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弄混了?”
“不,这几天每天如此,他每天写同样的信给我,不是在抱怨我吗?”汉尼拔将连日来马戈寄来的信件放在马哈巴尔面前。骑兵统领将它们一一展开,里边不仅内容一样,就连错字也是相同的。
马哈巴尔大致明白了马戈的用意:“看来他在加迪斯的日子不好过,那里元老派的势力很强,马戈受不了想让您调他回来。”
“我已经回信命令他必须坚持,过几天他应该能收到了。”汉尼拔又将另一封信放到骑兵统领面前,“这是加迪斯元老派人士给我的联名信,他们投斥马戈实行‘暴君统治’,他们无法忍受他的独裁与对他们的不尊重。请求将他的新长官调走。”
“有意思,相信加迪斯城里的情况一定很有趣。您准备怎么答复他们呢?”
“是他们爱戴的长官自己选择的离开,作为擅离职守的惩罚,我将他撤职没有什么不对,这已经是很轻的责罚了。而且他们心底同样清楚,即使不是马戈,新上任的长官也一定是忠于我,或者与我有相同理想的人。所以不需要作详细解释,静观其变吧!”
马哈巴尔赞同地点点头,“您做得很正确,就算吉斯科的儿子赢得胜利也回不了加迪斯了。将他与他的党羽分离,加迪斯城里的元老派突然失去领袖,阵脚大乱,是打压他们的好时机。而且马戈是出名的激进青年,他将不计后果地践踏元老院保守派的拥护者。不过,马戈经验太浅,会不会压不住他们的势力?”
“这点不用担心,我已经为马戈安排了阵容强大的随从团,从各国聘请的杰出人士会跟随他前往加迪斯。即使哈斯德鲁巴的党羽们以怠工或集体辞职威胁我,也不至于找不到人顶替。”汉尼拔自信满满,油灯火苗投下的深色暗影更加突现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组合成的漂亮笑容,他的肌肤被照得一片金黄。
“现在我担心的是离开加迪斯的哈斯德鲁巴。”汉尼拔继续说,他收起笑容,提起这位将军使他略显忧愁,“哈斯德鲁巴的父辈与我的父亲从前就是政敌,本应该继承父业成为议员的哈斯德鲁巴却改行成为军官,我承认他有做军人的潜质,可惜他与他卑鄙的父亲一样,是汉诺的拥护者。以他的智慧不可能没有考虑到擅离职守的后果,一定有更大的利益在诱惑他,诱使他不惜放弃加迪斯的经营,到艰苦的卡彼坦尼亚去充当‘热心的援军’。”
“具我们了解,吉斯科的儿子抵达卡彼坦尼亚后毫无作为,他时常与另一位指挥官争论,否定他的战术,更像位搅局者。卡彼坦尼亚的局势也因他的出现而变得更加混乱。”马哈巴尔提醒说。
“为了统一行动,请你任命‘我们的’哈斯德鲁巴为更高一级的将领,并且增派援军。这样卡彼坦尼亚的骚乱很快就能平息了。”他更进一步提出建议。
油灯边沿的火苗跳动得很厉害,忽大忽小的火焰像是在急呼灯芯快要燃尽了,墙上的人影在它的拉扯下扭动,不情愿地颤抖。汉尼拔考虑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不会派援军的。”
他的否定让马哈巴尔吃惊。
“如果我的弟弟需要利用职位才能使他的话被人听从,那么为什么我不亲自去一趟,接管军队呢?世上没有打败仗也能升迁的道理。一个将领假如连自己的正确决定也不能坚持,他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让他以现有的力量战胜敌人,只有这样他才能使人信服。总不能什么事都由我来做,一旦我离开伊比利亚,巴尔卡家族派谁来主持大局呢?”
“另外,吉斯科的儿子一定长久以来窥视着我的位子吧?这才是他放弃加迪斯,而去卡彼坦巴亚的真正目的。他想扩大部落叛乱,让元老院借此惩处我。如果我没猜错,野蛮人的接连胜利一定与他有关。”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马哈巴尔微微低下头,严肃的表情映着火光,非常符合深夜的宁静气氛。“哈斯德鲁巴的行为已经算是通敌叛国,您打算怎么处理他?”
“没法处理,我们缺乏实质性证据。如果能得到议员们写给他的信,可能会有办法的。”汉尼拔靠上椅背,放松疲劳的身体。他感到很遗憾。
虽然成功捉住信使,可是议员们的密信却消失了,这让马哈巴尔百思不解。它没有回到寄信人那儿,也没有落到哈斯德鲁巴手里,在信使送信出门到被捕这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向笼罩于金色灯光中的汉尼拔,信使可能已经招供,或许他的将军知道些内情。可汉尼拔为什么没有立刻搜寻信的下落呢?
紧闭的木门忽然发出有节律的礼貌的“咚咚”声,有人在外面敲门。
“进来吧!”汉尼拔允许门外的人进入。
雕花木门渐渐打开,走进一人。他一身布衣便装,套着件深灰色斗篷,三十岁左右,削尖的鼻子很显眼。这个人的突然拜访令毫不知情的马哈巴尔有些不知所措――他竟是与汉尼拔的弟弟同名的城防军司令马戈。
“议员们又有什么动静了吗?”汉尼拔的语气很平和,他没有意外,就像与部下的普通对话。
马戈向将军点头,“刚接到卡兰巴尔议员的通知,明天有紧急会议,像是发生了大事。我花费一点小钱,打听到其中一件事与揭发您的内应有关。似乎有人发现了重要线索,这让我很担心,安娜特小姐已经怀疑我了。”
“忠诚的马戈,如果只有安娜特小姐怀疑你,我可以保证,她不会揭发你的。至于其他议员们,他们除了向元老院发牢骚,还能做什么呢?”
“是。您的话向来使人深信不疑。我明白了,其实我也有怀疑,安娜特小姐也是您的内应吧?”
汉尼拔没有回答他,只以微笑对应。
城防军司令也露出同样的微笑,“谢谢您的回答,我放心了。请原谅我不能久留,愿仁慈的巴勒保佑您。”马戈向汉尼拔行礼,转身离开了密室。
他来去匆匆,让副将马哈巴尔傻了眼,“他不是汉诺的追随者吗?安娜特小姐是汉诺的女儿,怎么也成内应了?”骑兵统领惊奇地问。
汉尼拔笑了起来,马哈巴尔的问话让他觉得有些可笑,“正直的马哈巴尔,你不知道世间的一切是可以转换的吗?花草需要阳光,所以向着太阳的方向生长;人也一样,他们需要我,自然也就会向着我了。”
汉尼拔意味深长的笑容使马哈巴尔老实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
灯芯马上要尽了。火焰消失前,忠心的管家举着油灯进入密室,将快要熄灭的灯即时换下。
第十六节 奸细(2)
卡兰巴尔议员的住所在城西南角。假如想要拜访这位老先生,首先必须穿过喧闹的市场,这里人潮拥挤,四人抬的肩舆很难通过,必须下轿步行。地面污水横流,肮脏的水洼里漂浮着菜叶,菜贩将底部粘满泥土的木桶扔进蓄水池里,打出满满一桶水,把他的萝卜泡进水里,随便晃动几下,就算清洗干净了。空气里充满恶臭,畜禽的臊味与鸡鸭粪便的毒气搅和一在起,叫人作呕。雄鸡跳上栅栏,扑打翅膀,发出长长一鸣,声音穿透各种叫卖,向路人申明它是市场一霸,可这刚出头的霸王很快就被鸡贩按回圈里。
从市场东边的入口进入,直走,在出市场后的大街背街处,很快就能找到卡兰巴尔议员家的大门。议员的住宅很简朴,石头围墙间嵌着没有任何纹饰的门,这一带全是类似的建筑,普通商人的住宅就是如此。卡兰巴尔议员事实上在城外拥有无尽良田和大庄园,他在北非同样掌握着房产,可他宁愿抛弃乡间舒适住宅,住在城里过简朴生活,目的非常简单――他要用自己的“朴素”控诉巴尔卡家族的“奢华”,他要让人民看看,“公仆”是应该怎样生活的。不过他的做法并没有得到新迦太基人民的认可,人们早就清楚他的金库里放着多少金子,不少人甚至私下猜测他伪装贫穷是为了逃税,“守财奴卡兰巴尔”的称号在老议员听不见的地方流行开来。
元老院议长的女儿在卡兰巴尔议员的家奴领引下进入主人布置好的会议室。一间只粉刷白灰,而没有绘制壁画的房间里不少议员已经就坐,角落里的高脚香炉中点燃薰香,淡淡香气弥漫整间屋子。尽管烟雾对老议员的咳嗽症没有好处,可他依然坚持每日点香,自从搬来平民的住宅区后,他就抱怨市场里的臭气。
“安娜特小姐,你总算到了。”屋子的主人卡兰巴尔议员张开双臂欢迎贵客。
安娜特礼貌地向议员们问好,坐上属于她的座位。身边的马戈将军冲着她微笑点头,安娜特点头回应他。
卡兰巴尔老议员坐回主席,“各位,现在我们开始吧!有好消息……”
老议员的讲话刚起个头,忽然被一串咳嗽打断。身体健康的安提贝尔议员故意咳嗽,他似乎有话要说。“请您先说那件事。”他向老头儿建议。
老议员因兴奋而伸展开的眉头一下子聚拢起来,抬高的声调也跟着降下,“是的,谢谢你,亲爱的安提贝尔。”他将目光投向仔细聆听他说话的议员们,“相信各位已经很清楚,我们之中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有叛徒把我们的秘密出卖给了哈米尔卡的儿子!庆幸的是汉尼拔目前没有物证,无法控告在座的诸位。但他一定会除掉我们。我们不会等着他的卫队来敲门的,反击是我们必须做的事。首先,我们要铲除这个混在光荣的迦太基利益维护者们中的可耻家伙!”
“希望他能自己站出来,不要逼我们喊出他的名字。”安提贝尔议员对着房间里所有人大声说。
议员们切切私语起来。
安提贝尔的目光突然转向安娜特所在的方向。就坐于元老女儿身旁的马戈立刻握紧拳头,另一只手伸向藏匿袍下的短剑。议员问道:“安娜特小姐,请你向我们解释你的所作所为吧!”
“尊敬的安提贝尔议员,出什么事了吗?”议员的问话已经提醒了安娜特――她是他们的怀疑对象。她必须装作毫不知情。
卡兰巴尔议员举起枯槁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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