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住了,今儿天气好,还是先回家吧!那一场大雨把我下的套子陷阱都破坏了,留下来也无用,等过十天半个月再来了!”老荆唠唠叨叨的说道。
“哦……”计世宜笑了笑,盯着老荆的目光却有些闪闪烁烁的颇为犹疑,似是心中在抉择什么主意。
甄钰先是困惑,继而心中大震,忍不住捂嘴大咳起来,咳得双颊通红眼睛里也呛出了泪水。
“钰儿!你慢着点!”计世宜一惊,轻轻拍着她的背。
甄钰虚弱微凉的手紧紧握住计世宜的手掌,用力捏了捏,泛着水雾的盈盈眸子直直的望进计世宜的眼底,固执道:“世宜!”
计世宜一怔,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放心。”
甄钰这才松弛了下来,喘息着“嗯”了一声。
“你躺一会儿,我去送送荆大哥。”计世宜小心的放她躺下,自己送了老荆出去。
二人在门外道别,计世宜冷不防出手如电一下捏住他的脸颊两侧,老荆的嘴不由自主的张开,便感到一颗什么药丸顺势滑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你、你——”老荆错愕不已,不住的挤捏着喉咙大咳想要把那吞咽下去的药丸咳出来,哪里能够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老荆暴跳如雷,瞪着计世宜大怒。
“慢性毒药,半年之后毒发身亡。”计世宜平静的说道。
“你这混蛋!”老荆大怒,当胸狠狠一拳就揍了过去。
计世宜不躲不闪受了他这一拳,老荆一呆,第二拳挥舞着又放了下去,恨恨道:“我瞧着你是个好人,不想是碰上白眼狼了!早知如此我才懒得救你!”
计世宜叹道:“我也不想如此。荆大哥,实话跟你说了吧,有人在追杀我们,没准这时候还在这山里头转悠,倘若荆大哥巧合碰上,还请荆大哥做个人情。至于那毒药,半年之内我定会将解药奉上,并以千金为报,向荆大哥赔罪。”
老荆吃了一惊,随后“呸”了一声,悻悻然冷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了!千金?呵呵,你这笑话也太可笑了点!”
计世宜没理论这话,只说道:“我也不耽搁荆大哥赶路了,请吧!”
老荆气急败坏的骂了几句,愤愤然下山去了。
屋里的甄钰也听到外头的吵闹,心里甚是过意不去,看着计世宜走了进来,瞧了他一眼,心中颇不是滋味。
有那么一刹那,他眸中的神情令她胆寒。
“钰儿,”计世宜见她情绪不太好,上前一把将她圈在怀中,甄钰下意识挣扎几下无果便不再动,沉默的任由他抱着自己。
计世宜轻叹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无情?”
“不,”甄钰苦笑,说道:“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没用。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弄成这样。荆大哥,他是个好人!”
虽然昨晚神智不是太清楚,可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知道大概的。
甄钰自嘲一笑:“也许今后这世上又少一个好人了!”老荆受了这次教训,往后哪儿可能还愿意帮人救人?那不是自找麻烦?
“钰儿,”计世宜面色顿时多了几分端凝,灼灼坦视着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能冒这个险。万一他路上碰到那些人,泄露了咱们的行踪怎么办?何况,我也没想要他的命,只是想强行将他留下几日罢了!就为这个,在你心里我便那么不堪了吗?”
甄钰心头略松,抬头傻问道:“你真的——没有动过那个念头?”让老荆就这么离开会担多少风险她岂能不知?可是自己的命是命,人家的命同样是命,如果为了自己活命而杀害无辜之人的性命,那么他们跟贾氏又有何分别?何况,人家先前还救过她的命。
计世宜苦笑:“在你眼里我真是那样的人吗?”
心上堆积的阴郁霎时云消雾散,甄钰微笑道:“没有就好。”顿了顿又颇为过意不去道:“荆大哥平白挨了这一场惊吓,你该给他些银子才是。”
计世宜笑道:“等咱们脱了险我自会报答他,如今却不能给,万一他碰上那些人被人搜出来,平白招祸。”
甄钰一想也是,便不在此事上纠缠,闷声道:“我浑身都没有力气,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呢?”
计世宜道:“你别着急,这里很隐蔽,料想一时半刻也无人找的着。等你养好了咱们再走不迟。”
甄钰点头不语,脑子又有点儿昏昏沉沉的无力起来,双眸渐渐合闭,不觉又睡了过去。
计世宜虽然数番安慰她不必心急云云,可是她又岂能真的不急、真的安心?别的不说,单说计世宜杀掉的那两人,其余人等久久不见那两人联络,必定会猜测到这山中有古怪,不会这么轻易罢手。这个地方虽然隐蔽,可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甄钰努力的吃东西,痛快的喝药,尽量压抑心底的烦躁焦急,做到心平气和,以求身子能够尽快复原。
三日过后,甄钰坚持要走,计世宜阻拦不住只得同意。
“世宜,我有个主意,不知合不合适。”临走的前一晚,向着熊熊摇曳的火光,甄钰仰脸望向计世宜。
计世宜轻轻捏了捏她柔滑的纤手,勾唇微笑,好脾气的忙笑道:“你说说看。”
甄钰亮晶晶的眸子闪了闪,说道:“咱们原路返回,如何?”
原路返回?计世宜身子一震,诧异的睁大眼望向她:她的胆子,可比他要大得多!
甄钰见他不做声,便继续不紧不慢的分析道:“他们一定料不到咱们会这么做,原路返回,咱们逃走的机会更大一些。”
机会更大,风险也更大!如果只有计世宜一个人,他说不定已经这么做了,可是带着她,他不敢随意涉险,他承受不起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这个时候,想必定郡王已经安全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回到闵川的只有他一个,恼羞成怒之下,你我会更危险。这周围地域恐怕不知多少人在搜寻咱们的踪迹,原路返回,也未必安全。”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往前冲出六连山。山中地势复杂,便于躲藏与隐瞒行踪,翻过这浑阔的大山脉,对方想要确定他们在哪儿出山都很难,更不用说继续追杀了!当然,山中也有山中的危险,可是大自然的危险总好过人心的险恶与狡诈。
“咱们原路返回之后,可以走海路,沿着海岸至钱塘长江口,江南繁华,人口流动极大,咱们可混入商队从江南上京,我想,他们一定想不到!”甄钰继续说道。
计世宜心头豁然,不由得有些心动。从海路迂回返回上京,他还真没有想到。如此甚好,更重要的是,这样在时间上会节省许多,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早一天回到上京,便多一分胜算。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计世宜不禁蹙眉,说道:“大夏的海运并不发达,海路哪里是咱们说走就能走的。”
走海路,要有适合海中航行的海船,要有熟悉路线的船长、水手,这些人在大夏少之又少。
虽说偶尔会有商船走海路,但是数量很少,哪儿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到就遇上了?
“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甄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摊在计世宜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
橘红的火光下,甄钰手中的一枚环形黄玉佩泛着柔柔的光泽,鸡蛋大小,拴着红绳,外形看起来像两条小龙,龙头恰恰相对。
“双龙佩?”计世宜有些狐疑的拿在手中摩挲摩挲,不明何意。
“是蛟。”甄钰笑道:“你仔细瞧瞧。”
计世宜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摩挲到背面有字便翻转了过去,看清那上头的字不由变色,骇然惊道:“沙蛟帮帮主的信物!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甄钰原本也不知这东西究竟有多要紧,这是出京之前丁睿放在交给她的香囊里头的,并且提了走海路的建议。如今看到计世宜的反应,甄钰目光闪了闪,脱口忙问道:“你也知道?”
计世宜笑了笑,说道:“我虽然不太了解,也有所耳闻沙蛟帮乃南边海域一霸,如果有他们的船只护送,那倒不成问题。”
海上与陆上是完全两个概念,在陆上称霸不代表在海上也能做主,沙蛟帮是当地最大的地头蛇,自成势力,他们如果肯帮忙,对头无论如何亦不敢轻举妄动。有这枚玉佩,计世宜相信这不成问题。
甄钰心头微松,不由多了几分信心,喜道:“那咱们就返回,往南疆海域去,如何?”
计世宜微微一笑,想了想,点头道:“好,就这么做。”
他见甄钰似有疲惫的意向,挽着自己的胳膊,头轻轻的靠在自己肩头,眼眸半眯,揽着她的手紧了紧,温言道:“既是明日还要赶路,早点儿休息吧!”
他虽然很纳闷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她显然不愿意说。她既不愿意说,他自也不会一味的追根究底。他愿意相信她,相信她是他心中所认定的那种人。
甄钰确实不想告诉他这里头牵扯到丁睿,不愿意再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见他若无其事的放过了此事,心中甚暖,也有点儿过意不去,干咳两下,笑着“嗯”了一声,乖乖的上床睡觉去了。
次日天蒙蒙作亮,两人便收拾妥当出了屋子,甄钰抬头向东边望去,一线天际泛着鱼肚白,远远近近仍是一片雾气萦绕,凉凉的湿气沁身而来,她已经颇为习惯,不像前几日那般寒颤连天了。
两人摩挲着离开茅屋,计世宜辨明了方向,便带着她循着高山密林间的小路掉头返回,行了两日,居然有惊无险出了六连山。
站在出山口的山脚下,回头仰望那巍峨延绵、雄浑阔厚的高大山脉,面对眼前开阔的眼界,两人都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累吗?”计世宜抬手轻轻拭去她鬓角的汗珠,顺势往下,握住她的双手道:“咱们还有好一段路要赶呢!”
那天逃命时有坐骑,如今却是只能靠两条腿了。
甄钰微笑着摇摇头:“咱们还是快点儿离开吧!”在这空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