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看见朱恒,火气更大,“你不用劝我!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就去霞萌关游玩,顺便亲自去接子朝美人。”
话音方落,眼睛顿时瞪大。盯着朱恒身旁的人,不可置信的道,“宋怀瑾?”
宋初一笑道,“王上好眼力。正是在下。”
“你被天雷劈过了?”蜀王走下阶梯,凑近看了看宋初一,哈哈笑道,“焦黑焦黑的,寡人方才一眼扫过,竟是没认出来,先生不要见怪啊!”
宋初一摸了摸脸,道,“果真?在下还未来得及照镜子。”
蜀王拉着她走到池边,指着水里道,“你瞧瞧。”
宋初一低头看了看,倒没有蜀王说的那么夸张,只不过对比三个月前,变化可谓天翻地覆了。她这段时间长高了一点,加之黑瘦许多。看上去像是高了一大截,仔细看,瘦削的面上眉目已然快要长开,更显出她气度清发。
许是没有遭受过上一世那么多苦楚,明明同样的容貌,却比前世好看了些。
“难为恒大人将在下认出来了。”宋初一感叹道。
“恒的眼神倒是不错。”蜀王看向朱恒。
蜀王刚刚说自己没认出来,朱恒怎么敢比他先认出来,连忙道,“其实直到王上道破,臣下才敢确定真是怀瑾先生,臣下之前只是认出先生身边那名剑客……”
宋初一抖了抖嘴角,这对君臣可真够无聊的!但显然蜀王非常高兴,大笑不止。
等他笑完了,宋初一才道,“王上方才说要出游霞萌关?”
“正是。”蜀王点头,“既然秦人没本事把子朝美人儿送进来,寡人便亲自去接她。”
“那美人能得王上如此恩宠,必然感激涕零。”宋初一道。
朝中那些大臣个个都逆他意愿,非跟他对着干。蜀王郁闷了很久,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赞同他想法的人,自然很高兴。
两人聊起来也没个边际,朱恒暗暗着急,蜀王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反正以前他也是爱到各地游玩,一年有大半不会在王城过,但是秦使不能砍啊,且不说两国邦交不斩来使,单说那樗里疾是秦公的亲兄弟,若是在蜀国有个三长两短,秦公就不可能善罢甘休。
其实,历数百年来秦、蜀多次战争,秦国战胜的次数屈指可数,都还是在几十年前了,蜀人从不把秦国放在眼里。但巴、楚那边打的正热闹,这边再开战……情况怎么看都不太妙。何况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没有闹僵的必要。
“王上可知樗里疾为何不能把子朝带进来?”宋初一问道。
朱恒松了口气,终于扯到正题上了。
“为何?”提到樗里疾,蜀王面上笑意渐散,眉头拧了起来。
宋初一有些吃惊,倘若只因那一句话,蜀王是不可能如此痛恨樗里疾的啊!想着她飞快的瞥了一眼朱恒。
朱恒察觉到她的目光,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衣角。
一见如此,宋初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骂一声“王八蛋”,立刻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美人肌肤吹弹可破,骑马难免会有所损伤,再加上风吹日晒,纵然王上不介意美人像怀瑾这般,秦国使臣恐怕也觉得不好交代!”
“说的也是。”蜀王觉得有趣,但想到樗里疾,不禁冷笑一声,“樗里疾那个王八犊子,寡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非得砍了他不可!”
果然是早有积怨,宋初一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此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蜀王愤愤然,他这辈子没遭过那种耻辱,“休要再提他,寡人头疼。”
“蜀道难行。”宋初一识趣的转移了话题,“想要美人安然进来,王上只需在霞萌关建一段栈道,待美人车马进入,再走水道即可。”
“不可!”朱恒立刻出声阻止,“架起栈道岂非为秦人入蜀铺路?王上,这万万不可。”
面对两人的猜疑,宋初一神情一片坦荡,笑着道,“恒大人多虑了,架栈道而已,又非开辟山路,架起一段可供马车通过的木栈道,花不了多少时间,那么一条细细的栈道,岂能容许多人通过?就算秦人想利用栈道,咱们只要及时毁掉一段,便成了死路。”
“这……”朱恒无言以对,宋初一所言的确有道理。但是多劳民伤财啊!仅仅为了一个女人干这种事情不是缺心眼吗……但这种想法,朱恒是绝对不敢言之于口的。
“听起来是个好办法。恒,此事交予太子来办,你从旁协助。”蜀王道。
蜀国的太子今年已经十六岁,并非王后所生。其生母是王后同父异母的妹妹。但那位夫人生完儿子得了产褥热死了,王后便将孩子收到膝下抚养成人,这么多年,王后一直无所出,蜀王便将其立为太子。
“是。”朱恒只能应下。
接下来,蜀王便兴致勃勃的与宋初一谈论出游之事。
宋初一各种暗示要见到美人也得等栈道建好之后了,又委婉说起子朝美人的喜好。蜀王听的起兴,觉得去了霞萌关一时也看不见美人,便决定择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为美人建一座寝殿。
“就叫望妃殿。”蜀王说罢,简直被自己的才华震撼到了,神情飘飘然。
朱恒在旁边听着,心里默默计算花费,一个栈道,一座奢华宫殿。国库怕是得被消耗两成了……
“寡人打算再造一艘大船,行水路稳当。”蜀王道。
朱恒不敢吱声……心想,这事儿得赶快禀报王后啊……不然一会儿不知道还要弄点什么!
而宋初一言辞上不鼓励也不阻止。但朱恒没看见,她面上那种一会儿向往、一会儿赞叹、一会儿震惊的表情,比任何言语都能煽动人。
从早晨一直聊到中午,蜀王设宴为宋初一接风。
吃晚饭,蜀王竟还要拉着她继续聊聊建造宫殿的细节,吓得宋初一连忙向朱恒投去求救的眼神。
朱恒也觉得不能继续聊了,否则指不定王上再起兴致,又要弄个什么“盼美人殿”、“等美人殿”的。于是好劝歹劝,终于让蜀王松口放人。
出了大殿,宋初一抬袖子拭了拭汗。“王上真是精神哈。”
朱恒干干笑道,“一直都这么精神。”
朱恒心叹,他要是不一直这么精神,我能一直这么没精神吗!
两人四目相对,竟是颇有中同病相怜的意味,关系也莫名的拉近了许多。
出了王宫。宋初一道,“恒大人,怀瑾有个不情之请。”
朱恒道,“先生但说无妨。”
“我一位故人之女入巴蜀找人,可是三个月都没能打听到消息,想劳烦恒大人帮忙打听一下。”宋初一道。说到故人,卫侯曾经还想杀宋初一灭口,不过倘若想报复,她定然是报复卫国,而不会仅仅对他女儿怎么样。卫江对姬眠如此痴情,她便勉强伸手管一管。
朱恒放下心,“先生放心吧,我必然全力寻找。”
宋初一将姬眠的背景、形貌都仔细写下来,交给朱恒。
姬眠是法家人士,入巴蜀为了寻求机会,必然不会隐瞒身份,也要想办法去接触当权者,如果熟悉巴蜀,找他也不会太难。
“我还有些事情,马车会载先生到别苑,先生安心住在那里,等我查到姬悟寐的消息。”朱恒忽然想到得去见见王后。
一般的臣子见王后需要先求见,然后随时等王后接见,但朱恒是蜀王的亲弟弟,王后的小叔子,自是不需要如此繁复的礼节。
“多谢恒大人。”宋初一道。
朱恒下车,上马返回王宫。
宋初一目送他离开,刚刚放下帘子,便听外面有个熟悉的道,“车内可是宋子?”
说的魏语,宋初一愣了一下,猛的撩开帘子。正午的阳光下,那人正带着揶揄的笑意望着她。他一袭青布袍,约莫二十七岁上下,下颚两寸短须打理的十分整齐,肤色白净,目若秋泓,眉毛平顺,面部线条柔和,通身都是书卷气。
“张兄!”宋初一大喜,推门冲下车。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都不禁大笑起来,引得满街人侧目。
“张兄别来无恙否?”宋初一眉眼间都是笑意。
“无恙无恙!唯两鬓染霜耳!”张仪亦笑着看她,调笑道,“倒是怀瑾变化颇大呀!”
两人异地偶遇,满心欢喜,便执手寻了个酒馆坐下说话。
“张兄如何会在蜀国?”宋初一给张仪倒了一碗酒。
“还要多谢怀瑾啊!”张仪笑道。
宋初一了然,张仪是入秦为官,现在恐怕是随樗里疾一通出使蜀国。宋初一捧起酒碗,“那就祝张子大展宏图!”
“共勉!”张仪道。
两人仰头饮干,相视一笑。张仪径自说起了秦国的事情,用的义渠话,“三个月前,犀首入秦,月前秦魏开战,犀首为主将,横扫魏国十几个城池,杀敌十万,秦魏对战,秦国首次完胜,当真是个好兆头。”
犀首也就是公孙衍,是一名文武双全的策士,人言公孙衍锐不可当,若犀牛之首,所以都称他为犀首。
“看来传言不虚啊,犀首果然锐不可当。”宋初一亦说的是义渠话。
义渠在北方,部族众多,语言也各不相同,且与巴蜀完全不通,蜀国人根本没有人能听得懂义渠话。
“秦公已封犀首为大良造。”张仪道。
秦国没有丞相一职,只有上将军和丞相为一体的大良造,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兄似是不喜。”宋初一与公孙衍在赵国有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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