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谷寒听说巴蜀开战,便想办法去打探消息,回来便看庄子和宋初一在雨里,硬是把两人从雨地里拎了回来,扔进热浴汤中,但显然还是晚了。
谷寒都不知该从何处指责宋初一,庄子真醉倒也罢了,她这个没醉的竟然还带头发疯。作为秦国使臣,在别国做出此等举动,已经把大秦的面子里子全丢光,现在谷寒已经懒得再啰嗦一个字了。
“先生,今早得到消息,巴蜀昨夜开战了,结果还不知。”谷寒面无表情的盯着吹药碗中热气的宋初一。
宋初一搁下碗,摸出帕子擦了擦鼻子,瓮声道,“查到开战原因了?”
“未曾。”谷寒惭愧道。
这倒是没有出乎宋初一的预料,“有人刻意而为之,一时半会自然查不到。”
谷寒道,“先生的意思是,楚国有意挑拨?”
“也未必是楚国……”宋初一往被子里缩了缩,看向庄子。
庄子抬眼,面上平静温和。
谷寒心底一阵叹息,看庄子这模样也不像是个会胡闹之人,果然和宋初一在一起就会变的不正常。
殊不知,这回可是真正冤枉宋初一了,她之所以是今日这样不着调的性子,多半还是拜庄子所赐。
静默须臾,庄子开口道,“与怀瑾畅饮甚为爽快,不过今日天已放晴,我喝完这碗药便要离开此处。”
宋初一淡淡一笑,师父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厌恶战争,厌恶一切权力之争。任何人和事都留不住他的脚步,疾病也一样。
早年时,庄子还抱着发扬道家思想的心态游走于各国之间,虽然与老子一样都是道家,但他比老子更具文采,字里行间透出的浪漫情怀和无所束缚的自由,正是人们内心深处的追求,因此受到许多士人阶层的追捧。
而君主们,也仅仅止于推崇他的文采。庄子走遍列国,也在一些国家任过官,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政治,却让他越发的心灰意冷。梦想与现实本就落差极大,更何况庄子的梦想比一般人更加高远。
“自由……”宋初一喃喃道。
庄子微微一怔,“怀瑾?”
宋初一回过神来,冲庄子咧嘴笑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欲望,有欲望的地方即有争端。无论我做什么,您要相信我的追求与您不过是殊途同归。自由,天下人的自由。”
这一番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庄子听得懂,她目光中的真诚,亦让庄子为之动容。
他看人从不失准,眼前这个看似真心假意难辨的少年,还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虚假和纯真,这样截然相反两种东西存于一个阴谋家来说,实在可怕至极!
庄子仰头饮尽苦涩的药汁,放下碗,起身离开。
宋初一抿唇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蒙上了一层雾气。
上一世,他把她拉扯长大,从来不拘束她的个性和思想,最终发现两人想做的事情背道而驰时,他也只是叹了一句“道法自然”,他还是她的师父,但这一世,撇开养育之情,他们的缘分怕也是仅止于此了吧!
谷寒诧异的看着宋初一,他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见除了玩世不恭和淡定之外的情绪。
“去查巴国出兵的原因,留意苴国有何动静。”宋初一抚平情绪,吩咐道。
想到闵迟,如今看他也不像是逃离卫国的模样,魏王那老叟关押了他小半年,什么原因放他出来呢?魏、赵眼下正打的如火如荼,根本腾不出手来攻打巴蜀。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宋初一闭眸,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日偶遇闵迟的情形。
当时连个照面还没打,他便令人一个冷箭放过来,也许是……对她宣战?抑或警告、提醒?
宋初一挺起脊背,得出一个挺无稽的结论——魏王还没有放过她!
宋初一很了解闵迟,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清高傲气,上次败在她手中,他必然要加倍找回来,心里肯定不愿意做暗杀这样没头脑的事情。可以猜测,闵迟虽然脱出牢笼,却并非此次暗杀的主导者,否则也不必用那种方式提醒她。
宋初一扯扯嘴角,捏着帕子又擦了擦鼻子,裹起被褥往榻上挪动。
昏昏沉沉的不知眯了多久,谷寒才返回。
一觉醒来,宋初一清醒了许多。
宋初一伸手取了炉子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刻左右。”谷寒道。
宋初一递到嘴边的杯子微微一顿,抬眼看他道,“这么快就查出结果了?”
“尚未,我已经安排了,打扰先生,只是因为另外一条消息。”谷寒有些不甘心的道,“秦魏联姻,婚期定在年关。”
宋初一略略一算,“那也没几日了啊!”
谷寒道,“还有半个月。”
宋初一抿了口水,看着的神情,不禁道,“你拉着个脸做什么?你是爱慕魏公主还是爱慕君上?”
第171章 没有好结果
“君上为了大秦牺牲良多。”谷寒道。
谷寒一直都这般无趣,宋初一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叹息一声,下了一个结论,“国要图强,牺牲的岂止君上一人,你果然还是偏爱他。”
“先生,属下说的是正经事!”谷寒皱眉,他就不信宋初一张嘴就不着调?明明面见蜀王时,举手投足间那等风姿令人倾倒。
宋初一依言,收起散漫的态度,“那我就说一件正经事,你务必要往心里去。”
见谷寒点头,宋初一接肃然着道,“爱慕君上是没有好结果的。”
静默两息,谷寒木然起身,拱手道,“属下去打听巴蜀战况。”
看着他退出去的身影,宋初一抓了抓头发,咕哝道,“真是不惹人爱。”
她目光落在对面那个位置上,席榻一侧,放着一只残余热气的药碗。
这一刻她心里十分满足,上一世,她从十八岁到临终都没有再见过师父,这一世哪怕只能见这一回,亦是圆满了。
阳光从窗缝中照射进来,在地板上留下细而耀眼的光线,宋初一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格窗,明媚的阳光猛然涌进,宋初一眯起眼睛适应了片刻,看见院子里颓败的木芙蓉,经过雨水的浸润,在阳光下竟然也显出几分娇艳来。
然而,隔着崇山峻岭之外的陇西却早已大雪纷飞。
魏国公主的送嫁队伍从大梁出发,在距离年关还有三日之时,才抵达函谷关之外。
这次和亲的公主是魏菀,其母亲周氏出身高贵,然而并不受宠。魏菀本人一贯不喜爱出风头,在魏王宫中安静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这样的一个出身高又不受重视的女儿,正正合了魏王的心意。
秦国老氏族对于魏菀还算满意,毕竟她的母亲是周王室的宗室贵女,这一点让秦人比较容易接受。
马车里,一个侍女跪坐在火炉旁煮茶。
一名红妆妙龄女子正依靠在榻上。纤纤玉手握着一只精巧的暖炉。长长的衣摆从榻上垂落。上面彩绣制的吉祥图案华丽精致,在火光的光线映照下,恍如有七彩流光浮动。女子白皙小巧的面庞上,五官并不算特别精致,然而组合在一起,却十分明丽,端庄贵气,倒是颇具国母气象。
只是女子面上此时略带愁绪,面色亦有些苍白。
“公主,喝口茶暖暖身子吧。”侍女双手捧上温度适宜的热茶。
魏菀轻轻摇了摇头。
侍女见状,放下茶盏,柔声劝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公主莫要忧思过甚伤了身子。婢子听说秦公年纪才弱冠,英武不凡,必能和公主再续秦晋之好的佳话。”
“他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可我忧心并非这个。”魏菀蹙眉。她是来联姻的,不是普通的婚嫁,秦魏之间仇怨早已经不止一代两代了,她这一去将要面临什么?将来秦魏一旦反目,她又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传闻秦公性子暴戾冷漠,他能真心接受魏女为妻吗?
“阿姊。我看见函谷关了!”马车外面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魏菀听见这个声音,心中稍安,面上浮现一抹笑容,伸手将帘子挑开一条缝隙,尖利的风钻进来,她连忙道,“纨儿,快上车来。”
马车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个红色身影携风带雪的便窜了进来,“阿姊,外面积雪可厚呢,都快要没到马肚子了,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那函谷关离得还远,纨儿都能感觉到巍峨,怪不得一直被争来争去。”
魏菀脸色微变,拉住魏纨,轻斥道,“这种话切记以后莫要出口!我们这是去的秦国。”
少女十五六岁,圆溜溜的眼睛一笑便成了月牙儿,鼓着肉肉的小脸讨好的蹭着魏菀的胳膊,“阿姊不生气,纨儿以后会很听话的。”
“你?能听话才怪!其他人都在马车里,就你呆不住。这马上就要到函谷关了,好好把你的性子收敛起来。”魏菀脸色稍缓,却还是没有停止训斥。
依照婚嫁习俗,贵女出嫁须得有一两名姐妹陪嫁。魏菀是一国公主,不仅有两名庶出公主陪嫁,还有八名魏国贵族女子,更有八十一名随嫁美姬。
两名庶公主和八名贵族女子一到秦国,一般按规矩得给名分,至于那八十一名随嫁的美姬,则可以随便处置,倘若不想自行留用,充当侍女也行,赐给臣子亦可。
魏纨便是陪嫁的庶公主之一。
“纨公主。”侍女奉上一盏热茶。
魏纨在外面玩了许久,确实有些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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