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面子嘛!”我说,不过想想又觉得这会儿说这话挺不负责任的,就挺惭愧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你活着,最重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能说是有多动情,只是这几天刀光剑影里一路走过来心里确实阴影了,每每想到那日在谷地当中他满目杀气将我一把推开时候的那个场景我就莫名的心悸,不寒而栗。
那个在满地血色中不顾一切奋力拼杀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在脑海中突兀的鲜明起来,于是人也跟着矫情起来。
我抬手蹭了蹭他的脸,稍稍摆正了神色冲他微微一笑,“我要你活着,也不想看你受伤,可以么?”
谁不想活着?谁愿意受伤?所有的一切不是情非得已就是身不由己。
这个问题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不过凌琰自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两个人都用一种空前认真的眼神静静的望着对方,半晌,他拉下我贴在他脸颊上的手用了力气攥在自己掌中。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宽厚,此时沾了水,触感温润滑腻。
“老四带我跟阿瀚进宫去见了父皇。”他说。
老年丧子,还一死就是仨,着是儿子再多,这也不是个**凡胎的老头儿能扛得住的。
想来这殷帝此时的状况定然不容乐观,我却不信麟王兴师动众的截下凌琰那哥俩会是因为孝心大发急着带他们去探病。
既然麟王那么放心的带着凌琰去见了他老爹,多半是因为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主不了事儿了。
“父皇的状况很不好?”我问,却是用了个实打实笃定的语气。
凌琰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垂眸略一权衡才道,“可能很快便要同风国人开战了。”
按照常理来说,所谓战争,远在天边八竿子打不着,是与他们这些皇亲贵胄最不相干的国家大事。
不过凌琰既然当个事儿拿出来说了,我就心里有数了,当即沉了脸。
凌琰见我不说话也明白我是猜到了,于是他自己继续说道,“三日前风氏的皇太子风邑率十万大军亲抵南方边境,老四的意思是——”
风邑这号人之前从未听过,不过既然丫顶着个风国太子的头衔,大小也算号人物。
像他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二世祖去上战场,说白了那就是一吉祥物般的存在,雄才伟略什么的暂不指望,但在那些怀揣保家卫国梦想的傻帽面前那就是活色生香的一管鸡血啊。
两军对垒,除了战略上的决策之外最重的就是士气,既然人家摆了招财猫了,咱就不能上流氓兔了不是?
那个叫风邑的楞头葱的突然出现让我十分气愤,当时便是心中明了的接了凌琰的话茬儿,“让你去?”
凌琰也听出我语气中的不悦,就拉着我的手背又去蹭他的脸。
我心里不痛快就一把甩开他的手,背转身去坐到一边。
凌琰知道我的脾气,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也有脾气,所以这会儿非但没有温声软语的劝我,嘿,丫反倒往水底下一沉直接闭目养神去了。
我一个人默默的坐了会儿,想着还是觉得气不过,就又拖着凳子挪回去,不耐烦道,“非得去么?”
凌琰缓缓睁开双眼却不看我,只玩味的盯着眼前静无波澜的睡眠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说是让我考虑,实际也是没得选,我若不去,就只能是阿瀚。”
“十弟也不小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护着他,让他借此机会历练历练难道不好么?” 说起他那个不成货的弟弟我就更火大,但是碍着骨肉之间的情分说话不方便,只能好言相劝。
凌琰终于重新回过头来看我,他的目色沉静如水,我却有那么一瞬间的万念俱灰,然后就见他唇角微弯轻声一笑。
“老四的心思——我们两个他都容不下。”他说,而这句话终是让我无言以对。
不仅仅是麟王,换成凌琰这哥俩也是一样,毕竟这天下皇位只有一个,你不争则已,若真动了这份心思,铲除异己神马的就成了必修的功课。
只不过凌瀚那货太不靠谱,但也正因如此在这件事上才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因为构不成威胁,麟王能容他的时日也更宽裕些。
相对而言,只恐他想要除去凌琰的决心更甚,毕竟凌琰曾是太子一党,更主要的是——
有时候丫太正经了。
麟王提议的这一次的所谓出征不过一个借口,我心里明白,此时凌琰若是一走,日后少不了就是个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下场。
这种名声说出来壮怀激烈,豪气冲天,可特么人都没了,这种虚名顶个屁用啊!
凌琰这种傻逼的护犊子的心情让我大为光火,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我们陷入冷战。
那个晚上俩人都犟着脾气彼此再没说过一句话,洗完澡他裹着睡袍死皮赖脸的爬上床我就抱着被子挪到外间的睡榻上窝了一宿。
当然了,咱们大家都是有涵养的人,意见不合了内部矛盾可以闹但不能影响正常工作不是?
所以次日一早凌琰还是照常早起上朝,我随后也跟着起身,梳洗妥当,带人搬着前天那两口大箱子进宫去给太后送礼。
门口麟王安排的那些禁卫军还在,不过他们也学聪明了,见我出来再没敢多叽歪半句,还挺热心的过来几个人帮着家丁抬箱子。
跟踪监视神马的伎俩而已,我也不吭声由着他们了。
☆、【第57章】 大器晚成
许是经历的人世多了的缘故,太后那边也早就料到从大周回来我会迫不及待的去看她,大清早的就已经遣了身边的李嬷嬷备好宫轿在宫门处候着了。
我本意是还想顺道儿去皇后娘娘宫里例行公事的慰问慰问,这样一来只得作罢,就着轿子直接去了太后寝宫。
上了岁数的人都起的早,我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穿戴整齐正在西暖阁里等我,桌上瓜子点心备了满满一桌。
老太太的气色十分之好,红光满面,笑容慈爱。
好吧,人都说丧子之痛,我姑且就当她隔了一辈儿,就不用这个标准来要求她了。
总之见着我,老太太挺高兴的,拉着我的手坐到矮炕头上就开始唠。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聊的话题都没什么营养,我们就从从这一路上往来的见闻一直说到我跟凌琰在大周那边的生活起居,最后例行公事关心起亲家的时候——
终于不可避免的把话题扯到了新近丧子的皇后娘娘身上。
“都说家丑家丑,可我们皇家的家事事无巨细都是做在旁人眼皮子底下的,”老太太感触良多,终忍不住以手捶膝重重叹了口气,“唉,这些孩子,就是太不成器。”
她说“不成器”的时候我走了下神儿,突然想到四个字——大器晚成。
不过我是个明白人,当然不会缺心眼到在这个时候跟她家国天下,于是就很没见识的垂眸握住她的手,温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皇祖母安心养着就是。”
“是啊,哀家的年纪大了,”老太太也就势拍了拍我的手背,看那意思是对我自私自利的说辞挺满意的,就是脸上笑容勉强苦了点儿,“很多的事即使有心也都难免会力不从心。”
每一个叱咤风云的太后娘娘背后都有一个异常强大的后援团撑腰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老太太这话说的诚恳,但在我看来就明显的矫情了。
想她母家的父亲长兄都是三朝元老国之栋梁,家里长子嫡孙享的都是世袭的爵位,整个大晏建国四百年来这是独一份的恩宠。
而从当年的太子妃到后来的皇后再到如今的一国太后,她自己在这座后宫中亦是纵横六十余年,身边从后宫到朝堂所建立起来的那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更足以让她只手遮天无所不能。
处在她这样地位上的人哪有什么是力不从心的?只看她是否想要出力而已,因为她毕竟是殷帝生母,将来孙子辈里不管是谁得继大统她这个太皇太后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
很多时候的人就是这样,虽然力之所及,在其位总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而我现在的身不由己——
就是不能去拔她这么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老太太的鼻毛。
两个人手握着手相亲相爱面对面的坐着一时无话,过了会儿宫女们开始赶集似的往外屋的桌子上倒腾杯盘碗碟。
我心里想着如果老太太不留我吃饭就差不多是时候该撤了,正想着起身告辞呢,就听她突然在旁边“咦”了一声道,“老九呢?这会子该是下朝了吧?”
都说女人翻脸如翻书,修炼了几十年的老女人更是不同凡响,我再抬头的时候——
老太太脸上竟又是风和日丽一片和气的纯真表情。
虽然思维跳跃有点大,但她此时能想起凌琰来我也是激动的泪流满面。
“哦!”我赶紧抖擞精神回她道,“刚过来的路上小厮传信,好像说是有什么紧急的战事被四皇兄叫走了,现在——”
我说着也是煞有介事的扯着脖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脸的期待,“许是还在父皇宫中商量这事儿呢吧!”
“哀家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昨儿个他过来的时候哀家已经睡下了,”老太太笑容可掬的抓着我的手摸了又摸,后来突发奇想就抬手招呼守在旁边的嬷嬷道,“李嬷嬷,你过去皇帝那边看看,若是他们忙完了就把几个孩子都叫过来哀家这里一同用早膳吧。”
呐,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是,太后!”
老嬷嬷领旨福身退了下去,我心里很是得瑟。
要不说宫里呆久了这女人们都自然修炼成精了呢,这话果然不是说假的。
这老祖宗都开了口了,凌琰他们那边也必须得是忙完了,果然不多时那李嬷嬷折返之时屁股后头就跟了凌琰那哥儿仨。
作为一国之母后宫表率,太后娘娘严以律己,席间家长里短扯得不少,就是绝口不提朝中政事。
麟王家的小公主下个月就满周岁,她先是兴高采烈的跟麟王研究了好一会儿将来办酒席的事儿。
麟王现在虽然得瑟但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