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时,小元宵咿呀的抗议声传来,打破了云菀沁的思绪,只见儿子指着自己调羹里的包子,似是等了半天没等到,着急了,吵着还要吃。
云菀沁心情恢复明朗,怕小孩儿隔食,不敢给他多吃,用甜糕吸引儿子的注意力。
小元宵才不将甜糕放在眼里,见娘将真正好吃的拿走了,只指着那笼汤包,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又说不出话来,着急地脸通红。
初夏笑起来:“小元宵还是挺聪明的,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好不容易出来打个牙祭,自然不肯放过真正的美食。”
云菀沁趁机利诱;“你喊一声娘,就给你吃。”
“嗯……嗯……嘤……”小元宵急得都快哭了,却还是不肯上套。
云菀沁也不逼了,只抱紧了儿子:“不能吃了,再吃会泄肚子。”
小元宵平日还算乖巧,一哄也就算了,今儿估计是被勾起了馋虫,不依了,趴在娘肩上,委屈地哼哼唧唧。
“出门前让乳娘喂过一餐奶水了,不知道是不是逛了这么会儿,又饿了,才吵着非要吃。”初夏有些心疼,给像个熊挂在主子身上的小元宵揩了揩嘴巴。
小元宵虽然不会说话,却听得懂别人的意思,一听这话,越发委屈,哭得更大声,引得食肆里的食客循声回头。
宫里的妃嫔为了保持身材体态,有更多光阴取悦天子,婴儿一般都有专门乳娘喂奶,妃嫔生产后则用麦芽煎水服几剂,奶水就会退下去,打从小元宵生下来,也是由乳娘去喂食,她原本是想亲自喂母乳的,可剖腹生子,奶水本就来得慢,加上身子比顺产亏损,后来经常服些调养药,姚光耀劝她还是将喂奶的事儿交给乳娘了。
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奶水,只轻拍打了小元宵后背,安抚儿子。
正这时,附近桌子那边传来戏谑调笑,虽压得低低,仍一个字不落地清晰飘来。
“……孩子哭得这么大声,不知道怎么当娘的,也不知道赶紧喂个奶。”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意中不无轻浮,又带着几分色咪咪。
初夏娥眉一皱,望了过去,几人穿衣打扮还算富贵,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公子哥儿,一看就是不学无术,成天只知道花家里钱的纨绔子弟,冷道:“管好你们的嘴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哟,一丫头片子能怎么不客气?这小鬼头吵得小爷我脑子都快炸了,小爷还不能奉劝你家少奶奶喂喂奶,堵住他的嘴巴啊。”一番话更是不干不净。
一个随行的公子哥儿见这母子身边的丫鬟都颇有几分气派,想这皇城脚下什么贵人都有,万一是个什么官家夫人出行,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将那说话的贱嘴少爷衣裳悄悄一扯,小声道:“算了。”
“算什么算!当娘的给儿子喂奶,天经地义!小爷也是好心!”那少爷一挣,嚷了起来。
初夏懒得打嘴仗,要起身去喊沈肇和齐怀恩来收拾嘴臭的这厮。
话刚落音,却见食肆最里头的雅间竹帘一打,带起一股劲风。
一名青衫老者挑帘出来,看似已过花甲,走到那一桌无聊男子的桌边,口气恭敬:“几位少爷麻烦马上离开食肆,我家主子好容易择个地方休息片刻,给你们吵得心慌气短,请。”说罢,抬手朝大门一指。
老人的语气十分有礼貌,并无一丝失礼,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一桌子人滚蛋。公子们都一惊,简直不信京城还有比自己更蛮横不讲道理的人。
可这老者虽是个随从,却气度翩然,有股威仪,几人呆了片刻后才叫嚣起来:“岂有此理,这食肆是你家主人开的么?凭什么敢赶咱们走?你可知道我爹是谁,还有他家祖父是谁——”
说罢,几人竟一拍桌子,刷的站起来。
青衫老长随只唇角浮出一丝冷笑,手背一翻,顺手扼住左右两名纨绔子弟的小臂,提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一名正好是刚才嘴巴臭的那一位,惊叫起来,料不到这老家伙劲儿还不小,如何都挣不开,只觉被他拎起的整条手臂一阵剧痛,然后一股子酸麻劲从指尖滚到了肩膀。
“哎呀,疼!你这老家伙!快放开我!”另一名受不得痛楚,大叫起来。
“好。”青衫长随手一松,两个年轻公子哗啦摔坐在凳子上,刚被老者拽住的手臂却还是保持被拎起来举在半空的那个姿势,化石一样,僵了,刚想要破口大骂,嘴巴一张,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愤愤,准备闭上嘴,更是震惊,嘴巴竟怎样都合不拢了,跟手臂一样保持原有的状态,僵了!
其他几个大吃一惊,忙拢过去:“怎么样了——”又望向那老者,却不敢上前,生怕跟两个友人一样,只是唯唯诺诺:“你把他们怎么了——”
“死不了,当一阵子的活石而已。”青衫老者大笑起来,眼光一转,只见雅厢竹帘掀开,里头人出来了,背影朝食肆的另一处侧门过去,似是要借侧门离开。
青衫老者不再跟几个登徒浪子周旋,轻快跟上去。
几个公子哥儿被那老者的话吓得脸色发白,知道碰上些不好应付的,哪里还敢去讨道理,扛起两个嘴歪眼斜举着手臂不能放的友人,哭丧着脸先走了。
初夏有些疑窦,看了云菀沁一眼,只见她并没注意一群落魄而逃的公子哥儿,只盯住那青衫老者追随的背影。
食肆客人多,那道身影穿插于人群中,刻意垂着头颈,一袭夜间防风的玄黑宽大斗篷从头罩到脚,别说身型,便是连男女都分不出。
侧门帘子一掀,身影消失在热闹的食肆客流中,那青衫老者也后脚跟出去了。
云菀沁条件反射,哗的起身,连儿子都没功夫交给旁人,将小元宵抱着离开了座位。
“夫人。”初夏一讶,只见云菀沁竟朝侧门跑去,来不及去叫沈肇和齐怀恩,放了银子便追了上去。
云菀沁一手扒开侧门帘子,跑出食肆外,觥筹交错的喧哗顿时消弭,苍穹如墨,耳边安静下来。
食肆侧门是一方空地,背离正街,也没有灯光,借着月色,能看到前方停着一辆单驹马车。
有人似是刚上去,门帘微晃,方才食肆里那名青衫老者坐在车夫座上,已经扬起鞭子。
“主子——”初夏气喘吁吁后脚出门。
窗帷流苏在夏季暑风中轻晃,弹指一瞬,映出窗内的人影轮廓。
云菀沁觉得自己心跳从未这般厉害过,似是连怀里的小元宵也感受到娘的情绪,止住哭声和躁动,变得异常安静。
“驾——”青衫老者一甩马鞭,背朝食肆侧门,朝前方的阔地奔去。
云菀沁会意过来,抱紧了小元宵,朝马车追去:“停——停——停一下——”
马车哪里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奔起来,立刻将后面的母子甩开距离,根本听不见,兀自往前奔去。
云菀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抱住儿子,拼命追着前面的车子,不远处的喧闹和马车的疾蹄湮没了她的叫停声,小元宵脸旁边风呼呼直刮,只乖巧揪住娘亲衣襟,乖巧缩在怀里,不给娘亲添一点乱。
车子上了林荫道。月光透过疏影斜枝,洒在路上,青衫老者这才发现后方追着,吃了一惊,缰绳一收,放慢了脚步,听车厢后传来声音:“不要停。”
语气跟平日差不多,泉叩岩石般的冷孤,仔细听着,却又压抑着几分颤,竟是老者从未听过的隐忍。
青衫老者得了命令,马鞭哗啦一声又甩了下去,
云菀沁见前面的马车慢了步伐,心中大喜,正要再加快脚步追上来,却见马车又加快了速度,竟比先前还要奔得快。
她心神一溃,却并没气馁,银牙一咬,继续朝前追去,风声呼呼在耳边飞窜,一路纤薄绣鞋底儿早就磨破了,抱着儿子的手肘也酸得要命,可哪里又快得过马车,一下子功夫,前方马车越来越小。
眼看马车快要在开叉小道拐弯,她心中一焦,早就累得麻木的脚下踩着石头,一时来不及躲开,整个人朝前摔了出去,倒地一瞬间,赶紧将孩子贴在腹上,自己朝下,不让孩子有碰地的机会。
“嗯……”她只觉撑地的手腕一阵剧痛,呻/吟一声,顾不得自己,忍着爬起来,先赶紧查看小元宵有没摔到,所幸小元宵挂在她脖子上,半点事儿都没有,只是看见娘摔跤,似是受了惊吓,瞪大眼半天,突然大哭起来。
“对不起,是娘不好……”云菀沁抱住儿子,用袖口擦干儿子的眼泪,心疼得要命,又愧疚险些让儿子受了伤,心头一涩,情不自禁哽咽起来,再不抱继续追赶马车的打算。
她失魂落魄地起来,正要转身回去,远处似是有亮光照过来,一点点,越来越明亮。
与亮光一同迫近的,还有马蹄声。
她心头一动,抱着儿子望过去,那辆青帷马车竟然回来了。
车头,那青衫老者见着母子两人摔成这幅模样,心下不禁恻然,偏过脸去,望了一眼帐车厢内,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一摔,马车也不得调转回头。
云菀沁见那马车过来了,这会儿却有些不敢过去,怕激动了一场,到头来,车厢里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空欢喜一场。
青衫老者举起马头边的灯笼,开口:“这位夫人和小公子没事吧?可有摔着?”
云菀沁尽力压抑着颤抖声音,道:“没事。”
车厢内,方才略是焦躁的呼吸渐均匀了些。
“我看夫人一路追赶咱们,可是有什么事?”老者望住她,声音十分惊讶,似是被云菀沁的举动吓到了。
有什么事?难道叫她说刚才在食肆里见到马车内的人无端为她母子出手,随从使的点穴气功致人僵持不动,跟他当时在长青观戏耍净逸师太差不多,让她莫名想起他,竟像是发了失心疯一样,追过来想瞧瞧这陌生人是不是他?!
此刻被一问,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人家哪里是为了自己,说不定就是因为被那几个嘴臭的登徒子吵得烦躁才去教训,至于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