娘的强,这样的人跟姑娘同住,这不分明是添堵来的吗!名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明明姑娘就要出嫁了,夫人却让四姑娘与姑娘一块儿住!
名儿不懂,寿阳王府来的桂嬷嬷、银波、宝珠有什么不懂的?她们都是寿阳太妃特意挑出来的一等一的人精。毕竟,谷郡王这般年纪了仍是不近女色,寿阳太妃膝下光这一棵独苗,岂有不着急的?如今他自己说了要娶萱娘,太妃哪儿能不喜?简直恨不得将萱娘给供起来,派到她身边伺候的岂能是一般人等?
三人虽然面上看起来平平稳稳没什么出众,顶多就是规矩更大些、做事情更加一丝不苟些——这都是正经皇室的做派,算不得什么,但她们心里,可都是精细人。就连辛夫人几次试探,都不曾试探出一二,而她们这些日子以来,却把这辛府后院的情况摸了个**不离十。
萱娘这么一说,三人心下立刻明镜似的透着亮。不过这件事她们并不打算插手,辛府左右不过想要陪嫁一个庶女罢了,也有别的世家大族也是这么做的。如果这四姑娘得到郡王的宠幸,有了身孕,她们也为太妃欢喜,如果郡王不喜这四姑娘,寿阳王府又不少这碗饭!
而且,借着此事也可更进一步看看萱娘的性子——容不得人的主母,哪个世家大族府上都不会喜欢的。郡王爷自己不要别的女人可以,但是郡王妃如果善妒就不行。
这件事萱娘说重视也重视,说不重视也不重视,她目前苦恼的只是没法子将这消息传递给夏见源。她很想知道夏见源对此事的反应,尽管十之**她可断定,夏见源绝不会喜欢荔娘那般的女子,她也情愿相信他当初的话,可是心里仍然有那万一的担心。
过了两日,萱娘和荔娘一同搬进了翠竹轩。荔娘眉宇间透着得意,对萱娘满面亲热的同时又不时流露出一丝不屑和恨意。萱娘浑然不以为意,反倒是名儿闷气暗生。
荔娘一想到寿阳王府送来的那些聘礼,心里就火辣辣的难受,如果早知道有那么多珍贵的聘礼,别说谷郡王腿脚不便,就是半身瘫痪,想要嫁过去的姑娘恐怕也会抢破头!哪儿轮得到自己这个只会一味奉承嫡母的软性子姐姐嫁过去?不过也好,不然还轮不到她有机会呢!
萱娘依旧如往常那般过着日子,每日里除了给辛夫人请安,除了饭后在廊下院子里走走散步消食,便闷头在屋,一声不响不紧不慢的绣着鲜红的嫁衣。
不想才过三天,荔娘不留神将她用来绣金丝挑边牡丹的金线不小心泼上了茶水弄脏了,萱娘只蹙了蹙眉,也没说她什么,次日找了辛夫人,请求辛夫人派个人去玉霞记买些同样的丝线回来。因这丝线原先就是在玉霞记配的,要买原色自然也是去那儿买。
辛夫人也没在意,便吩咐了采办的管家娘子立刻就去一趟。这是萱娘要赶绣嫁衣的东西,采办的管家娘子不敢大意,忙亲自去了一趟。
不料这种丝线恰好断了货,掌柜的答应了明儿想想办法,一定尽快给送辛府上去。采办娘子嘴里敷衍着,心中却等不得,到别的店铺买了一样的便带了回去交差,谎称是玉霞记买来的。不料萱娘拿着瞧了瞧,一口断言这并非玉霞记的那一种丝线,两种丝线差别甚大根本不能混用。
第235章 征战之伤
新娘子的嫁衣如何贵重?岂是能够随意敷衍的?即便不是绣嫁衣所用,采办娘子撒了谎也是欺主行为。采办娘子唬得脸色都变了,挨了辛夫人一顿训斥外加二十大板。她始终不肯相信,这两种丝线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同一种,萱娘究竟凭什么断言不同?
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萱娘和甄钰早就约好的暗号,荔娘那碗茶,若不是萱娘有意,又怎么能够泼得到那些珍贵的丝线?
果然,两日后甄钰便亲自带着萱娘要的丝线笑吟吟的上门来了,说是借此机会顺便来看看萱娘。辛夫人自然没有将她往外头赶的理由,也不能不让她见萱娘……
甄钰回去之后,将萱娘的信托梁玉中交给了夏见源,夏见源见信眉头微蹙,他此时方知,萱娘这些年来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心中对她不免更添了两分怜惜。
转眼就过了年,而元丰二十五年这个年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热闹。前线的对敌战争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小。单说因此而带来的一系列财政问题:战后安置地方百姓、战后重建、消耗的军需粮草、对伤亡士兵的抚恤、对立功将领士兵的奖励——每一项都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钱。除了这些,还得预备一部分银钱,以备来年开春春耕事宜、防洪防汛,预备万一出现灾情能够及时救灾……
皇帝还没有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火烧眉毛的境地。打这两场仗已经消耗了无数的银钱粮食,不料打完了仗需要的银钱反而更多!面对捉襟见肘的国库,面对甄老爷精细计算后交上去的户部账本及收支记录,皇帝真恨不得一刀剃了三千烦恼丝!
皇帝没奈何,只得下旨后宫缩减用度,自己带头勤俭节约,又从内库中拿出了一部分私产充入国库。底下臣子们见了也不好当做没看见,便也各自从家中拿了几千几万银子捐给国库,可这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扭转局势的作用。福清公主倒是从梁玉中那里狠敲了一杠子,梁玉中没奈何,几乎将玉福楼这一年来赚的银子尽数捐了出来,有了他做榜样,上京各大商户们也不好意思不表态,或多或少也跟着捐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