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处,是一身青碧轻纱华衣的薛弄熙。如锦往前几步,见她一人站在廊下,就招呼道:“四姐。”
唐子默亦打了招呼。
薛弄熙的目光落在二人间,复说道:“五妹来得真早,大姐姐说会晚些时候到,我陪你去府内瞧瞧。”
如锦转身,与唐子默说了几句。他留在外院。
如锦是随着薛弄熙步子的,因为靖安侯府,她还当真是不认识。紧跟在她的身后,寻了话题就问道:“四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秦林去大姐夫家找我,大姐也劝了我一番,我想着再闹下去也无济于事,便回来了。”薛弄熙一句话带过,复好奇地问道:“方才瞧着你与五妹夫关系可是亲密,怎么、最近又和好了?”歪着脑袋,语气怪异。
如锦知她何意,只回道:“出门为客,难道还要疏远?”
薛弄熙没有多想,笑容却灿烂了不少,握了如锦的手似劝道:“妹妹你就别伤心了,五妹夫那样才学的一人,对人自然冷漠了些。妹妹有时间请了师傅看书学点什么,指不准就与五妹夫有话题聊了。”
她的那份幸灾乐祸和调侃,如锦怎么会看不出来?心想着佩服,便苦笑地望了她几眼,没有接下去。
薛弄熙带着如锦走过石桥,望向远处的红瓦小亭又说道:“相比之下,秦林倒是好多了,至少他是不敢欺负我的。若是他骂我,我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四姐夫是疼你,自然让着姐姐。”
薛弄熙的眉梢带了得意,紧跟着好奇道:“对了,怎么你嫂子没有过来?”
如锦摇头。
“听说唐大少爷早就来了,我还以为她会与你们一道呢~”
如锦跟着她的步子上了台阶,淡淡道:“婆婆说她身体不好,就不让她出门了。”
薛弄熙坐下,面容激动道:“什么身体不好?你就别替她隐瞒了,谁不知道她是被唐夫人禁了足?”
如锦就在心中嘀咕:知道还问上一遭?
“听说是因为她婢子的事。”薛弄熙的话中带了几分同情,摇头就对如锦叹息,“妹妹啊,你怎么过得那般委屈,竟是连一个婢子都敢在背后乱说你是非?”
如锦笑而不语,阿萝可不是一般的丫鬟。
抬眸瞅了眼对方,“姐姐知道的好清楚。”
薛弄熙微微一滞,复解释般道:“她是我小姑,前几日婆婆去过唐府,自然是知晓的。”
如锦简单“哦”了一声。
府人忙碌,端了各式茶盘的婢子来来去去,好不热闹。如锦就问薛弄熙,“四姐你不去招呼帮秦夫人吗?”
“婆婆自然能应付,不必我去。”薛弄熙丝毫没觉得怎么样。
如锦“呵呵”笑了,赞道:“秦夫人真宠你。”
“她才不疼我,她是巴不得李风纤早日进门,若不是外人说的难听,她哪会让秦林去找我?”薛弄熙别了别嘴,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如锦又说道:“妹妹,你瞧,当初咱们都喜欢他,眼下却一同站在他与别的女人的婚礼上,真是造化弄人。”
如锦面无所谓,“谁都有各自的归宿,我与姐姐你不也都成了家?”
“那不一样我、我当初嫁给秦林,是迫不得已”话说至此,薛弄熙似是还有些难受,看向旁处又说道:“而你和五妹夫,是因为圣旨难违。咱们都不是挑了理想的夫君,但是嫁了就得过一辈子,瞧我如今、就算想任性,最后不还是得妥协?”
“不理想吗?” 如锦在心中自问。
想起唐子默,想起他对自己的包容、呵护与体贴,若是没有嫁给他,那现在的自己又会是如何?自重生之后,面向这片繁华的燕京,她就从未思考过这方面的事。
再次与陈家的人相遇,脑中点点滴滴全是从前的回忆。她承认自己不是个放得开的人,就是至今,想起前世自己真诚待人,最后换来那样的结果,她的心里都隐隐作痛。
旁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姐妹情深、孝顺乖巧,最后都有个好结果,为何自己却不得善终?
国公府姑娘的身份、薛如锦的身体,她回到这儿,想的只有是如何报仇,想调查前世的真相。可是事与愿违,便是到现在,事情还一筹莫展,她心知自己的无能,却又贪图如今的平静。
“你若是不嫁给五妹夫,许是会遇着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薛弄熙突然又说这语,如锦心有所动。她很清楚,遇到唐子默是她的福气,夜深的时候,躺在雕花大床上,她亦为得到这样一段婚姻而感到庆幸。当初的自己,说到底根本没有敢奢望得到这些。
“他对我挺好的。”不知道为何,如锦没有顾及早前的想法,突然就冒了这样一句话。
薛弄熙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最后才道:“五妹,你这样强颜欢笑,二婶见了定然心疼。”
话题太过沉重,如锦终是不再接下去,望着薛弄熙,复又道:“四姐忘了?大姐可是嫁了如意郎君,可今朝,也不见得有多欢乐。”
薛弄熙面露诧异,转而道:“上一回,五妹你看出来了?”
如锦轻笑,自己一直都知晓。
“嗯,看出来了,她与大姐夫貌合神离。”
薛弄熙便站起了身,背过身子悠悠道:“当初她方嫁给大姐夫的时候,满脸都是笑意,成天都很欢乐。好几次,回到薛府,她拉着我说的都是大姐夫待她如何要好。当初我就很好奇她口中婚后琴瑟和鸣的生活,只是最后才知晓,满腔深情的只有大姐,而大姐夫对她,只是相敬如宾。”
如锦听了,总难免有些紧张,走到她身后,追问道:“这些都是大姐告知你的?”
“是啊~其实就算她不说,住在平易王府的这段日子,我也能看得出来。”
许是生活磨去了薛弄熙身上的棱角,虽还是跋扈霸道,爱使小性子,亦爱看别人过的不好。但与人的态度,比从前好了不少,如锦并不排斥与她相谈,她也不怎么隐瞒。
“嫁了人,我才觉得从前在娘家是多么的欢乐。五妹,我总想起从前咱们几个姐妹一同玩闹的日子,你难得回京,我却就爱欺负你。记得有一次,我都将你额头打破了,第二**就吵着二婶二叔说要回边城。等到第二年你回来,早就忘了从前的事,还那样爱与我一起玩。”薛弄熙的声音很轻,让如锦听了也骤然平静。
但终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微微有些闪烁,如锦一语而过:“自家姐妹,定然比旁人亲近。”
“嗯,还有路表姐,当初我也吃了她不少亏的。看着妹妹你与她对立了那么多年,我却隔岸观火,从没想过让你们化解矛盾。其实,我也有错。”
总觉得今日的薛弄熙很陌生,如锦好奇地问道:“四姐,你怎么了?”
背对着如锦的薛弄熙却伸手抹了抹眼睛,如锦伸手扳过她身子,只见她眼睛通红。不明所以地就急道:“四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
熟料,薛弄熙一个转身就抱住了如锦,泣道:“四妹妹,我对不起你。”
如锦的身子一僵,别扭地出言道:“那是一家人,姐妹间才会有的矛盾,年少时候的事,谁还会记在心上。”
没想到薛弄熙却抽噎了起来,含糊道:“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有一事,我瞒了你很久。”
退出如锦的怀抱,薛弄熙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最后重新坐下,望着也坐在身旁的人,犹豫了好一会,终是坦白道:“五妹,当初是我故意让秦夫人吩咐马车带你游走了半个燕京城,是我害了你。”
如锦面色一白,倒不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惊讶,而是觉得她自己说出,太匪夷所思了。
看到如锦表情怔住,薛弄熙就将当初的事诉说了一遍。说是当初见如锦喜欢秦枫,总是不顾规矩地就跑到秦府缠他,私下又听到钱氏与薛弄芸的谈话,便故意出了这样的点子。
薛弄熙愧疚地说道:“我见不得你与秦大哥要好,我对我自己说,说你要抢大姐夫的夫君,自己是对的。但是我知晓,我也喜欢上了他。从小到大,我们喜欢上同一件东西也不是头一回,而我从未输过给你。我当时就想着他就算不娶大姐,也一定不能娶你。”
如锦表情很平静,倒是让薛弄熙更加茫然,“你怎么都不生气?”
“都过去了的事。”如锦心思微转,复又笑道:“再说了,你是为了自己所爱,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对于如锦的大方,薛弄熙更是惘然。
“为何,你该骂我、该说我的?如果当初不是我搅局,指不定今天的新娘就是你了。”薛弄熙湿润的眼眸盯准了如锦。
如锦摇了摇头,“不会的。”
就算是一切平静,就算自己入这身子的时候,原主与秦枫情投意合,如锦亦不会嫁给秦枫。
因为那样,是一个欺骗。自己不是原来的薛如锦,在婚姻之中,自然就不想做旁人的替身。否则,时间越久,便会忘记原来的自己。好在,当初重生的时候,原主的感情自由,否则那才当真难做。
似是又想起了早前秦枫的深情双眸,当初他说的有多喜欢,但在最关键的时候,舍弃地又那般决绝。
感情中,不需要理智。
如锦温柔都理了理薛弄熙胸前的发,亦帮她擦了残脸颊上的泪痕,安慰道:“快别哭了,今天侯府里办喜事,若是被人看到你这样,指不准又要说出其他难听的话了。你我都已是人妇,再不是当初做姑娘的时候了,名声很重要。”
薛弄熙心中骤暖,握了如锦的手道:“五妹妹,你真好。”
只有在与外人打了交道,接触了世事,才能了解当初无忧无虑的美好,觉得能直接对人都是一种幸福。譬如现在的薛弄熙,收去了身上的刺,对如锦好言相谈,有着一般姊妹的亲密。
如锦见她难得与自己这样心平气和,又惦记着那件事,先是低头,感慨般道:“四姐平日有大姐姐相伴,什么事都有个交心人,回到文国公府,还有三姐姐。而我,从小未与你们一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