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没有点厉害的手腕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家族里的女子都有个共同的命运,那就是十个女儿中有八九个是要为家族利益牺牲的。对于这一点,薛皇后是最了解不过的。自己在入宫前只是国公府的庶出小姐,当初替四妹入宫,其一当然是不能违抗家族命令,其二便是为了自己的兄长薛仁康。
入宫,是因为家族使命。入宫后想法子往上爬,一直到这权利的顶峰——九重凤阙,却是心中利益的趋势与周边形势所迫的结果。因为在后/宫中,如果不是站得最高,那不止是自己的性命,就是连自己身后的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的手掌之中。
她知道,只有自己在后/宫闯出一片天空,身为庶出的兄长在薛家才能得到更好的待遇,得到更高的地位。
其实,面对眼前的唐梨,又和谁能说她们不是同病相伶?
自己为了薛家、为了胞兄,她为了唐家、为了胞弟。命运的轨道不期而遇,二人却注定只能是对手。这个地方,谁心软、谁犹豫、谁同情,那下一个被憋人踩在脚下乃至是尸骨无存的就会是自己。
唐梨在唐家的时候讨好继母,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进宫后,步步荣华,为的不就是替她的胞弟唐子谦撑腰?如果没哟偶唐梨在后/宫的地位,唐子谦还能若无其事、毫无顾虑地当他的唐家大少爷?!
要知道定国公唐虎的续弦夫人可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不但将唐虎收的服服帖帖,对唐家上上下下也处理得有条不紊。等唐梨入了宫,唐夫人也经常出入后/宫,不管是当初身为贵妃,还是如今贵为皇后,自己都与余氏照过好几次面,言语交谈间,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一个让梨妃都要忌惮的女人,自然不会是池中之物。
偏偏就是那么一位唐夫人,让在冲冠后/宫,身为后/宫第二人的梨妃束手无策,连重话都不敢说上一句。饶是现在唐梨贵为四妃之首,却还是需要依仗唐家,因而连让她父亲唐虎定唐子谦为世子这么名正言顺的事情都不敢提出。
唐梨怕,怕逼急了余氏,最后反而弄巧成拙。谁不知,这古往今来,有多少飞天横祸,多少意外波澜?
因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唐家的世子之位多半会落到二少爷唐子默身上。于是薛皇后这话反问的极为巧妙,说完就一直保持着一脸雍容雅笑望着唐梨。
心念道,你梨妃有两个兄弟,现在这说的是要将本宫的外甥女如锦许给谁?
难道你父亲唐虎都没有做出世子之位的决定,你就知道了人选?
若是将如锦说与你的胞弟唐子谦,那置如今的余氏与唐子默为何地,余氏怎么可能息事宁人、善罢干休,又怎么可能与唐子谦相安无事?若是说与唐家二少,那梨妃你就是自己默认了提出将唐家爵位传于同父异母的兄弟唐子默,这样的话,梨妃多年来的煞费苦心岂不是要付诸东流,她唐梨心里又怎么可能甘心?
廖氏清楚唐家的来龙去脉,薛皇后的话一落,她就立马明白了这话里的深意。见着梨妃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又觉得无比顺畅,让你打我女儿的主意,这下好了,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至于如锦,心情并不好,她感觉自己就如同是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一点回手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唐家如何,唐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些与她何干?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薛如锦看重的从来就不是门第、身份、地位!她只愿寻得一良人,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惠妻子,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如锦心头苦涩,自己想要的,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即使知晓现在薛皇后是在为自己说话,即使知道薛家不会答应梨妃一时兴起或是饱含深意的这个提议,但是她心里就是受不住这样的场景。
有的时候,玩笑也并不只是玩笑。
就如同前世的大舅母陆氏一般,每次当着自己的面,笑对别府夫人说自己的好话,难道就不是存了别的心思?那般宣传自己,真的认为自己相信她对外人说那些话,是炫耀自己这个准儿媳妇是如何得优秀、贤良?
不要都把自己想得太过愚蠢!
如锦明白现在说自己与唐家公子的好事不过只是一个幌子,是薛家与唐家面上较量的幌子,也是皇后与梨妃暗地里较量的幌子。薛唐两家若是真的能够结成亲家,那必定彼此都是有所图谋。
她不想自己的幸福再被家族所羁绊,更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幌子。即使世人都当自己是幌子,她也不会是个束手以待的幌子,她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幌子也是有思想的!
此时这种熟悉的感觉漫上她的每一根神经,纤瘦的小手在宽大的衣袖下握成粉拳,是她以前习以为常的隐忍方式。
但不过一会,她便松了拳头,笑着走前几步到梨妃身前,“娘娘的美意,如锦怕是要辜负了。”
三人谁也没有想到如锦会突然站出来说话,这是皇后与宠妃之间暗含的较量,虽然话中的当事人是如锦,但也断断没有她说话的份啊!
薛皇后微微有些皱眉,望着如锦,却并没有生气。反观梨妃,倒像是找到了一个台阶一般,本来还愁着不知如何回答皇后,现在这小姑娘的一句话倒是缓了她的困局。梨妃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意味不明地道:“薛姑娘这是担心我家兄弟配不上你?”
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别人放她一马,可对方却依旧少不了一番挖苦唇舌。
如锦摇头,脸上闪过一丝骄傲,是毫不掩饰的自信,“娘娘的兄弟如何,小女子不敢妄加评论。但是我为薛家女,怎可能嫁唐家儿郎?”
一句话,竟是让全场的人都震在了原地,这般狂妄的口气?
第五十三章 是非多
廖氏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上前走到如锦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转而对梨妃一脸恭敬地赔笑道:“娘娘莫怪,小女不懂事,口不择言,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如锦脸上却丝毫没有说错话后的慌乱,愣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转头看向薛皇后,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并不凌厉,如锦心里才微微一定。
朝堂上唐家与薛家是如何的局面她虽不甚了解,但光着后/宫里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薛皇后与这位梨妃之间也肯定是硝烟弥漫、较斗不断。
看着薛皇后方才对太子的教导,就知道她是个聪慧睿智、目光长远的女子。那么能作为自己姑姑劲敌的梨妃,自然也就不会是个简单人物。面对这种深处高位的人,自己怎么能掉以轻心?梨妃的玩笑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是想借着亲事让两家重修于好,还是想试探些什么?
但不管怎样,都别把别人当枪使,尤其是自己!
薛皇后望着如锦,心里细细地琢磨着。
锦儿这话看似随意,就如同她以前的那急躁性子一样,但自己总觉的有什么不一样了。现在虽然是冲撞了梨妃,但确是将薛家的地位摆高在了台面上,也算是为自己出了口闷气。自己从前喜欢锦儿这个外甥女,是兄长嫡女固然是一个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她那种无所顾忌的率真性子。
望向梨妃,却见她一脸娴静,面色不过一瞬就恢复了常色。对于锦儿的这种冲撞冒犯,若是一般妃嫔早就沉不出气要闹得天翻地覆,她却能如此平静。
梨妃自是也有她的心思,眼前这个叫如锦的女孩是皇后的亲外甥女,武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自己与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叫什么劲?再者薛五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喜欢在言辞上占上风,今日自己若是揪着她的这一点来说事,纵是闹到皇上面前去,也顶多怪薛如锦一个无礼之名,于自己没有一丝好处。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反过来怪自己小肚鸡肠,故意针对薛五姑娘,继而与皇后作对。毕竟薛家在朝上,连圣上也要客气三分,梨妃心里冷笑,自己会中她们薛家的这点把戏?
梨妃余光发觉廖氏有些不安地望着自己,无碍一笑道:“贵府千金年幼率真,本宫自然不会与她计较。”笑望着薛皇后,热情地又道:“本宫与姐姐情同姐妹,姐姐的外甥女便是本宫的外甥女,我又怎么会同她置气?薛二夫人真是过虑了。”
梨妃对薛家的两位夫人是早就有些了解的,薛家两房貌合神离,关系并不见得有多好。
毕竟文国公是嫡长子继承的爵位,而武国公是因为战功才封赏的,一个嫡子、一个庶子,同等荣耀,后又有皇后这层潜在的关系。如自己父亲所说,薛家早不是当初那般无懈可击了,再加上薛家如今的这一辈子孙,大少爷薛俊然一心不想留在燕京,与文国公争执不断,想要出关征战。二少爷薛亦然成天舞文弄墨,为人又心思太浅。
而钱氏与廖氏两位妯娌之间的猜测争斗也不少,不过眼前这位皇后的亲嫂子廖氏确实不如薛家的主母钱氏会处事,较之于钱氏,廖氏喜怒心思都形于色,沉不住气,断事也不利索,逊色不少。
廖氏福身一礼,“娘娘宽宏大量,臣妇谢娘娘恩德。”
梨妃摆手又道客气,转而走至如锦身前。染了玫红蔻丹的玉手轻轻拉过如锦的手,另一只手拂了拂如锦耳边垂下来的一缕青丝,亲昵道:“本宫也年轻过,见薛姑娘这般花容月貌,当真有些怀念起从前的岁月来了。五姑娘长得这般可人,又是皇后姐姐的外甥女,本宫怎么忍心降罪于她?”
柔柔的声音说完,又是话锋一转,低头似是有些挫败,“但她说的也是,我们唐家早不如贵府那般荣耀,我方才也不过是痴人说梦,随口一句罢了。”
这样的言语,倒是有些薛家欺负了她一般,淡淡哀怨地感觉站在那里,似有失落。
如锦自她手心抽出,退后一步,心想答话开口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转头望向皇后。后者却并不怎么在意梨妃说的是什么话,瞧着手上的护甲,悠悠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