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巴尔议员,您是老资格的议员了,请保重您的身体!”安娜特掂量着手里的信,叫奶妈捧来油灯,信件立刻在火焰里化为灰烬。“我们的城防军司令官人品还不错,至少冒着危险为我们通风报信。他在信中暗示,汉尼拔已经怀疑我们,可能会采取行动。诸位,会议还要继续吗?大门敞开着,如果你们中有人惧怕汉尼拔,随时可以离开,没有人会怪他。”
会议参与者们没有人出声,只有老议员卡兰巴尔嚷着要继续会议。
“好。诸位议员以无比勇气证实了对迦太基的忠诚。索西娅。”安娜特呼喊奶妈的名字,“屋外还有其他人吗?”
老奶妈阴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没有了,小姐。侍女们已被我打发到厨房和洗衣房去忙碌了。玉婷小姐刚才被她父亲接走,估计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很好。你带这位信使先生下去休息吧!”
“是。”
“不了,尊贵的小姐。主人吩咐过,送完信马上回去。”信使急着想离开。
他的话显然使安娜特感到不愉快。贵族小姐阴郁的神色让信使不敢再争辩,只得乖乖跟着老太婆离开。
“议员们,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安娜特让话题回到信使到来之前的进度,“安提贝尔议员,您说加迪斯驻军指挥哈斯德鲁巴已经带领军队去卡彼坦尼亚增援了。这个哈斯德鲁巴是吉斯科的儿子?”
“是的。吉斯科议员生前与您的父亲是同僚。哈斯德鲁巴继承了父亲的思想,是我们这边的人。”
“他去那儿并不是为了帮助汉尼拔的兄弟镇压暴动吧?听说自从哈斯德鲁巴抵达卡彼坦尼亚后,局势反而更加混乱了。”
“安娜特小姐的消息真灵通。”安提贝尔议员扬起浓密的白眉,感到意外。
“诸位离开迦太基太久,看来已经淡忘元老院密探的厉害了。你们已经向议会报告的,以及还未报告的,三十人委员全都知情。离开迦太基城的前一晚,伟大的汉诺,我的父亲把你们的阴谋全数告诉了我。”安娜特饮上一口加冰的冷饮,杯壁上冒着冷气,空气凝结成微小的水珠附在上面,像是金杯冒出的汗滴。议员中已有数人与杯子相似,额头上挂出水珠。
安娜特察觉到屋里渐渐紧张的气氛,继续说道:“议员们,尊敬的议员们,你们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迦太基人了,用得着在自己人面前紧张吗?不就是勾结卡彼坦尼亚叛乱的部落首领,以还给野蛮人想要得到的‘独立’为条件,利用他们给汉尼拔制造麻烦,迫使汉尼拔下台吗?这是小事。虽然你们对元老院有所隐瞒,比如谈判的细节,但元老院落原谅了你们,并对诸位的行动表示支持。元老院也希望伊比利亚的统治权回到迦太基人民手中,而不是被某个家族所把持。”
“元老院,甚至三十人委员会真的支持我们的所有行动吗?”安提贝尔议员将信将疑地问道,“元老院不会像三十多年前,对付桑西巴斯那样,在战胜敌人后,把我们扔进海里?”
“安提贝尔,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是迦太基公民,迦太基利益的忠实捍卫者,只图报酬的拉西第梦人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相提并论?”不等安娜特解释,顽固的老议员卡兰巴尔已用拐杖敲打地面,教训起后辈来。
三十七年前的第一次布匿战争中,罗马执政官雷基路斯率军登陆北非,蹂躏迦太基的领土,迦太基人为抵御外敌,请来拉西第梦人桑西巴斯作为将军。桑西巴斯不负众望,击败了罗马执政官,并解除了迦太基的危机。但是,由于这样伟大的胜利不是属于迦太基人,而是属于拉西第梦人的,迦太基统治者们感到颜面扫地,他们假装对桑西巴斯表示感激和敬意,派遣大船送他回国,然而却在途中把拯救迦太基的英雄抛进海里。
“诸位议员,为使你们安心,我向你们传达三十人委员会的意思吧!”
安娜特的老奶妈得到小姐批准,捧来一只木匣,扁平的匣子里放着张盖有印章的文书。安娜特小心取出它,让议员们传阅。
“这是三十人委员会给各位的保证。迦太基最具智慧的元老们不仅支持你们的行动,更希望你们能放手去干。如果伊比利亚的部落暴动扩大,元老院会立即以此为汉尼拔定罪,并在城防军指挥马戈与吉斯科的儿子哈斯德鲁巴中选出一位取代汉尼拔的位置;但假如事情泄露,三十人委员会也会力保各位,不会让汉尼拔伤害到你们以及你们的亲友。”
“听起来很不错。”议员中依然有人不敢相信元老院的承诺。
“还有人不信任元老院的好意吗?没有元老院的支持,这样的大事谁能完成?”
“安娜特小姐说得没有错,只有相信元老院。这也是为了消灭长久以来憎恨我们的巴尔卡家族。不能再犹豫了,卡彼坦尼亚的情况随时会起变化,我们必须催促哈斯德鲁巴快些行动。”卡兰巴尔议员极不耐烦地要求所有会议参与者联名给吉斯科的儿子写信。
安娜特收回元老院的文书,将它重新放回木匣。身后的议员正在商议信件内容,安娜特趁此机会偷偷摘下汉诺给予的图章戒指,把它一并放入盒中,让奶妈带出屋外。
信件很快在文采飞扬的安提贝尔议员笔下成形。议员们纷纷签上姓名,并用右手食指上的印章盖上属于自己的印迹。只有他们的联名信才能让吉斯科的儿子采取行动,现在除去未到场的城防军司令官马戈,所有人的姓名均被列在上面了,长长的一串署名比最重要的正文还长。安娜特觉得这更像是一份谋反人名单。
“安娜特小姐,就差您了。”
“我也得签吗?可惜,我没有能代表身份的印章。”元老的女儿遗憾地说道。
“有签名也行。”
“还是算了吧!没有盖印的签名不能算数。我没有担任公职,而且还是女人,不具备与议员们并列的资格。”
安娜特委婉拒绝,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快速将纸草卷进木筒里。按照汉诺议长的吩咐,一旦阴谋败露,立刻烧掉元老院的文书,这样,汉尼拔抓不到元老院任何把柄,只能向无关紧要的小议员发泄了。而自己是女人,没有公职,所做的任何承诺是不具法律效力的,随时能推脱一干二净;即使被捕,汉尼拔能把议长的女儿怎么样呢?木筒被贴上封条,插入长翅膀的双蛇缠绕的信使节杖中。
“索西娅。”
“我在外面,小姐。”老奶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沉。
“信使先生已经休息舒服了吧?叫他来见我。”
“是。”
走廊里传出老奶妈渐渐远去的无力脚步声。
安提贝尔议员立刻明白了安娜特的意图,“尊贵的小姐,您打算叫马戈的信使为我们送信?”其余议员也全看向聪明的议长女儿。
安娜特扶着节杖,走向窗边。奶妈很会办事,就连后院也是空无一人的,青翠草叶迎着微风摇摆,一缕阳光射穿云层,花园里的叶片在它的关怀下变得闪闪发亮。沉默片刻,安娜特开口了:“我们的城防军司令官想要脱身,神告诉他――没那么容易!”光芒照上她的美丽面容,富有立体感的五官立刻在和煦阳光中拉出幽深暗影,宛如巧手工匠精心雕琢的细致脸庞被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第四节 密谋(2)
骑兵统领马哈巴尔已经年过三十,身体健壮,总是摆着一副不苟言笑的古板表情,他站在巴尔卡家族府邸门外,由于严肃而显得凶悍的眼神使得守门卫士不敢阻拦他的去路。马哈巴尔毫无顾忌地跨进大门,一身盔甲在有力的步伐中上下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细微声响。
院内四处可见全副武装站岗巡逻的士兵,使这里看上去更像掌管军机的军事要地。他们是以保护巴尔卡家族成员个人安全为己任的私人卫队,新迦太基城里除去城防军外的另一支武装力量。自汉尼拔秘密离开新迦太基后,府邸内的士兵少了些;可今天,卫兵数目又回到从前的水平了。数量的变化更使马哈巴尔坚信得到的信息。
他对宅院内迷宫般的设计非常熟悉,知道每一个岔路通向什么房间,甚至连隐蔽的密道位置也一清二楚。穿过用火把照明的封闭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雕花木门,两名卫兵守在门外。这个房间骑兵统领常来,是汉尼拔与军官们商议军务的地方。
木门很重,有足够的厚度用于隔音。马哈巴尔推开它,第一眼看见的是屋里不停跳动的火光,几盏油灯被人随意放在椅子上,成为没有窗户的密室里的光线来源。一幅巨大的地图如同地毯般平铺在密室中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上边坐着位金发青年,他的头发在灯光中异常耀眼。马哈巴尔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坐在汉尼拔将军珍爱的地图上。
“骑兵统领马哈巴尔向您致敬!”马哈巴尔站立着,问向坐着的金发男人。
金发青年把目光从身下的地图上移向两侧整齐摆放的木椅。“随便坐。”
马哈巴尔坐上椅列末席。
“有事吗?”金发青年很随意地问。他的注意力又放回地图上,黑色墨线勾勒出大陆与岛屿的大概轮廓,河流、山脉,以及城市名称和位置都能在上边见到,另外还有些红色标记,在黑色线条中很扎眼,不知道有什么含意。
“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听说您从迦太基回来了,所以来问候。”
“我很好。马哈巴尔,你是我的朋友,用不着拘礼。”金发青年回答说。
“可我也是您的部下,必须对您保持尊敬。”骑兵统领站起来,向他最敬重的长官――伊比利亚最高统帅汉尼拔行军礼。
骑兵统领的过分拘谨令受礼人不满了。“好了,马哈巴尔。行完礼我们快恢复朋友身份吧!到这儿来,和我坐一起。”汉尼拔指指地图,邀请朋友到他身边去。地图是用羊毛织成的,坐上去很舒服。
“说说第二件事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只是想问问您的迦太基之行有什么收获。马戈回答得太含糊。刺客是什么身份?真与刺杀哈斯德鲁巴的人是同伙吗?”
“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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