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由药材生起的事端就这么平息了,孔夫人想搅起的波澜还未成形便被姑奶奶一巴掌拍了回去。
静言把前后的事儿反复琢磨了几遍,归根究底还是她对王府各人各处的渊源知之甚少所致,若是她早先就知道秋嫂子儿子的病情她也不会去东院对什么账了。
想起当时大库许管事已经提醒过她,静言又怪自己太木讷也没继续问问其中缘由。
…文…但四处打探旁人的私事也很失礼,想来想去,恐怕西院之中只有姑奶奶是最清楚王府内所有人情往来的了。
…人…又想起那晚王妃命她给姑奶奶磕头,吩咐她多听姑奶奶讲掌故,现下看来真是别有深意。
…书…于是,这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平静宁和。每日里照例的差事,照例的请安,只不过静言虽经过孔夫人一事对姑奶奶的看法颇有改观,但很快就发现,姑奶奶依旧还是那个刻薄的姑奶奶。
…屋…“谁用你来献媚假殷勤?什么东西我没见过?什么东西我没吃过?拿走!”
静言打听到姑奶奶爱吃酥脆的,便捧了一盒京城中才送来的五香酥豆,不想却被骂了出来。
退到房门处还听见姑奶奶尖锐的声音:“果然是物以类聚!有什么姑姑有什么侄女!”
静言特别想说:我和王妃是没有血缘的。
但这话必然是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
碰了一鼻子灰,豆子怎么端过去的又怎么端回来。
静言走到一半觉得憋气,干脆开了盒子抓起两颗就扔进嘴里。
唔,很酥,很香。
冷不防斜里伸出来一只大手,一把抓下去,盒子就空了一小半。
卫玄嚼了满嘴的酥豆。
静言干脆把盒子往他手里一塞,“喜欢吃全给你!”
卫玄很不客气的收了,看着她一笑,“被骂出来的?”看静言扭开头,又说:“最近外头出了些变故,你有空多陪陪大郡主。”
“郡主怎么了?”
卫玄收起笑容,面上虽看不出波澜,但静言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比往常沉重许多。追问:“怎么了?你在担忧什么?”
卫玄看着她,惊讶于她竟能发现他的异样。
“穆太守要被调回京城了。”
45、第四十五章
北疆已是深冬。
静言才从午间小睡后醒来,这是她每日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没有那些琐事,只是坐在温暖的小炕上,懒懒的倚着炕几,几上备有热茶零食,悠闲的阅读着手中的一卷游记。膝上搭有一条轻软的毛皮毯子,这个,也是卫玄送的。
室内一片静悄悄。
静言吩咐这段时间不用人伺候,所以素雪庭的丫头们也能得空歇歇脚,于是其它院儿里的丫鬟婆子不无羡慕的说她们摊上这么位姑娘真是好福气。
也许是因为先前孔夫人挑拨不成反被送出王府的下场,也许是因为如今静言和姑奶奶之间经常走动,甚至在外人眼里姑奶奶对这位章姑娘还颇有些“另眼相看”。总之,种种缘故加在一起,这半个月以来,筑北王府西院上上下下的女人们竟是难得的安生。
静言翻过一页书,喝了口茶。
这才是她最期望过的日子。大家都太平些,各自做好各自的差事,别一天到晚净琢磨我给你下个绊子你给我挖个坑儿的。
拈起一块南域的果子干含在嘴里,清香甘甜。
看书久了觉得脖子有些酸,静言抬起头望着窗户棱子出神。
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卫玄了。即使她借故去东院账房会账时特意拐了一趟陆沉馆也没见着人,而且东院里现下除了各处管事,其他那些平日经常能在院子里看见的王爷招募的谋士们也不大见得着了,甚至连言先生也有日子没见过。
卫玄先前说外头有些变故,会是什么变故呢?东院的男人们就是在忙这些么?
正想着,忽听外间有推门的动静儿,室外一股清新的寒风随之穿过屏风和幔子卷了进来,来人在外厅压着声音急急地说着什么。
片刻后夏菱一挑幔子进来说:“姑娘,冬晴来了。”
话音未落冬晴已跟着冲了进来,双目微红,也没等静言问话便哽咽道:“章姑娘,请您去看看大郡主罢!我们实在是没主意了。”
静言带着夏菱和夏荷匆匆走向涤心斋,一路上北风把她的斗篷都吹得鼓了起来。
穆太守三日后即将启程回京,虽不知大郡主和太守大人的公子穆丹是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这两人以往的亲密是整个王府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听冬晴说昨天晚间郡主去找过王爷,丫鬟们都被支开了也不知屋里说了什么,最终大郡主出来时堵了一肚子气,回房后也不让人伺候,只把丫头们都撵了出去。
到了今日上午,大郡主一个人也没带又去找了王爷。回来时的脸色比昨夜还差,只因一个小丫头问了句午膳的事就大发脾气,摔了一地的东西。末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是叫人去厨房要了酒菜直接送到涤心斋。
静言站在院子门口向里张望了一下,隔着那片已是稀疏枯黄的竹林看到大郡主正独自坐在流水亭内自斟自饮。
摆手示意丫鬟们都别跟着,静言慢慢走了过去。
现今李崇烈已搬到卫玄的陆沉馆去住了,涤心斋人去楼空,大郡主是为着图个清静?
静言站在亭外,看到桌面上摆着两只酒盅,四碟小菜纹丝未动。忽然记起,在秋猎之后大宴宾客的那一晚,穆丹公子和大郡主就是坐在现下这个位置。
烫酒的小炉子就是个摆设,靳文笙根本都不去理它,只是从酒壶里倒出一杯又一杯的冷酒,仰头一饮而尽。
突然有双手摁住她的酒盅,“大冷的天还是在室外,想喝也烫过了再喝。”
靳文笙的双颊已有些微红,猞猁狲大毛斗篷毫不在意的拖在地上。抬眼看见是静言便微微一笑,冰凉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正好你来了,陪我一起喝几杯。”
静言拿不准大郡主到底醉了没有,但一个姑娘家在白日里这么饮酒已是很不像样,若是由着她继续胡闹,惊动了王妃又或姑奶奶就更麻烦了。
冬晴特意把她找来为的便是能把郡主规劝回去。
既然如此,静言便温言道:“外头太冷,大风的天我经受不住。你若是诚心邀我喝酒咱们就好好的喝。你看,桌上的小菜都结了冰碴,我房里有几包南域才送来的新鲜肉脯,不如去我那喝个痛快。”
大郡主烦躁的一挥手,“不去!看见满屋子的人就烦!”
静言帮她把斗篷拢上,哄孩子似的说:“不妨事,我让丫头们都去厢房里待着,咱们不叫就不许出来。放心吧,只你我两个,如何?”
靳文笙忽然一把抓住静言的手,“是父王让你来劝我的?为什么你们都不同意我和穆丹在一起?我愿意随他去京城,我宁可放弃这郡主身份,什么都不要!”
想推开静言,却觉得手背上一暖。靳文笙的视线有些模糊,甩甩头定睛再看,原来是静言的手覆在她手背上。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正温吞吞的对她说:“不是郡主邀我一起喝几杯么?怎么又说是王爷让我来的?我是嫌这酒菜都冷了,咱们回屋热乎乎的喝几杯岂不是更好?”
沉默了片刻,靳文笙再开口时声音比这呼啸的北风还冷,“静言,穆丹要走了。”
“这里的风真大啊,咱们回房慢慢说去罢。”
原本就烦闷,靳文笙一听她还来打岔更是怒上心头,一把推开静言,抄起酒杯摔在地上,“谁要你在这里聒噪?你给我滚!现在我谁也不想见!”
然而这个丫头非但没滚,还站在一旁问她:“王爷不同意自然有他的理由,郡主在这里呛着风喝冷酒,醉醺醺的却又是为那般?若是因为这个病了或是大闹一场,王爷王妃免不得要伤心难过。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大可说出来,这样折腾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从昨天开始靳文笙心里就是一团乱。
任她如何哀求,父王就是不同意她和穆丹的婚事。
是!她知道身为一个姑娘怎能主动去求亲?她更知道以她筑北王府大郡主的身份更是不能这般不顾礼数。
可她那一腔女儿柔情全都倾注在穆丹身上,一颗心里只有他那么一个人影儿,现如今眼看着有情郎即将远去,父王又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不许!”。
这到底是怎么了?原本父王对她和穆丹的亲密不是也默许了么?
骗子!
穆丹为什么不回她的信?父王为什么突然反对?
抬眼看见静言。
还有这个丫头,她懂什么?她又怎能明白她心里的苦?竟还敢来指摘她!
百般委屈憋在心头,靳文笙看着静言的眼神全是讥讽,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教我?!”
这句话一出,静言顿时脸色煞白。虽然心里明白大郡主八成是喝醉了口不择言,但这句话恰恰刺中了静言自进王府后的一块心病。
站直了身子裹紧斗篷,静言绷起脸子,她也有她的自尊。酒后胡话也好,人家心里一直都没拿她当回事儿也罢,脸面是自己的,她犯不上跟这么个醉鬼纠缠。反正她也来过了,也劝过了,热脸贴那冷屁股也贴了,大可不必在这儿继续碍人的眼。
暗骂自己真是太平日子过得多了就忘了分寸,平日里看着一团和气,遇见事就显形了吧?
最后扫了大郡主一眼。愿意闹就闹去罢,反正丢的也不是她的脸!
静言此时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亭子,离开这个人,有路都不走,直接踩着雪去穿竹林。出来时着急没换靴子,现下细碎的雪沫子灌进鞋里,转瞬间脚底凉浸浸一片。
那些破竹子凭的可恨,不是勾住她的斗篷就是刮了她的裙。静言愤愤的用手去拨竹子,不想这些枯竹却硬得很。泄愤似的踢了一下脚下的雪,也只能再回去走小路绕竹林。
然而大郡主又突然叫她:“静言!别走!”
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么?
“静言!静言!”
后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下一刻就有人揪住了她的斗篷,“是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大郡主的混劲儿过去的快,静言的倔劲儿可没那么容易压下去。于是两个姑娘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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