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来到殿外,果然见夏见泽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手中的盖碗茶,福清公主笑吟吟的上前叫“二皇兄!”
夏见泽站了起来,抬眼将她上下一打量,笑道:“睡好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身子恢复的还好吧?”
“二皇兄有心了,胡太医妙手回春,已经没事了!”福清公主挑眉展颜一笑,吩咐宫女另换新茶。
“没事就好!”夏见泽笑笑,目光一扫。
风嬷嬷会意,看玛瑙奉上茶之后,便领着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一时殿中清净,福清公主神色正了正,低声道:“二皇兄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夏见泽抬眼望向她,一言不发就这么瞅了半响,直瞅得福清公主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方叹息一声,问道:“阿媛,你老实告诉二哥,你是不是喜欢南越王赵奇?”
福清公主玉手微抖,手中的瓷碗轻碰发出清脆细碎的响声,她的心骤然被打起层层涟漪,下意识慌乱的避开眼去,吱唔道:“二皇兄,这是从哪里说起?”
夏见泽原本还将信将疑,且这将信将疑中有大半是疑,见了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道:“看来真是这样了!”
“二皇兄!”福清公主有些羞恼,硬声道:“二皇兄这是什么话!”
“咱们是兄妹,你又救过我,我早已把你当做自己人,在我面前何必遮掩呢!”夏见泽叹道:“你呀,有事也不知道跟我说,若不是我无意中知晓,岂不是差点儿误了事!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皇兄也希望你过得好!”
福清公主被他几句话触动心肠,心里忍不住有点儿酸酸涩涩,眼眶也微微湿润起来,垂眸轻轻道:“二皇兄,是从哪里听来的?”
夏见泽道:“昨儿无意中碰见甄家姑娘私下去找南越来使,我拦着她打听了几句。”
福清公主不说话,手上无意识的绞着帕子。
夏见泽却是皱了皱眉,忍不住抱怨道:“父皇向来英明,这次却是糊涂了!南越国与大夏联姻,这是好事!何况那赵奇比朝中不知多少贵族子弟都要好,跟妹妹你正是一对儿,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难得再碰上这么好的人了!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确定你的心意,既然你心里也情愿,我这就去同父皇说,求父皇应了此事吧!”
如果不是这个妹妹机灵,他早已身败名裂,事关她一辈子的幸福,他愿意为她争上一争。而且,他如今虽然轻易不进宫,也略知一二,她如今的处境不是太妙。早点儿离了这个是非窝,也是好事。
“二皇兄!”福清公主见夏见泽作势起身忙出声叫住了他,夏见泽怔了怔,挑眉疑惑的望向她。
福清公主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看,二皇兄还是不要去了,免得父皇恼你。父皇说舍不得我远嫁,他是不会答应的。”
“怎么会!”夏见泽却一针见血顺口道:“父皇这么疼你,一定知道怎么做对你最好,他会答应的!”
福清公主面色骤然一白,有什么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又不忍抓住,怔怔的看着夏见泽去了。
夏见泽来到乾清宫求见,皇帝忙命传宣。如今夏见泽领了差事,隔三差五便来求见,每每这时,皇帝的心情总会格外的好。虽然,父子二人仍旧不能随心所欲的说心里话。
皇帝没料到夏见泽是为了福清公主的亲事而来,听他说完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半响不言语。
“父皇,大夏与南越国联姻,南疆边境从此可保无事,对当地的土著部落也有威慑的效力,于国于私这都是好事,请父皇应了吧!”夏见泽叩下头去。
皇帝沉沉的眸光望向夏见泽,说道:“是阿媛让你来说的?”
夏见泽有些狐疑父皇怎么会这么问,不过也没往心里去,摇摇头道:“不是,是儿臣自己这么想的。”
皇帝略略松了口气,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朕打算从宗室中择一人嫁过去,如此也未驳了南越王的面子,两国一样交好。”
“那怎么一样!”夏见泽顿时急了,忙道:“父皇,赵奇此人文武双全,南越前景不可估量,儿臣觉得,只有皇妹才配得上他,而且,皇妹这么聪明,有皇妹在他身边总比那些什么宗室女要好得多!只有皇妹,才更会为大夏着想!”
皇帝面色一沉,不悦道:“此事朕主意已定,你不要多说了!”
仗着皇帝一片心意,如今的他可不是从前那个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胆战心惊的他了,此事关系到皇妹的一生,夏见泽哪里肯放弃?一听这话不由得发急,也未多想便叫道:“请父皇三思!父皇一向来最疼爱皇妹,为何这么好的姻缘却不肯予了皇妹?难道父皇对皇妹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变色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口不择言!”
夏见泽心骤然一缩,咬咬牙,仍坚持道:“儿臣求父皇三思!父皇,皇妹素来与儿臣交好,儿臣不忍看着她错过这么好的姻缘!求父皇答应了吧!父皇!”
“若是朕不答应呢?”皇帝目光凌厉一转,灼灼直视着夏见泽。
夏见泽心一沉,垂首低声道:“儿臣会对父皇失望。”
“你!”皇帝气得手抖了抖,眸光闪动瞪着跪在前方的爱子,不知该气还是该疼。
“时机不对,她还不能远嫁!”皇帝盯了夏见泽片刻,颓然往御座后靠了靠,叹道:“别恨父皇,父皇也是无奈。”看到儿子投过来狐疑的目光,皇帝心头一沉,便将这些年对福清公主的交代和安排简单的说了一点。
夏见泽越听心却越凉,闻弦歌而知雅意,皇帝虽然只是简单的说了冰山一角,举一二反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皇,”夏见泽浑身发冷,喉头梗结,面色大变瞪着皇帝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真相,竟是如此!
难怪父皇说,他最疼爱的孩子始终只有他一个,他没有在意,更没有往深了去想,谁知
“你现在明白了!”皇帝满意的瞧了他两眼:“朕这都是为了你。所以,你不要往心里去,阿媛她救你、助你,这本就是应当的!朕已经受够了外戚干政的苦,朕这辈子想必是没什么希望了,但不希望你重蹈朕的覆辙。今儿既说到了这事,另一事朕索性也同你说了吧!甄家那丫头朕看中她不但因为她聪慧,也不仅仅因为你喜欢她,最根本的原因是甄家根基尚浅,对你不会造成什么威胁,甄格非也是个忠心可靠之人。等将来你继位了,只要将甄格远调进京挂一个闲职,甄家只管安享富贵,不会对你造成什么掣肘。可是,你不肯纳侧妃,满心里只有那丫头一个,朕心里颇为不安呐!”
夏见泽脑子里轰轰的炸响成一片空白,心中的震撼比之当初父皇突然向他示好更甚!
夏见泽僵硬的抬头仰望,眼神充满迷茫和空洞,耳畔不断回响爆炸着刚才听到的信息。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从前更加让他感到陌生!
这是他的父皇吗?一心一意、掏心掏肺、用心良苦一切都为了他的父皇?他心下冰凉,宁愿不相信这是真的。
“好了,你下去吧。”皇帝也知道要他一下子接受事实会有点儿困难。可是他心里也难免有点失望,沉默一会叹道:“泽儿,生在帝王之家,该杀伐决断的时候不能心软,这些年受的苦你还没体会到吗?要想生存下来,只有将一切真真切切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些许的放弃和牺牲,是值得的。”
“父皇,”夏见泽浑身无力,心里空洞洞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他艰难的吞了吞唾液,涩然道:“父皇,儿臣求父皇,放了皇妹去吧!儿臣不需要皇妹牺牲一切来成全,如果真是这样,儿臣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之中!儿臣求父皇!”
夏见泽心中一阵骤痛与胆寒,打他记事起就羡慕父皇疼宠皇妹,羡慕她无所不为、率性肆意——何止是他,这宫里从皇后到太子、到下边的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们,哪一个不羡慕她?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用来保护他的假象,不知她心里会有多伤心难过!这种残忍,已不能单纯的用“痛苦”、“失望”来描述。
皇帝眸中矍然闪亮,面色又沉了下来。冷冷瞪了他半响,终于冷光一收,淡淡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无话可说。朕先前为你指的两名侧妃——”
夏见泽眸光一黯,无力道:“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皇帝面色这才缓和了两分,点头道:“这就对了。你开牙建府时间也不短了,再没个女主人岂不是叫人笑话?那甄家丫头若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也不配与你并肩。”
夏见泽脸颊上肌肉抽了抽,低着头不吭声。
皇帝又道:“朕这就下旨,年前择吉日让她们进府吧!”
夏见泽默默向皇帝叩首,低声道:“儿臣谢父皇!若无别事,儿臣告退。”
皇帝沉沉的目光闪了闪,终于什么也没有再说,摆摆手道:“去吧!”
望着儿子略显几分萧瑟离去的背影,皇帝轻叹一声,喃喃道:“朕能理解你的心情,朕当年跟你何尝不是一样?朕却不希望你重蹈朕的覆辙,情深不寿,老天爷是会嫉妒的……朕这是为你好……”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扬声吩咐外头的李公公:“传福清公主!”
自夏见泽离开明珠苑,福清公主的心情就七上八下的不能安定,她不知道二皇兄会怎么跟父皇说,更不知父皇会不会改变主意?
一时觉得仍有希望,一时又觉得绝无可能,整颗心凌凌乱乱得不堪,倒惹得风嬷嬷多瞧了她好几眼。
乾清宫突然又来了传旨太监,福清公主的心骤然一跳,忍不住问道:“定郡王可是去了乾清宫?”
传旨太监忙躬身陪笑道:“是,郡王爷刚刚离开没多会,皇上便命奴才请公主过去一趟。”
福清公主神情有些怯怯,连忙换了衣裳,整了整容装,随着传旨太监过去。
越来越接近乾清宫,她的心情也愈发紧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