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寮中。
长廊上一袭黑衣布袍的俊朗男子疾步往御史馆走去。
御史馆建在荷花池边,只是因为屋内有大量的竹简。防止走水而损失大量文献,不过却无意得出一片美景。婉约韵致的荷花衬着厚重大气的秦地屋舍,宛若流水伴着高山。
一径通幽,前后门窗一开,夏风习习,伴着阵阵清淡的荷花香气,倒是便宜了宋初一。
“公子。”门前一名守卫认出了来人正是樗里疾,便抱拳行了一礼。
“无需通报,我自进去便是。”樗里疾道。
“嗨。”守卫应了一声便不再管了。
文献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十分重要,但御史所整理的文献一般情况算不得什么机密。较为重要的竹简整理完之后就会立即被转移到别处,有专人看守。所以,以樗里疾的身份,此处自然是进出无碍。
门窗大开,樗里疾一眼望进去看不见人,只有一堆堆竹简。
“兄长来啦?”宋初一听见声音,从一堆书山中探出头。
樗里疾看了看她的位置,招手道,“出来,我寻你有事。”
宋初一在旁边扒开一个口,从里面钻了出来。“兄长询我何事?”
樗里疾看着她的动作,不禁莞尔,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方帛书递给她。
宋初一见他不说,心知可能是什么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也没有开口问,伸手接过来便看了。
这份帛书是赢驷的写的,很言简意赅,大意是,韩魏眼看打不起来了,让宋初一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
宋初一这段时间也关注了韩魏之事,赢驷之前下的料还不够猛,这两国议着议着竟是要罢兵了。
宋初一想着,找出笔沾饱墨汁,在帛书上工整的写下了一个字,晾干后折起来递给樗里疾,笑道,“君上这是要考我呢。”
赢驷会想不出办法?樗里疾也一向以“智”著称,又岂能想不出法子?宋初一以为这也不过是一次考验罢了。
“改日在细谈,我先回去……”樗里疾收起帛书,因顾及外面有人,未曾说出“复命”二字。
宋初一点头,“兄长且去。”
“那我走了……小弟,哈哈。”樗里疾拱手调笑了一句,转身离开。
外面阳光正烈,樗里疾一路匆匆回到咸阳宫,手持赢驷的令牌,畅通无阻的到了偏殿。
立在地图前的赢驷听见通报声,道,“请他进来。”
片刻,樗里疾不疾不徐的走入殿内,躬身施礼道,“参见君上。”
“嗯,免礼。”赢驷看向他,“如何?”
樗里疾双手将那块帛书呈给赢驷。
赢驷接过来,看了一眼,道,“可曾看过?”
“未曾。”樗里疾道。
赢驷将帛书给他。
樗里疾刚刚抖开帛书便看见了一个大大的“赵”字,眼中溢出一抹笑意,“她倒是与君上想到一起去了。”
赢驷无甚情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这么想?”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和宋怀瑾办吧。”
“是。”樗里疾应道。
办好这件事情,对于宋初一来说利大于弊,樗里疾之所以干脆应下,一是赢驷从来都是干脆利索、说一不二的性子,二是因为他了解宋初一。
赵国是此事的大转机,三晋就像三头猛兽,成群结队的去捕食猎物,可是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机会,也会互相撕咬起来。
对于秦国来说,魏国这场仗和谁打不要紧,要紧的是必须得打起来。看眼下状况,韩魏两国恐怕是打不起来了,但是赵国刚刚经历过内乱,元气大伤,魏王岂能不想着咬上一口?只是他们现在需要一个打起来的契机。
樗里疾和宋初一要做的,便是为魏国制造出这样一个契机。
赢驷与樗里疾虽是兄弟,但赢驷向来寡言,不喜闲聊,说完事情之后樗里疾告辞,直接去了宋初一府中等她。
第141章 落魄的士人
太阳渐渐西下,白日的余热还在蒸腾,燥热的蒸气笼罩着陇西的土地。
在楚国、秦国与巴国交界处,几乎都是高山低谷,没有一条正常的平整道路。四周充斥了被白天时被烈阳逼出的浓郁青涩草木气息,混在山谷的湿热之中,令人仿佛置身蒸笼。
郁郁葱葱之中,草舍屋顶隐现,灰旧的酒棋垂在屋檐边。
这里虽然偏僻,却有着能够入秦、楚、巴国的要道,因此这酒家的生意即便不算太好,也从来不会缺客人。
山下有马队在店中休息,没有人看见对面半山腰上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从羊肠小径中艰难的缓缓前行,几乎每走三步要歇一歇。
他眼见山下的酒家距离如此之近,路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尽的感觉,心中烦躁,冲的脑袋一阵阵发晕。
约莫往前走了四五丈,脚下忽然一滑,嘭的一声栽倒在地。
这是猎人走出来的道,地上还有许多被擦趴在地上的叶子,十分滑,他跌倒的时候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便顺着小径往山下滑下去。
紧张之余,竟是连叫喊都忘记了,只顾着伸手去抓周围的树干叶子。
茶寮那边的人听见异动,立刻取了弓箭朝这边张望。
众人一见这么快的速度,眨眼之间就能到他们眼前,心道不知道是什么猛兽,便立刻朝山上胡乱放箭。霎时间几十支箭矢落在山上。
幸好那乞丐滑下的速度快,没有中箭。
直落到底,乞丐浑身是血的从树丛里滚落出来,马队的领头才急忙喊停,“莫要浪费箭矢,是个人!”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吃的吃喝的喝,那奄奄一息的乞丐竟是无人问津。
马队的领头吃了几口肉,百无聊赖的转眼朝躺在地上的乞丐看过去。
这一看,他的动作却顿住——躺在地上那人虽然衣衫褴褛,却分明是士人的衣物。
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肉,起身走向“乞丐”,离得近了,更看清其身上着的是上好的衣料,便伸手拨开他脏乱的头发。
头发拨开,露出一张有些枯黄瘦削的脸,下颚上胡须也如乱草一样毫无方向的乱成一片,但这并不妨碍阅历深广的领头观察七长相,从五官来看,这竟是个长相很俊的青年。
其余的暂且辨不出。
可能是本着多条有用的朋友多条路的心态,商贾对有才的士人从来不吝惜帮助,往往士人的才华和德行,决定着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
领头试了试“乞丐”的身体,并未发现他骨头受伤,只是双手被草木划的血肉模糊。
领头抬眼看看他滑落的地方。一路都留下了鲜红的血,显而易见伤到了要害的血脉,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血。
“来人!把他抬过去医治!”领头高声道。
“是!”酒家那边有四名强壮的汉子扛着两尺宽的板子过来,利索的将“乞丐”抬上木板。
马队里随行的医者过去给他包扎。
领头正欲坐到几前,便听见那边惊天动地的嚎了起来,被唬的一愣,旋即便听旁边的人笑道,“这人倒是有意思,方才从山上滑下来不叫。这会子倒是叫的中气十足。”
医者见多了伤患,一点都不曾将他的惨叫放在心上,动作依旧毫不轻柔。
听着嘹亮的嚎叫。这边正在喝酒的汉子轰然大笑,有人忍不住喊道,“这位兄弟,怎的喊起来跟婆娘生娃似的!不就是点皮肉伤么!好歹是条汉子,咬牙也就忍忍了!”
那边安静了一下,便听那“乞丐”突然暴吼道,“我就偏喊,这深山幽谷的,我这蓬头垢面的,谁也认不得我!我喊着爽快,不行吗!”
“莫喊莫喊!”医者不耐烦的道,“你这一用劲儿血都喷出来了,老夫怎么给你包扎!”
“哈!有意思。”领头笑了一声,抬手示意其他人坐下来。
之后那人倒是没再喊了。
因着是夏季,这里环境有湿热,伤口必须仔细处理,否则容易腐烂。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医者才将他的所有伤口包扎完毕。
“乞丐”被抬到酒家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惨白。
“先生从哪儿来,往哪儿去?”领头端了一晚米汤过来递给他,垂眼瞥见他颤抖不止的双手,便将碗递到他嘴边。
“乞丐”出头猛喝了几口,喘息了片刻,才道,“从卫国来,往秦国去。”
领头将“卫”理解成了“魏”,心中奇怪,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宋怀瑾?若非被魏国追捕,又怎么会走这条小道?又岂会这般狼狈?
一般情况下,消息传播速度很慢,更何况他们已经在山中行了大半个月的路程,根本不知道宋初一早就入秦了。
“这是在哪里?”那“乞丐”问道。
领头心里生出了这个想法,说话就更加客气了些,“此处是楚、秦、巴三国的交界,先生若是入秦,从这里往北走六七里地就入秦了,不过要翻越高大的秦岭,入秦之后还都是山路,先生一个人着实不易走啊!”
“唉!”他狠狠叹了口气,原本是打算走武关的,谁知道竟是走偏了!
“不知先生高姓大名?”领头忍不住问道。
“哦,在下姬眠,字悟寐,多谢大哥搭救!”姬眠双手受伤,只能简单做个拱手。
不是宋初一,领头稍微有些失望,但听闻姬眠姓姬,倒也没完全失望。
姬是贵姓,即便现在周王室早已经是个摆设,天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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