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你的去吧。”宋初一垂眸给自己倒了杯水,心中丝毫没有计谋成功的欢喜,她从来不择手段,却也从不会因此得意。
“子庭求见国尉。”帐外响起子庭洪亮的声音。
“将军请进。”宋初一道。
门口光线一亮,一袭玄色铠甲的高壮男子携着晨光大部走进来。
“将军请坐。”宋初一漱了口,抄手看向他。
子庭随意择了一个位置坐下,脸上不掩喜色。“赵国凌晨突袭义渠,已经打了小半个时辰,恐怕用不着我们动手,义渠就全军覆没了。这样最好。”
“是啊。”宋初一叹了一声。
子庭见她没有丝毫欣喜,不由奇怪,“国尉有所忧?”
“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子庭将军备战吧,魏国不会按兵不动。”宋初一道。
“善。”子庭看着宋初一平静的模样,总觉得她情绪有些低落,但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追问,起身告辞去加紧备战。
宋初一站起来,回身看着后面一幅大地图。静静出神。
这一战持续时间不长,消息频频传来,到午时,谷寒冒着烈日返回。
宋初一黑眸沉沉,“怎么样?”
“得手了。而且是吕谡和公孙谷两人。”谷寒言简意赅的道。
这并未出乎宋初一的意料,可真正听见消息,她还是闭上眼睛掩饰种种情绪,“说详细经过。”
“嗨!”谷寒看了宋初一一眼,心以为她对谋害了两名战将而心生不忍,但据实禀报是他的责任,“凌晨开战,赵军的确依照国尉的设想那样,派了吕谡率兵去打戌城。我们在义渠散布谣言煽动义渠军的情绪达到了预计作用,被围杀的义渠军绝境死战,全力针对赵军主将。”
这是两方兵力悬殊之下,弱势一方比较常会做动作之一,但通常情况下成功的几率并不高,然而义渠军中擅弓箭者众多。又加上有秦国黑卫拿强弩暗中推波助澜,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谷寒继续道,“两军厮杀惨烈,但谋吕谡性命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得手,后来我们终于抓住一个机会,不想,公孙谷突然而至,为吕谡挡下一箭……但吕谡也死了,一箭双雕。”
这件事,谷寒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强弩虽然力道比弓箭大几倍,但是以当时的距离,射死一个人都勉勉强强,绝对不可能一箭双雕!除非有人在射中之后再用力一捅,而那个人,不是吕谡就是公孙谷!
宋初一却很清楚,那是公孙谷拉着吕谡一起赴死了。他心中无法容忍阴谋害死吕谡,可是为了家族,为了那个大将军之位,机会摆在眼前,他没有选择。
所以,他以命抵命了。
谷寒抬眼看见宋初一的面容,心里将这几日宋初一吩咐他办的事情一一串联起来,恍然明白,吕谡和公孙谷之所以会死,都是眼前这个人一手造成。
一个简单却阴狠的计谋,谋杀吕谡,引公孙谷自己送上性命。
从一开始她要谋的就不是吕谡一个人的性命。
谷寒突然脊背发冷。
计谋的根本不在于多么精密巧妙,而是能够抓住本质加以利用,最高效的达到目的。宋初一便是如此,看透一个人所求,明明白白的抛出一个诱饵,愿者上钩。
这是一个公孙谷不会拒绝的机会。
“国尉……如何能确定公孙谷会自绝性命?”谷寒轻声问道。
“你会这样问,说明你不能理解公孙谷这种人。”宋初一苦笑。
她可以用很多方法,但偏偏择了一个最卑鄙的,就是要击溃公孙谷心中的支柱,告诉他,活在这世上不可能干干净净。
对于许多人来说,道德这种事情,一旦突破心里原本那跟线,以后就会越来越没有心理负担,而公孙谷恰恰不能跨越那根线。
其原因,都是因为有个公孙原!
倘若如今家族只有依靠公孙谷一个人支撑,也许再艰难他也能坚持挺过去,然而当他发觉自己的弟弟也许更适合担负起这个责任,一切便都不同了。
人就是这样,在面对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时,一旦有了退路,就会忠于自己的心。
宋初一未曾说出这些,倘若籍羽知道这些事情,必然能明白公孙谷的选择,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一战落幕,义渠有不到三万人逃到离石城下,请求借道,却被秦军悉数射杀。
戌城这场战争,震动列国。原因无他,只因为赵国在这场并不大的战争中居然一下子陨落两名悍将!其中一名更是全军主将!这真是前所未闻的怪事。
大军不能一日无主,隔日赵候便任命公孙原为主将,统领大军。
宋初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看着血红残阳,喃喃道,“这也算求仁得仁吧!”
说罢,她又自嘲一笑,何必借此宽慰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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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回来我养你
次日,宋初一从河西到离石城。
正午阳光烈烈,宋初一看到城门口那个玄色铠甲的英武男子冲她笑,心慢慢软了下来。
“怀瑾。”赵倚楼驱马过来,弯身看向车中。
他歪着身子,浑身还有尚未消散的煞气,面上却是灿然的笑容,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看什么,进来。”宋初一笑道。
赵倚楼翻身下马,拨开帘子,一入车内,浑身携带的炙热气息立刻使得空间逼仄起来。
“你跟着来,是因为担心我?”赵倚楼眸子明亮。
宋初一歪在几边,挑眉斜眼看着他,“你觉得我喜欢自虐吗?”
若不是因为他,她有必要拖着伤痛急吼吼的跑到河西?又不是离了她宋初一这场仗就打不赢
赵倚楼听出言外之意,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
“离石将军对你接管防守是否有异议?”宋初一问道。
“自然有,不过我不在乎。”赵倚楼道。
赵倚楼这番作态,在旁人眼里必然显得嚣张专横,然宋初一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离石守不守得住、官位高低、旁人的看法于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宋初一伸手弹了一下他光洁的脑门,没好气的道,“既为秦将就恪尽职守,你要是这么漫不经心,趁早回家来,我养着你,免得我一天到晚跟着你屁股后面给你收拾尾巴。”
赵倚楼不接这话。笑着转了话题,“你长途跋涉,伤口怎么样了?”
提到伤口这件事,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宋初一干咳了一声。“好了。”
赵倚楼探身抓住她的手。在他的动作很突兀,丝毫没有温存之感,但宋初一望着他通红的耳垂。没有像平常一样故意笑话他,而是反握住他的手。
赵倚楼嘴角噙上一抹笑意。
他们很少这样安静而温和相处,也未曾言动人的山盟海誓,可是此刻,平淡,却隽永。
河东离石与河西平原只有一河之隔,但风景大不相同。广袤的大地上,生长只有寸长的野草,天空高远,雄鹰盘旋,一派辽阔景象。
离石平地起城。两丈高的石墙显得尤为高大巍峨。
两人抵达营地,守城将领早已等候在营帐门口。
离石将军是韩虎,是河西将军子庭直属部下。虽有上下级的关系,但通常子庭并不会管离石的军务。
韩虎对这次赵倚楼顶替子庭之事颇为抵触,只不过他身为赢驷最信任的将领之一,最大的长处就是严格并且无条件的服从命令,否则绝不可能忍气吞声。
“末将韩虎见过国尉”
宋初一闻声看去,便见一名四十余岁的壮实汉子立在主帐前,一张黑糙的脸。两鬓斑白,五官不好看,但是刚毅的气质使他在一群人中脱颖而出。
“韩将军免礼。”宋初一颌首。
韩虎目光从宋初一身上转到赵倚楼身上,未作停留的移开,“国尉请。”
一众人入了营帐,韩虎便令人将整理好的军务书简放到几上。“这是离石近五年的粮草辎重用度和将士升迁、降职、调度。”
这些是国尉管辖范畴。
宋初一点头,淡淡一笑,却是撇开政务不谈,闲话起了家常,“粗略一算,韩将军竟有十七年不曾归家了吧?”
韩虎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不禁怅然,“已有十七年零九个月了。”
他十四岁从军,参加过六场秦魏大规模的作战,十七岁做到千夫长,去了秦国与义渠之间戍边。秦与义渠小摩擦不断,却少有大战,那十几年间还能偶尔回咸阳。
后来秦国打下离石,几位大将相继过世,他便被秦孝公调到这里守城,新君即位之后又颇为看重他,因此辗转两处,历经两代君主,十七年间他从没有回过咸阳。用他自己的话说,娶了个婆娘,数数日子,这二十年加起来统共没睡到三个月,要不是嫡子是他在咸阳的那段时间怀上,还真不知道是不是的种。
两个月前听说,儿子喜得一子,他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可是他连自己儿子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别提孙子了。
种种惆怅从心头掠过,但韩虎乃是征战沙场三十余年,心神不是一般的坚定,只瞬息之间便收回了神思,微微蹙眉,正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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